付離殤 第四章: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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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戰場上?”祭在震驚之下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在戰場上……?她為什麼會在戰場上?
“二小姐!”蘭若遮擋住祭的視線,對著猶自抹眼淚的楠焱珞輕喝一聲,楠焱珞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她身後有個幹瘦的婆子似是看不過去,前跨一步站到了楠焱珞的麵前,麵帶譏諷地掃了蘭若一眼,道。
“二小姐同自家姐姐講話,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憐櫻閣就是這般沒上沒下沒有規矩禮儀可言的麼?還是說寞翎家族如今衰敗至此,連個沒教好的野丫頭也能塞進夫人的閣子裏了?!”
“你!”蘭若氣的渾身發抖,這幾乎是在指著楠焱憐的臉在罵了呀!整個朱紫重闕,哪有人敢這麼非議夫人的?
她身後的祭正待出聲,一句冷淡的男聲便幽幽飄了過來。
“大小姐重病未愈,蘭若姑娘忠心護主其誌可嘉,倒是你——”他一個晃身擋在了蘭若和那婆子的中間,“既是出身罪籍就應當知道,衝撞華安庭是何等罪名?”
那人背對著祭,祭看不清他的容形,之間滿頭鍍著燭光的蒼白長發直直地順著脊背鋪展下來,整個人都顯得清瘦而蕭索。
那婆子似是憤憤不平,低低地道了一句,“三長老何其尊貴,摻合進這些事裏,也不嫌掉價?”
“茗萱戰役期間,無作戰能力的族人自當在族中安分守己,緊閉門戶。”被稱為三長老的男人恍若未聞,隻自顧自地說著,“德昌庭已有明令,不得隨意打探,不得隨意傳播戰況,以亂人心。你倒是個有骨氣的——”他眯了眯眼,“連德昌庭的族令也管不住你了?”
那婆子嚇得一個哆嗦,訕訕地縮回楠焱珞身後去了。
“敢問二長老,如此刁奴,按我族族規,當如何處置?”三長老卻好像並不想就此放過。
“誠明祠中族規早已言明,不尊長老號令,不束口舌者,當罰。”另一道略顯沙啞的男聲從後麵響起,祭轉頭看時,見是一個約三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極盡古板,不苟言笑地緩步踱來,“入長寧院刑慎堂,杖四十,永不複用。”
他話音一落,身後便走出兩個小廝,不由分說地拖著那婆子往東麵的長寧院去了。楠焱珞被驚得噎住了,她呆呆地看著照顧自己的嬤嬤就這麼被拖走,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但終究是不敢。一邊的小侍女倒是個機靈的,見狀趕緊跟楠焱珞低聲道。
“二小姐,外頭這天寒地凍的,莫要凍壞了身子,我們還是回去吧。”
說著便拉起了楠焱珞的手,半是強迫地拽著小女孩往重闕的方向回去了。楠焱珞頻頻回頭,望著祭似是有什麼想說,但終究沒有說成。
祭猶自震驚,還未回神,先前的二長老已然回過身來,對著祭一抱拳,道。
“老夫楠焱筠,主楠焱刑罰,大小姐見笑了。”
祭忙亂地向著二長老行禮,“見過二長老。”
剛要彎身,便被二長老扶住了。
“大小姐折煞老夫了,您是全族的恩人,無人當得起您的大禮。”
說完,再拜,然後後退了兩步,悄無聲息融進了極東的夜幕裏。
祭當下更是糊塗了。
這場騷動也引起了族中一些人的注意,祭就聽見耳邊幾點零散的碎語。
“……看見了嗎,剛才那可是二長老……楠焱全族裏最視上三正四下五規矩為無物的二長老……”
“說什麼呢!那可是大小姐!若不是大小姐……”
“聽說若不是大小姐,二長老的獨子可就……”
“畢竟是……”
“繼承人啊……”
“大小姐。”剛才那道冷淡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祭一驚,抬頭正對上三長老那雙青白色仿若琉璃的眼睛,他垂著頭望著祭,麵上似有憂色。
“這位是楠焱族中掌祭祀占卜的三長老,楠焱淳澈。”蘭若在祭的耳邊小聲解釋著,“您還隨著他學過好長一段時間的靈祈術和劍術呢。”
……靈祈術?劍術?祭的腦袋一團混亂,無論怎麼努力,還是和之前一樣抽不出半點兒有用的記憶來。
“蘭若姑娘,夜間風大,大小姐體弱,不宜在戶外停留太久的。”楠焱淳澈跟蘭若示意了下後麵注意著這裏的族人,“還請帶著大小姐盡快回去吧。”
“三長老教訓的是。”蘭若匆匆行了一禮,抱起祭往重闕的方向去了。
“大小姐不必憂心,”楠焱淳澈對著趴在蘭若肩頭的祭微微笑了一下,“待到大小姐得閑,盡可來長明院辰垣樓尋我,在下定知無不言。”
祭攥緊了拳頭,微一低頭,道。
“那就……多謝三長老了。”
楠焱淳澈淡笑不言。
祭就這麼被蘭若抱回了憐櫻閣裏,到等在閣中的婢女們服侍著祭更衣淨麵,蘭若在案幾上的香爐裏燃了一卷安息香,灰白的煙氣從千瓣菡萏的間隙裏嫋嫋升騰起來。她一回頭,便看見楠焱祭靠在床邊,一臉倦色。
蘭若想勸,但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
“蘭若,”最後還是祭先開口,顯得有些頭痛,“我同我那妹妹……之前可有往來?她一直這麼不好相與麼?還有歿了的萱姨娘,她跟我母親關係如何?”
“不是呀大小姐,”蘭若連連擺手,“二小姐就是個尋常孩子,哪裏是知道輕重的!往來……之前也是有的,雖然芷如一直攔著,但我瞧著大小姐是真心疼愛二小姐的呀。至於萱姨娘……這個……”她一時語塞,“就有點複雜了。”
祭偏著頭看她。
蘭若歎了口氣,拖了個小杌子坐到祭的床邊,低低地同她講了起來。
“若說這萱姨娘,也算是個望族出身的,她父親是前代的五長老——不是現在的,過會兒大小姐就知道了。萱姨娘的本名是楠焱柔萱,上任的五長老隻有一子一女,萱姨娘是妹妹。五長老在楠焱族裏主要掌管史料典籍,所以一般……嗯,說的冒犯些就是實力不濟,到了前代,五長老連能不能保證自己的兒子接著做五長老都已經很難說了,於是便想要將女兒高嫁些,好尋些助力。”
祭的心中當即對楠焱珞這位不曾謀麵的外祖平生厭惡。
“然後夫人這裏,”蘭若有點尷尬,“那個……芷如也同您說了,前任族長是夫人的祖父,若非夫人年少時生了大病,這族長之位本該是夫人的。我不是對老爺有什麼意見……但是我聽長明院裏大長老身邊的寒煙姐姐說,老族長去世前要老爺立誓善待夫人,不得納妾,老爺……也是應了的。”
祭的心微微一沉。
“夫人少時落了病根,子嗣艱難,三十歲上還未生育。大小姐您知道,楠焱的鼎盛是仰仗著第二任至尊的血脈的,第二任至尊楠焱熾遺下兩支嫡脈,一是嫡長女楠焱琳琅,另一是嫡子楠焱瑾瑜,楠焱家族這幾千年來,幾乎都是這兩支血脈扶持打理的,夫人……是琳琅一脈的獨女,而老爺是屬世居德昌庭的瑾瑜一脈。如果夫人誕育無望,琳琅小姐的血脈就會斷絕,瑾瑜一脈雖然不如琳琅一脈,但到底也是楠焱曆史上人才輩出的嫡脈,長老們心急如焚,決意不能叫楠焱的兩支嫡脈都斷了傳承,這才不顧老爺對老族長的誓言,執意要給老爺納妾……”
楠焱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然後呢?”
蘭若長出了口氣,接著道,“老爺是十分愛重夫人的,自然是不肯,但架不住長老們日日施壓,又怕夫人惹上非議,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了,但是夫人的身份名望擺在那裏,便是侍妾進門大約也不會得寵,門第低的女人自然是抬不進華安庭裏,門第高的人家……誰舍得女兒受這樣的苦?”
“所以便宜了五長老?”楠焱祭不由驚奇。
“是,”蘭若不情不願地道,“萱姨娘就是這麼進門的,進了門也不過是個擺設,老爺根本不上馥若軒去,就當沒這麼個人,夫人名門出身,自然也不會做那種小戶人家裏苛待妾室的事情來,也是吃穿用度樣樣不短,綾羅綢緞四時常新。五長老原本也沒指望女兒得寵,遂了心意便也不亂跳了,大長老和三長老是本就不讚成的,七長老那邊也不大願意攙和,剩下的二四六三位長老雖然無奈,但一時也不好再提什麼,本來就這樣也就沒事了……”蘭若撇了撇嘴,“青翎7734年底的時候,夫人突然就有孕了……”
祭自己是生在7735年的,當下覺得荒謬,“是我麼?”
“不然呢?”蘭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裝摸做樣地輕輕拍了祭一下,“您可是楠焱家族華安庭裏唯一嫡出的大小姐!”
楠焱祭幹笑了一聲,“所以……?”
“所以五長老自然不幹了,他怕夫人誕下子嗣後,自己女兒甚至有可能被趕出華安庭去,就硬著頭皮,說什麼也得讓自己女兒生個孩子出來。”
“……”祭無話可說。
“族長多年無子,夫人有了身孕,自是高興的,在族宴上就多喝了幾杯。”蘭若低低地說著,像是回憶起了那一天的事情,眉頭都皺了起來,“那時候……我跟芷如姐姐剛剛從寞翎家族過來,是特來服侍夫人身孕的,我們連二等的丫頭都算不上,一心隻在照顧夫人身上。那天很晚後,族長身邊的曦才到憐櫻閣來遞話,說是族長喝的有些多了……”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曦雖是和我們一樣是從寞翎家族出來的,但因為有魔力,極受族長重用,甚至他的魔法都是族長教的。說句不當的,哪怕族長喝的人事不省了,曦也應付得來,為什麼……為什麼非得讓曦來憐櫻閣遞話呢?我們問了後,曦才覺得有點不對,等帶著閣裏的人回德昌庭的時候……”蘭若微微咬牙,“五長老說族長已被接到馥若軒去了。”
祭震驚莫名,這五長老膽子也太大了些,連族長都敢算計,她突然有點明白這個五長老為什麼是“前代”五長老了。
“曦他……也沒有辦法,隻好回來了。”她輕輕搖了搖頭,“第二天族長回來的時候臉色特別難看特別嚇人,我和芷如姐姐都從來沒見過族長生那麼大的氣,他狠狠責罰了華安庭裏的好多下人,曦也差點受了牽連,結果還是夫人挺著肚子出來勸了才罷休。族長用了幾天時間,把五長老買通的都裏裏外外洗了個遍,回長寧院的回長寧院,回寞翎家族的回寞翎,五長老聽到風信,知道怕是不能善了……待到族長著人過去請的時候,發現房梁上懸著一條白綾。”
【極東之壁】作為外界不可攻破的絕對防禦,其力量來源並不是尋常的東西——除卻長明院誠明祠內一盞千年不滅的長明燈,還有幾千年來楠焱家族的代代族人們自身的軀體。
也是為此,楠焱家族族人去世之後,並不會留下軀體,他們的骨血和魔力,都會被反哺給【極東之壁】用以維持防禦,作為這些貢獻的餘韻,極東境內的櫻樹永遠處於花期,不會死亡,不會凋零。
“五長老……是死了麼。”祭低低地問著。
“是……”蘭若低聲說,“桌上有五長老的請罪書,誠明祠裏的靈燈也跟著滅了,五長老……確實是死了。”
祭歎了口氣。
作者閑話:
前兩卷的傳送門放在評論啦>A<謝謝所有看到這裏的小可愛!
祭不會一直留在極東的!她同楠焱已經沒有緣分了。
在正序的時間線裏,楠焱祭的一生已經結束了,她的開始和結束,很早很早就已經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