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吵雜越來越大聲，躺在地上的謝非離鬆開捂著腦袋的手，睜開眼，火紅的一片。他木著臉走出去，走一步，停一步，嘴裏念著‘不’，似乎想要轉身，卻好幾次抵抗不住困倦，再睜眼時就看見已經又走了一段。——閻魔真的在控製著他的身體。謝非離從來沒有如此絕望地意識到這件事。路過那代表三生門的巨大爐鼎，大門口看到他的人一下子炸開了鍋。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吧，我的好孩子。”
    “不、不行……”
    “殺了他們！你看呐，他們都想殺你呢。”
    “不，我不要。”
    “既然你不願，那就讓我殺了你吧！哈哈哈哈……”麵前火鳳朝他飛來，“不——”謝非離猛地睜開眼反抗，火海連成一片，再現往日情形。他卻感覺到身體裏炙熱漸漸消失，朝他攻來的火鳳消失了，轉而是一張張被活活燒著的痛苦的臉。
    “怎麼會、怎麼會……”謝非離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往後退了一步。
    “謝非離！”有熟悉的聲音喊了他一聲，謝非離抬起頭，看見江譽帶著江家弟子，拿著紅纓槍，所有弟子的紅纓槍都對著他，一臉防備。唯獨江譽反手把紅纓槍背在身後：“謝非離，跟我回江家！”
    謝非離喃喃道，“師姐呢……”
    “大師兄，直接把他綁回去！”
    “對，他已經瘋了！別和他說話！”
    江譽說：“她……”
    有其他門派的人見謝非離暫時冷靜下來，一哄而上，想要趁機把人製住。謝非離雙目失神，眼底血紅蔓延上來。謝非離已經沒有神智了，幾次想要把人喊醒帶走卻沒有任何作用的江譽想，隻能搶在別人麵前先把人帶走了。
    然而謝非離時而清醒時而混沌，一心惦記著江譽的回答，再睜眼時卻看到，一夥人步步緊逼著他，包括一身紅色的江家，朝他攻過來。刀光劍影裏，他看見江譽不發一言，繃著下頜，招招堵住他的後路，一個眼神示意，冒著凜冽寒氣的紅纓槍團團把人圍住，槍頭直指中心……
    謝非離滿身是血，磕磕絆絆地往山下走，他不敢回頭去看，不敢想剛剛醒來宛若地獄的情形。那不是他做的，對，不是。
    “我的好兒子啊，那就是你做的，你做的！哈哈哈……”腦力轟轟作響，“你知不知道你用火燒他們的時候，有多麼像為父？。”
    謝非離像被雷劈中一樣，一掌擊在山壁上，“不——”火焰嘩啦一下把整麵山的草給燒光。他拿出本命武器，然而黑鞭在他手中翻滾，在火裏掙紮，像極了每一個被火燒的人。
    謝非離傻站在那裏，黑鞭啪地一下落地。
    “謝非離？”
    他抬眼，狹路相逢，山道上一行正想要上山的人。為首的人白袍，黑衣，佩劍。再熟悉不過了，是蕭景。“你也要來殺我嗎？”謝非離眼前在晃，他搖搖晃晃地站穩了，忽然沒來由一股子委屈和憤怒。一揮手，火焰呼啦一下出去，大聲質問道，“你也要來殺我嗎？！”
    還差一點。感受到幾欲崩潰的靈台，鳳丹裏竄出的屬於閻魔的神識得意洋洋遊走在丹田裏漸漸通體變紅的小人旁邊，恨不得把它立刻捏碎擠走。還差一點，這具身體就是我的了，我將獲得新生！
    山道黃土被鮮血染紅。
    “謝非離，你醒醒！”一抹聲音這樣叫著他。
    謝非離咳出一抹血來，抬眼，掃過對麵的人，所有人都想殺他，所有人。他提著唇，忽而笑了下。
    “謝非離！你清醒一點！”有人抓著他肩膀轉過身，和他麵對麵。
    是誰呢？
    謝非離恍恍惚惚看見麵前一抹火紅色，逐漸變換成一隻火鳳的形狀。閻魔說，“好兒子，你還記得我嗎？來啊，來殺我啊。”
    魔頭、大魔頭！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謝非離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刷拉一下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把劍，伴隨著悲切的劍吟聲，一下子捅了過去。鮮血四濺，白衣仿佛成了血衣，潰散的目光漸漸凝聚，一滴、兩滴、鮮血落在劍柄上的‘君子’二字，那劍名曾經還被他無情地嘲笑過。背對著他的人慢慢轉過臉。
    “不、不……”謝非離一下子鬆開手，不住地退後，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景。
    圍住二人的人群罵道：“我就說那是個恩將仇報的家夥，但凡護著他的都沒有好結果！”
    “那就是個小魔頭！冷心冷血。”
    “他還要害死多少人！”
    所有的都聽不清了，隻有那在麵前落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