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這個平安夜，我徹夜未眠。
    在殺死星澤太太之後，我猛然發覺，我作為一個裂魔的超能力，完全發揮不出。我無法把星澤太太的屍身，不露痕跡地處理掉。西園寺南說過，聖誕節期間，是裂魔最難熬的日子。我越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這幾天會鬧出大麻煩。
    然而，我沒有胡思亂想的時間，既然發揮不出裂魔的超能力，現在的我，幾乎變得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唯一的例外，是我的臉色，突然變得異常蠟黃，可見，我的身體，並沒有往正常人的方向好轉，而是更加惡化。我的心早就幹涸了，麻木了……我歎了口氣，從廚房找出刀子剪子，又燒了一鍋開水，開始處理星澤太太的屍體（詳情見序章，這裏不再贅述）。
    午夜過後，節日的喧鬧步入尾聲。西園寺南依然沒有回來。眺望窗外，再看看滿是鮮血的雙手，這個燈火闌珊的夜晚，竟顯得那麼淒涼，那麼冷寂。我想到了一年前、兩年前的此時，同樣是這條無比熟悉的商業街，那時的我，正和綺奈子一起，時而嘻笑著，玩鬧著，時而依偎在一起曼聲呢喃……然而，這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正如方才的節日狂歡，片刻的曇花一現之後，便步入衰亡和寂滅……
    這一夜，我手忙腳亂地毀屍滅跡。在天色泛起灰白的時候，我咬咬牙，把星澤太太無法處理掉的屍骨，胡亂包在一條床單裏。
    那時，剛剛淩晨六點半，玻璃窗外一片漆黑，朔風呼嘯。打開窗，凜冽的寒氣撲麵襲來，四下寂然無聲。我把包著星澤太太屍骨的床單，迅速拋到窗外的黑暗深處。
    又過了好幾個小時，透過窗簾縫隙，可以看到天色早已大亮。此時已經接近聖誕節的中午，西園寺南還是沒有回來。我開始有些擔心，畢竟，她渾身纏著繃帶，這副模樣在街上走，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百無聊賴中，我走出家門，天色還算晴朗，雖然時常出現短暫的多雲。穿過那條熟悉的小街，轉個彎一直往前走，十字路口斜對麵，就是鬆陽學園。如今，一切時過境遷，看到那條無比熟悉，而且充滿回憶的道路，仿佛故地重遊，令我感慨萬千，幾欲潸然淚下。
    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我忽然看到前麵不遠處，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從她們的衣著上看，明顯是本校的學生——不，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鬆陽學園的老師，鬆陽學園的一切，都已和我無關……
    仔細一看，那三個女生，我全都認識，雖然其中的一個，我一時忘記了姓名。而另外兩個，一個是二年B組的尖子生森阪麗子，另一個，是鄰班（二年C組）的校花，清水映香。
    我緊走幾步，望著她們，卻欲言又止。清水映香和森阪麗子看到我時，都明顯地愣了一下。她們都已不再有關於我的記憶，但在猛然看見我的一刻，又似乎感覺有點麵熟。這三個女生一直在聊天，當我從旁邊走過的時候，猛然間，我聽到了“綾小路聖音”這個名字，忍不住屏氣凝神，仔細聽她們說——
    “我總覺得，我變得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說話的人是森阪麗子，“這一個多月，我經常有種錯覺，覺得我好像剛剛經曆了一些列特別恐怖的事，但究竟經曆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以前我喜歡看鬼片，現在我對靈異劇情特別排斥，甚至害怕見到血……現在，我隻想過平平靜靜地生活，像一株植物那樣……”
    “不過，自從山田優吾死了以後，你的成績一直是全校第一。你就知足吧！”另一個有點發胖的女生接了句。
    “還是開心一點更好！”清水映香似乎比過去開朗多了，這讓我有點意外，“我現在徹底想通了，首先要好好學習，其次，多給自己找些樂趣。就算剛做完噩夢，醒來大哭一場，聽聽音樂散散心，就萬事OK啦！”
    “不過，綾小路的病情，越來越不容樂觀了。”森阪麗子的聲音，讓我猛然內心一震，“上個月底的周末，她下午還和我出去打網球，夜裏就突然病倒了。自從她和繃帶殺人魔搏鬥，肩膀受傷以後，雖然她還是那麼開朗，但精力明顯不如之前了。前天，我到醫院看她，她臉色蠟黃，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她對我說，她吃什麼都沒有滋味，最近經常咬破嘴唇，舔自己的血……”
    我愕然無語。但與此同時，我更擔心身旁的另一件事。
    昨晚——應該說是今天淩晨——我殺了星澤雪翎的母親，把她的屍骨拋到住宅樓下。今天一大早，我家附近一片轟動，警車四下穿梭，氣氛和往日大不相同。
    方才，我剛走出家門，沒走幾步，就有個看上去很精幹的壯年男子，掏出他證件給我看，向我詢問了一些問題。我謊稱昨晚一直在睡覺，周圍發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那個警察立刻問我：“昨晚你家的電燈，是不是一直亮著？”我頓時一驚，急中生智道：“昨晚我開著燈躺在床上看書，不知不覺睡著了，一直睡到天亮。”
    那個警察點點頭，讓我走了。可是，當我走出數十米開外時，回頭張望，猛然發現那個警察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頓時感到渾身都不自然。那邊有個販賣書報的小店，我走過去，胡亂瀏覽著那些花花綠綠地圖案和標題。有份當天的娛樂報紙，頭版是一張紫堂澈影的水手服彩照。我抽出那張報紙，報紙的第二版和第三版，通篇都是紫堂澈影的專訪。我環顧了一下身旁，隻見那個中年警察正在不遠處望著我。和他四目相對的一刻，我不禁打了個寒戰，那雙無比犀利的眼睛，仿佛在對我說：殺人犯就是你！看你還能抵賴多久！
    我趕緊轉過頭，假裝看手中的報紙……我暗想：反正我並沒有留下殺人的證據，隻要我別露出破綻，按照無罪推定原則，誰也不能把我抓起來。
    報紙上關於紫堂的專訪中，大標題赫然是：紫堂澈影宣布，希望辭去公職投身演藝圈。在訪談的文字中，我一眼就看到，他和綾小路聖音之間的關係，已經被記者得知。當被問及此事時，紫堂明確表示：“她確實很可愛、很有魅力。感情是很難說清的。她今年才17歲，還是個高中生，我自己也不過25歲，無論她還是我，未來都有無數種可能。”
    ——在我寫下上述文字的此刻，紫堂澈影那陽光可人的麵容，一直在我眼前浮現。如今斯人已逝，正是我，用眼睛裏的陰蛇，穿透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