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關於今天上午空場上的血案，Crystal  Daphne主動告訴了我。
她說，她倆早晨八點左右起床，和我的爸爸媽媽一起吃完早點，先和我爸媽一起看看我家的小店，之後提出要到附近隨便轉轉，我爸媽都沒說什麼。她倆打著雨傘路過村子一角的空場時，看到那裏圍著不少人，人群中間還有一輛警車。綺奈子連忙向圍觀的人打聽，那幾個人都隻知道，是臨村的瘋子忌部太郎死了，血流了一地，聽警察說多半是自殺。她倆一時好奇，但很難擠進人群，就相互騎在對方肩膀上觀望。她看到一大攤血從水泥管上一直延伸到石板磚的地麵，雖然之前鼓足了勇氣，依然感到一陣惡心，好半天都沒緩過來。因此，中午回家後，她吃得很少。
我們三個閑逛了一下午，臨近傍晚時分，天色越發灰暗，但熱鬧的地方喧嘩依舊。要盡快趕回家已經來不及了，我用手機給食品店裏的爸爸和家裏的媽媽分別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們晚飯在外麵吃。
路旁有一家小書店，書店對麵，是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飯館。“剛六點十分，先看看有什麼好看的書。”綺奈子一邊說，一邊看了我們一眼，徑直走進去。  
“剛出的《SOUTH》耶！這裏也有！我中學時的最愛，超喜歡CLAMP的《東京巴比倫》和《聖傳》。好懷念那時候。”綺奈子一下子來了精神，“和東京一樣啊，你看，還有前幾天出的《MD》和《瑪格麗特別冊》！”“我小姨家有好多一九七幾年的《瑪格麗特》漫畫雜誌，她最喜歡裏麵的主打作品《凡爾賽玫瑰》，池田理代子畫的。”  談到漫畫，Crystal  Daphne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我上中學時，也在這家書店買過很多漫畫書，不過我更喜歡少年漫畫。那時我最喜歡高屋良樹的《強殖裝甲GUYVER》，還有三浦建太郎的《BERSERK》，到現在都還沒完結。”我也在旁邊插了句。  
雖然上午剛下過雨，但天氣並不涼爽，書店裏很有些悶熱。綺奈子她們先看看漫畫，接著又把關注的焦點轉向偶像明星，爭論哪個更卡哇依。我一個人走到門口，最近的一大堆毫無頭緒的煩心事，頓時湧上心頭。
小書店門前，也有一些報紙出售。無意中，我隨便看了看，不由得悚然一驚，緊接著頭皮一陣發麻，幾乎呆在原地說不出話。
至少有兩份報紙，頭版頭條都赫然刊登著同一條消息：殺人在逃犯的頭顱，出現在東京的鬆陽學院！
我仔細看了下報紙上的這條新聞，大致的內容是：六年前轟動全國的殺人魔田原耕四郎，五個月間曾在大阪、出雲等城市製造了19起搶劫殺人案，死者達12人，此人是一名藥劑師，平常給人的印象是嚴謹和文雅。就在他終於落入法網、鋃鐺入獄的第三個晚上，神不知鬼不覺地越獄逃走，此後幾年來一直杳無音訊。然而，就在前幾天，東京市區的鬆陽學園，化學老師源耕三郎在校內被殺，頭顱出現在男廁所一角的水桶中，頭部以下的身體至今下落不明——經許多資深警探和法醫的反複檢驗，確定源耕三郎，就是長期在逃的殺人犯田原耕四郎！
此人身為通緝犯，沒有整過容，用的化名也和真實姓名頗為近似，居然大搖大擺混進我所在的校園，成了化學老師。聘用他的校領導，乃至全校所有師生，竟然誰也沒看出絲毫破綻，長期毫無防範地和殺人魔呆在一起！
我的冷汗幾乎渾身濕透。源耕三郎，不，田原耕四郎，究竟是怎樣的人？我越是細想，越覺得關於此人的印象異常模糊，隻記得他這一個月以來不大說話，言談舉止比較呆板。據一些學生說，他講課很枯燥，完全一板一眼，但也挑不出毛病，條理很清楚。除了上課以外，他的業餘愛好等等，我一無所知，也沒見到過他和任何人關係較親近。而一個月以前呢——我猛然打了個寒戰——那時的化學老師，分明是被九條主任“吸幹全身”的廣瀨真啊！
廣瀨真，九條主任，對，我明明一直記得一清二楚，病房裏的前主任九條孝夫，渾身皮膚蠟黃，尤其是那雙幾乎要噴出焦黃色火焰的雙眼，我死也忘不了！
沒錯，一個月以前的化學老師，絕對不是什麼源耕三郎！我突然感到，我的心裏就像沸騰了一樣，一個月以來我一直盡力淡化著、壓抑著的記憶，此時宛如無數衝斷韁繩的野馬，在我的心裏四處狂奔。  
“走吧，快點啊！”有人輕輕推了我後背一把，我知道是綺奈子。“哦，吃飯。”我機械似的答應一聲，有些恍惚地和她們一起，穿過馬路走進餐廳。
報紙上的事，我該不該告訴她們？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吃飯時，我一直在想，但我始終沒有提起在報紙上看到的一切。我明白，從臨放假前，校內發生血案，我對綺奈子隱瞞的時候起，我一直在逃避。盡管我早有預感，這麼大的事，各種媒體遲早會鋪天蓋地報導，綺奈子早晚會知道。如果我一直隱瞞下去，結果必然會更糟。
    我們坐的桌子緊貼著玻璃窗，我不時地往外麵看，狹窄的馬路上有很多來來往往的行人，偶爾有小汽車從這裏經過，不得不大大減緩速度。隻要定睛凝望，差不多每個靠著馬路這一邊經過的人，我都能看清他們的臉。  
    不對啊！我不由得心裏一緊。現在天色漸晚，餐廳早已燈火通明，外麵雖然還沒有完全化作夜色，但至少比餐廳裏昏暗得多。按理說，透過玻璃窗往外看，應該是一片昏黑才對啊，外麵的人看我這裏，倒可能會比較清楚。這是最基本的光學常識啊！難道我現在的眼睛變得……？我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別再自責了，是他自己用刀紮死自己的。如果因為生你的氣而自殺，為什麼要等到20年以後呢？”聲音若有若無，卻相當熟悉，不是麵對麵說話那樣徑直傳入耳朵，倒像是一種隱約的心靈感應。  
    順著聲音，我下意識再次把目光轉向窗外，一個甜美而熟悉的麵孔投入我的眼簾，是綾小路聖音！我的心不禁一顫——她，她怎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