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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魔殘像    (豬川貓二餅  著)
            序章  
    我已經變成了鬼,惡貫滿盈的吃人鬼。此刻的我,坐在電腦旁,嘴裏兀自泛著血的腥味。就在半小時前,我剛剛吸幹了三個人的鮮血,一個小男孩,兩個穿水手服的高中女生。每個人臨死前撕心裂肺的慘叫,我早就聽多了,麻木了,我不想在這裏用文字描述,因為我覺得完全乏善可陳。——盡管,在半年多以前,我,也曾是個普通人,一個名叫“尾山正樹”的即將步入28歲的大男孩,一個充滿陽光與活力的中學老師……
    正文開始之前,我想先告訴你幾個故事。
故事1    紐約,5月12日,晴空萬裏  
    “不要怕,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麼,慢慢說,或者,慢慢寫下來也可以……”年過半百的安德魯•希爾醫師,此刻聲音有些顫抖,“不要怕,相信我會盡力……幫助你,你最好叫出聲來,沒關係的,你已經很、很勇敢了。你會好的,恢複得像過去一樣漂亮。不久以後……一定會的。上帝保佑你。”希爾醫師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窗外。  
    窗外是大片綠地,一棵樹的影子正映在窗前。明暖的朝陽透過樹影,片片淺白的亮斑,讓整個急診室充滿了柔和的光明。希爾醫師盯著窗戶出神,他似乎不願回過頭來,麵對就在他身邊的另一個現實。  
    麵前是一張醫師專用的寫字台,希爾醫師坐在那裏。他穿著醫生專用的白大褂,白大褂的兩個袖口處,被染出了點點殷紅。寫字台前,坐著一對候診的母女,母親大約40出頭,戴著眼鏡,陰沉的麵色透著幾分絕望的呆滯。坐在旁邊的是女兒,白襯衫,牛仔褲,金黃色的頭發,從背後看大約十六七歲,身材充滿了青春氣息。  
    “不,不!你,你不是我的弗洛拉,你不是我的女兒,不是!你,你到底是誰?”原本雕像一般呆坐著的母親,霍然站起來,一隻手指著女兒,用淩厲的嗓音發瘋般地尖叫,另一隻手,順勢抓住了她的後脖領,不住地搖晃,“你,你絕對不是!你、你是魔鬼!你說,我的弗洛拉現在究竟怎樣了,她在哪裏?你說!”  
“你怎麼了,媽媽?看到我這個樣子,不想要我了,是嗎?”
背對著母親的女孩轉過頭,門口響起了“啊——”的一聲尖叫。發出叫聲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黑人男孩,剛才他一直在急診室外,隔著門簾往裏麵偷看。——那女孩的臉上,到處被橫七豎八的毛線,縫得一塌糊塗。
有兩條毛線,都刺進了女孩的左眼。其中的一條,從她那慘白的右頰,深深地紮進臉部的肌膚,斜穿過鼻子,徑直刺入瞳仁,再從眉心鑽出。另一條,自上眼皮紮進去,穿透了略微凸起的眼球,從下眼角出來,再從左耳根下麵紮進麵頰。
女孩的臉上,從額頭、眉梢、眼角到鼻子、嘴唇和下巴,到處都被黑紅色的毛線穿過。每一處毛線刺入肌膚的傷口,都滲出斑斑血痕。尤其是,她那水藍色的左眼珠,本應深藍透亮的瞳仁,此時早已變成一大片紫黑色。血早就凝固了。可想而知,如果將縫在女孩臉上的任何一條毛線拔出來,都如同撕扯傷口深處的肉一般。  
縫遍女孩臉上幾乎每一個角落的,是一整條很長的毛線,所有的傷口,都被它串在一起。臉上,任何部位有任何細微的動作——比如輕輕皺一下眉頭,或者嘴角抽動一下——都不啻是一場痛楚得慘絕人寰的酷刑。
這個叫弗洛拉的女孩,直挺挺地坐在急診病人專用的凳子上,右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左手腕,銀灰色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腕的肌膚,整隻手腕鮮血淋漓。劇痛使她五官扭曲,看到此時的她,誰也無法想象她真正的容貌。但是,明明疼得渾身都在顫抖,可她的嘴角,卻明顯地微微上揚,露出滿嘴血紅色的牙齒(下嘴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她在笑!  
    那位四十多歲的母親揪著弗洛拉的脖領,歇斯底裏地大哭大嚎。原本愣在一旁的希爾醫師,突然反射般地跳起來,試圖將她拉開。
“我看見了,對,是左眼……藍色發光的,牆上,就在媽媽身後,有一張臉,像幹草一樣枯黃,嘴裏,有條蛇,吸血的蛇……”弗洛拉喃喃地叨念著,她一直緊咬著牙關,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但是聲音卻異常的平靜,甚至帶有一種能讓人心裏產生某種共鳴的磁力。  
    忽然,弗洛拉的母親鬆開了手,狂躁的神情驟然緩和,一邊帶著哭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把臉轉向希爾醫師,連珠炮似的說:  
“醫生,你聽我說!上帝啊!我的女兒弗洛拉,半個月前,就說她晚上一睜眼就看到臥室牆上懸浮著一張人臉,慘白色還發著藍光。當時我根本不信。接下來的十幾天,每天她都這樣。她過去愛看恐怖片,現在她把這些碟片都送同學了。
“昨天傍晚,她從學校回來,見了我就說她很害怕,有條土黃色的、像蛇一樣的影子纏上了她。晚飯她吃得很少,吃完後不到一小時就劇烈嘔吐。她說,遠方有個詭異的黑洞在召喚她,要把她帶走。這種奇怪的話,過去她從來沒說過。醫生!這些都是真的!
“我也覺得怪異,晚上就陪著她睡。在床上,弗洛拉抓著我的手不放。夜裏我睡得很好,一覺醒來已經上午八點多了,鬧鍾也沒有響,我知道我上班和弗洛拉上學都遲到了,突然發現弗洛拉的臉,居然變成這個樣子。她早就醒了,一直睜著眼睛,在笑!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了,在我睡覺的時候,她的臉被縫得……這個樣子,可是她,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也絲毫沒有察覺。瘋了,也許大家都瘋了……”  
    希爾醫師聽得臉色慘白,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頭上臉上滾落,此時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頭略微一低,嘴一張,“嗚——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隨後,其他的醫護人員,分別把依舊坐在那裏微笑的弗洛拉,和她那嘶聲尖叫的媽媽,連同幾近虛脫的希爾醫師,七手八腳地送去急救。
弗洛拉始終笑得讓人毛骨悚然,而她的媽媽,則時而慘聲嚎哭,時而嘶聲啼笑,狀如瘋魔。所有負責照顧她倆的醫生和護士,個個既恐懼又厭惡。
當晚,滿臉縫著毛線的弗洛拉,死在手術台上。醫院對此沒有明確的解釋。有傳言說,手術前,有人多次在為她輸入的消炎藥和營養液中,加入了嚴重過量的巴比妥類鎮靜劑。更有人講,手術中的弗洛拉,被串通一氣的醫生和護士,惡意注射了胰島素,造成血糖大量被分解。  
    希爾醫師第二天就“恢複”了。但他從此性情大變,整日神經兮兮,行跡詭秘。三天後的月圓之夜,他從12層的醫院樓頂跳了下去,警方一致認定是自殺,但對其自殺動機莫衷一是。  
    同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弗洛拉的母親從醫院消失。前來調查的警探,驚訝地發現她居然沒留下一點指紋和足跡。她的病房,玻璃被砸得粉碎,床單和被子,都被撕成一條一條的。  
從弗洛拉死後的第二天中午起,兩周之內,大西洋彼岸的裏斯本、南特、拉巴特、直布羅陀等城市,先後發生了多起分屍殺人案,至少26名受害者,男女各占半數,年齡最大的57歲,最小的不滿9歲。唯一的共同點是,每個受害者的臉,都被紫紅色的毛線,縫得麵目全非。
在歐洲西南部和北非的沿海地區,都有一些人聲稱,自己曾見到一名白襯衫、牛仔褲的金發女郎——滿是疤痕的臉,紙一般的慘白,卻又似乎閃著藍光,一隻眼睛的瞳孔處,有兩個黑紅黑紅的血洞;而她的嘴角,總是掛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故事2    亞曆山大港,8月9日晚,新月如鉤  
    寬闊的公路,兩旁的人行道,籠罩在影影綽綽的樹蔭下。整齊的路燈,為柏油路鋪上了一層明亮的淡黃。路邊鱗次櫛比的各種建築物,輪廓同夜色渾然融為一體,點綴其間的霓虹燈,格外閃亮奪目。任何都市的夜晚,差不多都是這樣。  
    當地21歲的英俊少年易卜拉欣•曼蘇爾,此時神采飛揚。這個位於尼羅河三角洲的曆史名城,每天都有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易卜拉欣的嗜好之一,就是尋找年輕漂亮的外國女郎,設法同她們搭訕,如果對方願意,他還會充當她們的導遊,賺取相當數目的小費。此時的他,身邊正圍著四個豐姿綽約的日本姑娘,這五個人一邊慢慢走,一邊嘰嘰呱呱地聊個不停。  
“埃及其實很無聊的,金字塔看過至少一百遍了,裏麵也什麼,而且周圍都是沙漠,熱得要命,能把你曬成巴西烤肉!”易卜拉欣的英語,刻意在模仿日本腔調,“聽說你們日本古代的武士,有不少是武藝高強的美少年,比拉美西斯二世和薩拉丁加在一起還厲害,是這樣嗎?”他的發音實在很蹩腳,講得又很慢,不時把那幾個日本女郎逗得發笑。
“武士有什麼好啊!成天就會拿刀互相砍,一群野蠻人!”“我喜歡尼羅河,我們日本有套漫畫,說尼羅河是時空隧道,一直通往三千多年前的法老時代,法老是個超級美男!”那幾個日本姑娘,紛紛七嘴八舌地接過他的話。大家越聊越熱鬧。  
    晚餐時分的街頭,行人已然不多。公路上的汽車,大都開得飛快。這五個人放開嗓門說笑,少數人從旁邊路過,最多回頭望一眼而已。沒人會關注路邊的幾個人在說些什麼。  
    忽然,易卜拉欣“哎喲”一聲,一隻手捂住後腦勺不停的揉:“是你吧,裕子?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啦——”他回過頭,猛然間目瞪口呆——方才,明明有4名女郎,可是現在無論怎麼看,都隻有3個人。  
    “裕子呢?”旁邊一個卷發美女也發出了詫異的聲音。
“剛才她還在呢,說由美家的貓,氣質酷似它的主人。這個北條——”另一位穿超短裙的女郎也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南,這是誰的?”
超短裙女郎一邊說一邊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個小東西。那是一隻很精致的女式手提包,裏麵唇膏鏡子護膚霜等等一應俱全。  
    四個人一齊湊過來。“你們看!”說話的是個長發女郎,身穿淺色半袖襯衫,“Yuko  Hojo,上麵有她的名字,北條裕子。這個提包肯定是她的,沒錯!”“真是怪事!剛才還把胳膊搭在我的脖子上呢,現在她哪去了?還把她的提包扔在這裏!”“剛才我也看到了,幸子說的沒錯啊!”一個大活人,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人間蒸發”,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議。  
天色漸晚。易卜拉欣看了一眼手表,同這三個異國美女約定明天再見,一個人叫來記程車回家。“謝謝了,老先生!”臨下車時,司機接過錢,對易卜拉欣點頭道謝。
易卜拉欣一愣,什麼“老”先生,自己才21歲啊!從記程車中走出來時,他下意識向車窗看了一眼,頓時愣了足有5秒鍾。“啊——!”猛然間,他發出了一聲慘叫。
車窗裏照出的人,稀疏的頭發一片雪白,滿是皺紋的臉上,點點老年斑依稀可見,看上去六七十歲都不止。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這個樣子?!“這,這不是我……”易卜拉欣驚得說不出話來。  
    記程車裏,司機麵無表情。看著雞皮鶴發、幾乎癱倒在地上的易卜拉欣,他冷哼了一聲,輕輕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第二天清晨,當地一名司機,發現公路上橫臥著一具黑發女屍。死者隨身攜帶的證件表明,她叫北條裕子,26歲,家住東京市。經警方確認,此人係日籍遊客。另外,她還有三名本國的同伴——江川由美、西園寺南和田中幸子,也都蹤跡不見。
北條裕子的死因並沒有沒有明確結論。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但眾多法醫一致認定,北條裕子的死亡時間,在8月8日下午16點至18點。也就是說,在易卜拉欣等人和裕子聊天,並對她的突然消失感到詫異之時,她其實早在24小時之前,就已經離奇地死了。  
    故事3    北京,3月31日,陰雨連綿  
    這天,恰好是星期六。當地的片警老韋在家休息,他一邊整理案件的資料,一邊和身旁看雜誌的女兒聊天。  
    “爸,這個變態殺人魔,心裏到底怎麼想的!去年在南方和東南亞國家,至少殺了17個,這兩個月又在北京天津和韓國頻繁作案,平均每周害死三人以上。而且他每次都先把對方的衣服撕破,再用剪刀,把他們的肚子活生生地剪開,天哪!可那個惡魔,接下來,還要往他們的肚子裏澆開水!有的人腸子和內髒都燙熟了,肯定沒救了,可一時還死不了。那天聽你說完,晚上關了燈,我一想起來就害怕!”  
    “唉!天底下什麼人都有啊!盡量別去人少的地方。”  
    “我每天放學都和同學一起走,校門口那條路就有點偏僻。”  
    “大家一起走,安全的時候都沒事,真有了危險,自己都顧不過命,誰還能管誰。”  
    “有朝一日,我去學點最精妙的防身招術,關鍵時刻,我就是美少女戰士!”  
    “精妙的招數?你以為是武俠小說啊!在沒人的地方遇上歹徒,如果力氣不如人,又沒壞蛋跑得快,別說你了,就算把拿破侖放在那裏,他也沒轍!”  
    “是啊……”女孩小聲嘟噥著。  
    “對了!你這手機,怎麼對圖像進行編輯?現在的新玩意,我都弄不好。”  
    “這都不會,笨!你們這些大蓋帽……”  
    “嘀——咚!”外麵門鈴響了。“誰呀?”女孩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
過了好一會,外麵一直無人回答。“找錯人了吧?”她伸個懶腰坐下,輕聲嘟噥著。  
    “嘀——咚,嘀——咚,嘀——咚!”女孩還沒坐穩,門鈴忽然又響了,而且一聲接著一聲響個不停。
“誰呀!”女孩搶步來到門前。手還沒碰到門,忽聽身後響起一個極其蒼老的聲音:“是我!”  
    女孩頓時一激靈,本能地回過頭。眼前,自家客廳裏,多了一個渾身墨綠色西服的陌生人,背對著自己,整個腦袋纏滿了繃帶。
女孩“啊”的一聲驚叫,轉瞬間大概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一時愣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閑坐在沙發上的老韋,突然往旁邊一閃身,緊接著向前一縱,矯健地越過茶幾,腳尖順勢猛一點地,向綠衣人直撲過去。綠衣人的反應速度,遠遠不及這位資深幹警,眼看他被老韋撲個正著,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然而,一旁的女孩,驟然間花容失色。“小心,爸!”與其說是提醒的聲音,不如說是極度恐懼的慘叫。
原來,就在她爸爸將綠衣人撲倒的一刹那,她看到了這個人的正麵。透過繃帶之間的縫隙,隱約可以看到此人的臉,已是麵目全非,從頭頂到脖子的皮膚,都已經潰爛得四處滲出黃綠色的膿漿。  
    突然,老韋一聲慘叫,滾倒在地上,渾身上下劇烈地抽搐,喉頭處“荷——荷——”連聲,就像臨死前的響尾蛇發出的悲鳴。
這個鬼一般的綠衣人,原本已被老韋撲倒在身下,很快就要束手就擒,現在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然半蹲半坐在慘呼聲不斷減弱的老韋身旁。這家夥張著嘴,露出滿嘴焦黃的亂牙,沾滿膿血的舌頭上下翻動,舌尖處,伸出一條半透明的針管。細長的針管穿過了老韋的衣服,深深插進了他的小腹,可見針管的末端很是尖銳。  
    那針管應是綠衣人身體的一部分,它從綠衣人的舌尖伸出,隨著肥大的舌頭,靈活地伸縮蠕動。半透明的針管中,流淌著暗綠色的液體,液體似乎很濃很稠。這個麵目可怖的綠衣魔鬼,通過連在舌尖的針管,可能是在往老韋體內排放自己身上的毒液,也可能是在吸食老韋的血,鮮血一進入針管,立時變成昏濁的暗綠色。  
    此時,仰臥在地上的老韋,手腳不住地亂刨亂蹬,但軀幹部分已經基本不動了。他的雙眼瞪得溜圓,眼睛裏滲出了血;嘴巴張得很大,喉嚨處偶爾發出微弱的喘息聲。
綠衣人的頭輕輕一揚,噗的一聲,半透明細長針管,從老韋體內拔出來,一米多長的針管淩空一閃,嗖地縮進他的舌尖。他的舌頭一直向外吐著,焦黃的口水不斷滴在地板上。“嘿嘿嘿!”綠衣人發出了幾聲嘶啞的幹笑,轉過頭,一步步向老韋的女兒逼近。  
    “王八蛋!”吼聲乍起,隻見綠衣人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甩出。緊接著“啪”的一聲,綠衣人的腦袋,重重地撞在後麵的牆壁上。一股青綠色的液體,從他那纏滿繃帶的頭頂噴出,牆壁染上了一大片,周圍的地板上,霎時間流得到處都是。本已經倒在地上的老韋,此時掙紮著站了起來,一隻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費力地撐著旁邊的桌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原來剛才,老韋雖然遭到綠衣人的襲擊,但並沒有立刻致死。他在身受重傷之際,裝作馬上就要死去,讓對方覺得,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暗中則憋足了最後的力量,準備拚掉老命反擊,哪怕和綠衣惡魔同歸於盡,也要讓女兒脫險。  
    當綠衣人轉過身麵向他女兒的時候,後背正對著自己。背後偷襲有很多種方式,老韋所用的,恐怕是最狠辣的一招。他的做法是,趁綠衣惡魔毫無防備,突然撲上去從背後抓住綠衣人的衣服,奮力把他拋起來,對準他的腦袋向牆上猛撞。再堅硬的頭顱,終究硬不過牆壁。況且老韋豁出了性命,驟然間拚盡全力,綠衣惡魔登時腦漿迸裂。  
    綠衣人倒下了。老韋也終於到了生命力的極限。他雙膝一彎,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女孩表現得格外鎮定。“爸爸!壞蛋已經死了,您挺住!”  她見父親不支倒地,急忙搶步上前。
“那個怪物,舌頭上伸出來的東西,沒碰到你吧?”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老韋,急切地問道。“沒,沒有。”女孩的聲音在顫抖。  
    老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很好……”他艱難地吐出了一口氣,雙眼滲出了大滴鮮血。“別怕,正當防衛!……我不行了,你媽還,還沒回……”  
    女孩含著淚,聽著父親最後的聲音。突然,倒在地上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老韋,一聲怪叫掙脫了女兒的手臂,滾爬到距離不到兩米的大門口,一把拉開了家門(從綠衣人進來的時候起,家門一直是虛掩著)。“快跑——”老韋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大喊,可是聲音微弱得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了。  
    女孩大驚,下意識回過頭。剛才已被撞扁了腦袋的綠衣怪物,現在又站了起來,伸出舌頭,正在用舌尖上連接的細長管子,到處添食地上牆上自己的暗綠色膿血。聽到這邊的動靜,綠衣怪物回過頭,女孩看到了他那幹枯焦黃的眼睛。她驚叫了一聲,飛身衝出自家屋門,往樓下跑去,同時發瘋般地大喊:“救命啊——!殺人魔鬼啊——!抓住那個穿綠衣服、渾身繃帶的怪物啊——!”  
“嘿嘿嘿!嘿嘿!”女孩順著樓梯往下猛跑,幾聲蒼老的幹笑,忽然又在耳邊響起。“啊——!”她尖叫一聲,本能地一回頭,背後什麼也沒有。
“嘿嘿!你前麵!嘿——啊咳咳咳!”
女孩猛地停住下樓的腳步,那個麵目可憎的綠衣繃帶惡魔,就站在自己的麵前,弓著身子有氣無力地咳嗽。這家夥頭頂血肉模糊(血是暗綠色的),剛才被老韋撞出的傷口,還在流淌著青黃色的黏液。  
    “啊……”女孩瞪大了眼睛,向後倒退了幾步,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樓道地板上。“大、大叔!求求您,您要什麼,我都給您!您饒了我吧!”她用雙手和雙膝爬到綠衣人麵前,帶著哭音不住地求饒。“哎喲,疼!啊——叔叔,您饒了我吧!”忽然,她一隻手捂住肚子,“嗚哇——”的一聲嘔吐起來,同時一頭栽倒,滿頭滿臉都沾滿了嘔吐的穢物。原本的清純美少女,此時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綠衣人也有些猶豫了。“啊呀!我肚子……疼,大叔,您——”女孩一隻手抓向綠衣人的褲腳,大概是要求饒。綠衣人本能地退後了半步,他大概也嫌滿身嘔吐物的女孩太惡心。  
    “叔叔,您就饒了我——”語聲未落,女孩猛然一躍而起,撲向綠衣人,一條腿的腳尖,直點他的前胸。剛才,女孩拚命往樓下跑,綠衣怪人突然出現在女孩麵前,站在她下麵的台階上,雖然詭異至極,卻也給了女孩居高臨下反擊的地利。  
    這個鬼一般的綠衣人,一時反應不及,手足無措。女孩一腳將他踏倒在樓梯台階上,那隻腳重重地踩在他的前胸,另一條腿也隨著慣性跨出,仿日式拖鞋的木屐,不偏不倚踩在惡魔的鼻梁上。“噢呀啊——”綠衣人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伴隨著骨頭折斷的聲音。女孩踏過了綠衣惡魔的身體,再次飛也似的衝下樓梯。整個過程不過眨眼般的一瞬。  
    到底是資深幹警的女兒,麵對突然現身的惡魔,先故作怯懦麻痹敵人,滿身的嘔吐穢物,更讓對方不願用舌尖伸出的針管觸碰自己,之後再出其不意發動反擊,整個過程異常的冷靜而果斷。最高明的是,麵對攔路的強敵,普遍的思路是“往後麵逃”或者“從旁繞過”,但她則是從正麵襲擊,猛然將對方踏倒在地,飛速踩過他的身體逃生,進攻與防衛以極完美的方式水乳交融。人在危難之際,有時會發揮出超常的潛能。  
    女孩一口氣衝到樓門口。外麵,淅瀝淅瀝的春雨下得不緊不慢,樓前的小路上滿是積水,天空是一望無際的陰灰色,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女孩略一怔,腳步驟緩,頓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救命啊!”她無力地叫了一聲,不顧一切地衝入雨中,滿頭滿臉的嘔吐穢物,霎時間衝掉了大半。僅僅跑了幾步,女孩忽然身子一軟,栽倒在雨水中。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一切總是有極限的。  
    在半昏迷的狀態下,女孩隱約間,又聽到了“嘿嘿嘿”的幹笑,夾雜著蒼老的咳嗽聲。接著,她發覺自己的身體,被一隻手從冰冷的雨水中被拎起來,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暗綠色。恍惚中,她忽然感到有人對自己說話,其中的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地映在腦海深處:  
    “我不想傷害你,也不奢求你的同情。我現在隻有21歲,直到去年夏天,我還是個很普通的飯店服務生。回憶留給我的,隻有無限的孤寂與絕望。祝你好運,小美女!”  
    當女孩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麵前的護士現出了怪異的神色,坐在病床旁邊的母親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稍後,幾個身著製服的警察來到她麵前。“我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這是她蘇醒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你對你爸爸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無比的震驚,頓時給了女孩無限的體力,她起身放聲申辯,把之前綠衣惡魔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大家。四周一片噓聲,夾雜著訕笑。女孩的母親哭倒在床頭,一旁的警察對她說:看到了吧,你的女兒心理異常,非同一般。
女孩發瘋般地大哭大叫,很快被警察與醫護人員合力摁倒在地,拖到病床上,接連打了三針(大概是鎮靜劑之類)。隨後,女孩被架上了警車。紛亂中,她低頭掃了一眼手表。此刻接近晚8點,綠衣怪人在家中製造的慘劇,大約是在9個小時之前。  
    羈押期間,審訊的幹警和前來的律師都說,女孩家裏——無論牆上、地板上還是門前的樓梯——都根本不存在所謂綠衣人的任何蛛絲馬跡,隻有老韋一個人,慘死在敞開的家門前,肚子被剖開,流了一地的腸子,被滾水燙得白裏透紫;水壺和沾有人血殘跡的剪刀,都在廚房裏找到了,上麵滿是女孩的指紋。  
    兩個多月後,這一天,正是女孩的18歲生日。燦爛的陽光透過鐵窗,女孩整日凝視著腳下,時而暗自垂淚,時而發出冷笑。當天夜裏11點左右,獄警突然發覺,有種異常的氣味從女孩的囚室傳出。打開燈,所有在場的人都發出了驚叫。女孩已經死了,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她蒙著頭蜷在被窩裏,用牙齒咬斷了手腕的動脈,之後一聲不吭,任由自己大量失血,步入死亡。女孩左邊的大腿上,在她臨死前,被她用指甲摳出了一個暗紅色的大字:“恨!”  
    
    
故事4    東京,12月25日,窗外燈火依然  
平安夜的午夜12點早過了,雖然夜色依舊,但已是新的一天。聖誕前夜的縱情喧鬧,此時已然落幕。正對著高層公寓的大街,好半天看不到一個人,隻剩下那些五顏六色的彩燈,依舊閃個不停。  
    窗內的臥室,以小女生氣十足的粉紅色係為主色調,仔細端詳,小得簡直可笑。除了單人床、寫字台,和一個很誇張的大書架,書架上堆滿了似曾相識的各種藏書,它它米所餘下的空間,總算還夠一個人立足,甚至那個人還可以躺下,隻是要彎著雙腿側臥。臥室門半開著,一陣陣熱騰騰的肉香,從玄關飄進來。  
一條很厚的粉紅色棉被鋪在床上,四周都卷了起來。棉被的一邊,放著一把鐵錘、幾根長釘,還有一把菜刀。背對天花板、平躺在被子中間的女人,早已經死了,一把很鋒利的剔骨尖刀插在死人的臀部,旁邊還放著一把不鏽鋼剪刀。
死人全身赤裸,灰暗的皮膚透著青紫色。兩條大腿,隻剩下帶血的白骨。一條胳膊,自肩胛骨以下直到手腕,肉也全都被刮去。脖子和脊背上,皮肉也少了好幾塊。肉被割掉的部位,滿是紫紅的淤血。被子上,到處是片片粘稠的黑褐色。床頭和地板反倒幹淨的出奇,沒有一點血跡,連灰塵都看不到。  
    緊貼著單人床的牆上,有一麵裝有一張半身彩照的鏡框。照片裏的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至少要小六七歲,雖然未必非常帥氣,但是讓人看了很舒服。那不經意的笑容,流露出稚氣未脫的清純,天藍色的半袖運動衫,上臂露出色澤充滿彈性的肌膚,怎麼看也不像一個28歲的高中曆史教師,倒像是一個內心充滿陽光、永遠無憂無慮的大男孩。照片的右下角,龍飛鳳舞的簽著我的名字:Masaki  Oyama(尾山正樹)。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忽而仿佛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忽而變得那樣陌生,卻又宛如從遠方傳來的歌聲,不絕如縷地縈繞在我的耳畔。  
    我?我是誰?我到底在幹什麼?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咕嘟咕嘟——”從廚房傳來的聲音,將我的神誌拉回到眼前。我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廚房,鍋裏的肉,已經煮開了許久。揭開鍋,濃厚的肉香撲麵而來,血腥味早已蕩然無存。這些,就是從死人身上剔下來的肉,現在已經是第三鍋了。肉煮到半熟,撈出來浸一下涼水,就要放到案板上用菜刀剁得爛碎,然後分幾次倒進廁所的馬桶裏衝下去。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毀屍滅跡。  
關火、浸涼水、切肉、衝馬桶,任何地方都沒留下一絲痕跡。這些肉都衝掉了。我感到我的手拿起剛才的大鍋,打開水龍頭又接了小半鍋水,隨後打開火,把鍋穩穩地坐在火上。整個過程機械般的進行,完全是手腳在運轉,腦袋自始至終一片空白。
我離開廚房趕回臥室,小心地從死屍身上拔下剔骨尖刀,貼著骨頭割下死者脊背的肌肉。刀鋒觸到堅硬的白骨,頭腦驟然間異常清晰。這些骨頭怎麼處理?很多骨頭很長,無法直接放到鍋裏煮,砸斷它,又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最後肯定要把它埋掉,可埋到哪裏合適呢?好幾個方案在我腦海中走馬燈般的紛至遝來,內心頓時亢奮異常,腹中的某個部位,和心跳產生強烈的共鳴,“突突突”的顫抖個不停。略一定神,喉嚨裏就像壓著什麼東西,讓我喘不過氣,甚至有些想嘔吐的感覺。  
    我下意識側過身,麵前的玻璃映出了我的臉。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孔,隻是臉色蠟黃可怖,眼神格外的呆滯。這就是我,我真的存在著,剛才,我殺了人,現在,我必須盡快讓所有的痕跡消失,將來瞞過一時算一時——這一切,都是我所必須麵對的現實,這一切都是真的……
想著想著,一股冰冷的無助感從心中透過。窗外慘淡的霓虹,照得空無一人的街頭倍加冷清。眼前隻剩下濃黑的虛無,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當,當,當!”玄關處傳來了三下鍾聲。我悚然一驚。現在的我,早已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距離天亮,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轉過身,一刀插進死人的眼角,麻利地把屍體的頭皮剝下來,手上和刀上的血跡,都抹在床單和被子上。床單和被褥一把火就可以燒掉。無意中抬起頭,麵前,正是自己幾個月前的照片,那清澈如水的目光,讓我的心有一種被生生撕裂的錯覺。我本能地把頭垂下。
廚房的鍋肯定早就開了,這次本打算煮屍體的腦袋,可現在還沒有割下來。最麻煩的是內髒,現在肚皮還沒有剖開。快!頭腦中隻剩下這一個字。手腕翻轉之處,一片片血淋淋的皮肉,從屍體的脖子上、脊背上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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