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個喜怒無常的家夥，誰也看不穿濃雲背後那條隱隱綽綽的線指向何方，然而文飲冰想，既然命運這個賤人將她傳送到百年前的亂世，就必然有它的用意。
    到了這份上，還有什麼話好說？沒有路，披荊斬棘也要開出一條路，沒有橋，伐木鑿石也要搭出一座橋來。
    文飲冰想，我還真不信這個邪了，哪怕一地狼藉、滿目瘡痍，大不了赤手空拳，在廢墟中重建大廈。
    她剛想到這兒，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一抬頭，剛好對上沈翊一雙幽深的眼。
    文飲冰：“你……”
    這姑娘隻來得及發出一個單音，就看見沈翊猝不及防地低下頭……當當正正地吻住了她的唇。
    文飲冰：“……”
    她和沈翊的距離忽然拉近到極限，近到她能在一片幽暗中看清這男人眼裏的光，那光不會過分明亮，也沒有十分灼人，讓人覺得溫暖而安心。
    她喉頭一窒，心髒居然停跳一拍。
    沈先生活了二十多年，大概從沒有過和人親近的經驗，雖然在那一瞬間直線飆升的腎上腺素，以及澎湃起伏的心潮作用下邁出了這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步，可當他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時，立馬怔在原地，進不是、退不得，恨不能倒帶回一分鍾前，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不過，沒等他將自扇耳光的衝動付諸實踐，文飲冰先動了。
    她毫不客氣地抬起胳膊，攬住沈翊脖頸，小心而略帶好奇地在這男人柔軟微涼的唇瓣上輕蹭了蹭，那親昵的姿勢像極了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貓崽，牙齒還沒長全，甚至不會啃噬食物，隻能用溫軟的舌頭細細舔舐。
    沈先生筆杆條直地僵在原地，化身成一根頗為養眼的“人棍”。
    難得沈君子這麼主動，有便宜不占，那就不是76號首席特務頭子了。這姑娘蹭完了嘴唇，還有點意猶未盡，又在他嘴角處蜻蜓點水地啄了下。
    沈翊猛地反應過來，就跟激活了開關一樣，飛快地退後兩步，和文小姐拉開安全距離，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勢，仿佛方才先占人便宜的那位隻是和他共用一具身體的精分兄弟。
    然後，這男人剛消停沒多久的紅痕，轉眼又有卷土重來的跡象，甚至比剛才還要勢不可擋，一路攻城略地，從臉頰到耳根都被占領了。
    沈翊狼狽地推了下鏡片，有點僵硬地說：“你……已經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告辭了。”
    丟下這句話，他壓根不敢去看文飲冰的表情，掉頭就往外走。
    結果還沒邁開步子，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沈翊登時像是被電打了，想要甩開，不知怎的，又沒舍得。就是這片刻的拖延，那姑娘已經得寸進尺，手指貼著他手腕內側輕輕刮擦了一下，沈先生冷不防一哆嗦，渾身神經線猶如泛濫改道的黃河水，齊刷刷地轉移到那一小片皮膚下。
    ……火燒火燎的燙。
    就聽文飲冰淡定且無辜地問道：“這裏是你的包廂，你要走哪去？”
    沈翊：“……”
    有那麼兩秒鍾的光景，沈先生恨不能拿手捂住臉，假裝包廂裏壓根沒自己這個人。
    就在沈翊幾乎想從窗戶跳出去之際，文飲冰終於欣賞夠了這男人難得一見的窘樣，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她站起身，輕拍了拍沈翊肩膀：“好啦，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
    沈先生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眼睜睜目送文小姐走出包廂。好半天，他才手腳僵硬地在床鋪上坐下，抬手捂住臉，不知過了多久，耳朵和臉上的薄紅稍稍褪去，嘴角忽然微乎其微地掀起半邊。
    ……有點恍惚，又有點不由自主的怔忡，仿佛做了一個久違的美夢，身心沉淪而又不可自拔。
    沈翊這一夢，直到專利抵達京城都沒醒過神，見了文飲冰也不敢說話，視線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兜了一圈風，就是不跟文小姐有實質性接觸。
    他躲閃得太明顯，連陳曼澤都察覺到不對，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拉了下文飲冰衣角：“司座，沈先生這是怎麼了？你又跟人鬧別扭了？”
    文飲冰扭頭看了眼，隻見沈翊腳步還有些發飄，就這麼夢遊似地跟在一邊，發現她看過來，立刻挪開目光，習慣性地推了下鏡片。
    文飲冰轉過臉，衝著陳曼澤眨眨眼，露出一口八顆牙的標準微笑，那小白牙還反著光，差點閃瞎陳姑娘一雙鈦合金狗眼。
    陳曼澤：“……”
    隻見文司座抬起手，拍了拍陳姑娘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曼澤啊，不是我說你，做人還是要講點情趣，像你這樣，成天老媽子一樣碎嘴嘮叨，就是美出花來，碰上真命天子也得把人嚇走啊。”
    陳曼澤：“……”
    陳姑娘恍然大悟，原來方才閃瞎她一雙狗眼的不是什麼反光，而是文司座臉上那一路車馬勞頓、仆仆風塵都壓不住的無邊春/色！
    打通關竅之後，陳曼澤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方麵，她雖然一直慫恿文飲冰和沈翊把話說開，卻著實沒想到文司長行動效率居然這麼高，轉眼就把人拐到手了。
    另一方麵……就衝文小姐這滿臉炫耀的得瑟樣，要不是在火車車廂裏，陳曼澤鐵定掀翻桌子，再對準她耳根大吼一聲：有沒有這麼秀恩愛虐狗的，有沒有，啊！
    不過很快，陳姑娘顧不上發火，文司長也來不及得瑟了，因為專列到站，他們一行人都要跟著下車。沒等車門打開，隻是透過車窗瞥見站台上人山人海的陣仗，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倒抽了口涼氣。
    京城九月份的天氣，幾陣秋風卷過，氣溫顯而易見地涼爽下來。但是看清站台上那烏泱泱的一片時，車廂裏的溫度嗖地往上一竄，眼見著要突破沸點。
    良久，文飲冰才喃喃地說：“老天，這些人……是趕著來搶特價促銷商品嗎？”
    沈翊默默看了她一眼，又默默轉過頭，不知該拿什麼表情麵對這姑娘，隻好假裝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