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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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飲冰一直以為自家老爹是馬匪胡子出身,能動手絕不動口,能打死絕不打傷,還是頭一回見識這倔老頭子耍嘴皮子的技能點。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如果這位穿越到後世,應該會跟某些推銷營養保健品的人士相談甚歡。
    有那麼一瞬間,文小姐心中的小人內牛滿麵,仰天哀嚎道“爹啊,你當初要是能把忽悠薛大帥的功力拿出一半放在邵先生身上,又何必你女兒親自出馬去丟這個人、現這個眼?”
    當然,文司長是專業人士,哪怕內心已經奔騰過一萬匹草泥馬,臉上也絕不會顯露分毫。
    隻聽薛大帥字斟句酌地說:“要一統華夏,南北必得有一方先讓步——依趙兄的意思,先退的是你東三省,還是我南四省?”
    前戲鋪墊了這麼多,這一句才是戲肉,畢竟南北拉鋸多年,彼此間已經形成微妙的平衡,這個節骨眼上,誰先退一步打破平衡,無異於將主動權拱手讓於他人。
    話說得再漂亮,真到動真章時,手裏的地盤和槍杆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誰能說放就放?
    文飲冰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趙鼎鈞,隻見這東三省督帥往椅子上一靠,擼了擼胳膊上的袖子,然後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照我說,不如咱哥倆各退一步,誰也不吃虧,怎樣?”
    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薛大帥此時的反應,那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意思?”
    趙鼎鈞手指微蜷,用指節輕叩了叩桌麵,不緊不慢地說了四個字:“……聯省自治。”
    薛崇山:“……”
    薛燁:“……”
    這對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難以形容的震驚與錯愕就在這瞬間的眼神交彙中無聲流過。
    趙大帥翻出底牌的一刻,文飲冰城府再深也有點控製不住臉上的表情,她瞪圓了眼,用麵部表情細致入微地拗出一個“OMG”的造型。
    對文小姐來說,“聯省自治”不是什麼新鮮玩意,要是她沒記錯,在真實的曆史上,這一概念是梁啟超先生首先提出的。
    用大白話解釋,就是效仿美利堅的聯邦製,由各省區選派代表,組織聯省會議,製定聯省憲法,進而建立聯邦製國家,實現民主共和。
    想法很美好,可惜現實太醜惡,因為曆史上,響應“聯省自治”的都是些地方軍閥,原因也很簡單,萬一哪天中央政府看上自己這塊地盤,“自治”不就成了對抗中央、各地自保的一塊免死金牌?
    至於以某位孫先生為代表的革命大佬,手握雄兵、氣勢洶洶,那是壓根鳥都不鳥梁先生這一套的。
    聯省自治?笑話,老子手裏有兵,把你們都打服了就好,聯哪門子省,自哪門子治?
    聯省自治的說法,文飲冰不陌生,被趙大帥搶先代言了也沒什麼——可問題是,真實的曆史中,梁先生直到1919年才提出“聯省自治”,趙大帥這一搶先,就提前了整整八年!
    文小姐恨不能拿手捂住臉,這話要是傳出去,讓梁先生情何以堪?
    不過這個事,文飲冰還真不能全怪到自家老爹頭上,因為她自己也有推波助瀾的份,要不是她當初見天在老爹耳邊瞎念叨,這個馬匪胡子哪知道什麼是民主共和,知道什麼是聯省自治?
    她在心裏默默抽了自己一耳光:讓你多話,讓你當支嘴驢,回頭梁先生找上門來,看你怎麼得瑟!
    就在文飲冰的腦回路空前活躍,都快飛到大氣層外時,薛大總統一句話就把她的心神鎮回了主心骨:“聯省自治?你、你是認真的?”
    趙鼎鈞坦然點頭:“當然,現在放眼華夏南北,最有實力的當屬我和薛兄,隻要你我點了頭,其他人不會反對……或者說,他們巴不得聯省自治,好在自己地盤上繼續安安穩穩地當個土皇帝。”
    文飲冰默默一低頭,從真實的曆史數據來看,老爹這一推論的可信度無限接近百分之百。
    薛崇山狐疑地看著他:“你明知他們的打算,還準備這麼幹?”
    趙大帥咧嘴一笑,從文飲冰的角度看,這個表情堪稱“慈祥”。
    然而文小姐卻像看到狐狸的兔子一樣,渾身汗毛爭先恐後地炸開,簡直有奪門逃竄的衝動——沒辦法,被坑次數太多,以至於她一看到老爹這個招牌表情,就條件反射地生出了應激反應。
    “他們想‘自治’,我就如了他們的意,可這魚餌吞下,魚鉤能不能吐出來,就不是他們說了算的,”趙大帥悠悠地說,“到時候,占了中央的‘大義’,再在財政上卡一卡,軍餉上扣一扣,由不得這些土皇帝們不低頭。”
    薛崇山:“……”
    誰說馬匪胡子頭腦簡單,隻會喊打喊殺?又是誰說他姓薛的手辣心黑,心眼多得和蜂窩有一拚?
    跟某位趙先生一比,他純良的快成小白兔了有木有!
    兩位督帥的“私下幽會”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陳曼澤就如某種拉磨的牲畜一般,在包廂門口轉悠了一圈又一圈,十公分高的鞋底差點磨穿了。
    就在沈先生終於忍無可忍,打算說點什麼時,和牆壁如膠似漆、差點化為一體的門板終於從裏推開了。
    跟來時一樣,薛大帥和薛少帥十分低調地從後門走了,文飲冰親自引路,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隻是臨上車前,薛大帥忽然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文飲冰一眼。
    文小姐剛消停下去的汗毛登時炸開了二茬。
    好在薛大帥沒說什麼,看完那一眼就十分幹脆地上車走人,直到汽車消失在小巷盡頭,她才長出一口氣,一陣風似地卷回來,還沒進門,就見自家老爹背著手,兩顆眼珠子就跟公轉的地球一樣……死活黏在沈翊身上。
    文飲冰腳步一頓,毫無預兆地來了個急刹車,比鐵絲還粗的神經線詐屍似地一跳,從此情此景中嗅到某種十分危險的征兆,居然不敢馬上進去。
    就聽自家老爹以某種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聽說,你跟我家小七住在一個屋簷下,進進出出都在一起?”
    文飲冰:“……”
    可能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聽怎麼覺得自家老爹問話的語氣與後世的居委會大媽查問人家戶口時頗為相似。
    所以……這到底神馬情況?
    事實證明,沈先生確實不是凡人,即使被北方政府頭號軍閥拿探照燈一樣的眼睛盯著打量,沈翊依然泰然自若,鴉翅一樣的睫毛微微一抬,不卑不亢地說:“我之前病過一場,文小姐擔心我大病初愈,沒人照料,才讓我暫且住進文宅,方便有個照應。”
    趙鼎鈞顯然對這個說辭不太滿意,又挑不出明顯的毛病,兩道濃眉難舍難分地擰在一起,來來回回瞧著沈翊,就想從這個“雞蛋”裏挑塊骨頭出來:“長得這麼娘們唧唧,小身板一捏就散架……要不是身手還說得過去,跟個小娘們也沒什麼分別。”
    文飲冰:“……”
    文小姐一捂臉,有那麼幾秒鍾,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額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爺啊,趕緊來個天雷將這個馬匪胡子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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