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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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這久別重逢的兩父女越吵越不像話,按照劇情套路,本該有個“路人甲”跳出來勸說一番。
    隻是,這個要命的當口,不了解內情的不好開口,身份不夠格的不能開口,在場所有人,挨個數過一遍,也隻有趙大帥身邊的一個長衫男人站了出來,微笑著打了個圓場。
    “大帥息怒,”他顯然和趙大帥相當熟稔,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顧慮,“七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還不是因為擔心您,說起來,您這回的行事確實魯莽了些。”
    趙大帥哼了一聲,臉色總算沒那麼難看了。
    那長衫男人又轉向文飲冰:“七……小姐,大帥的脾氣您也知道,嘴上說不在乎,心裏不知道有多惦記,否則又怎麼會千裏迢迢地冒險南下?”
    文小姐的火氣指數剛有一點消停的跡象,趙大帥那廂已經毫不客氣地拆了他的台:“我來南四省是為了見薛崇山,誰會專程來找這個臭丫頭?走了就走了,老子就當她死了,有什麼好找的!”
    文飲冰:“……”
    文司長長眉一挑,眼看要接著噴火,卻見那長衫男人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是嗎?那七小姐不在的這幾年裏,是誰時不時躲在書房裏盯著七小姐的照片唉聲歎氣?還有那次,阿香無意中打碎了七小姐最喜歡的一個花瓶,大帥可是大發雷霆,差點把她趕出去……”
    他話沒說完,趙大帥已經一疊連聲地打斷他:“行了行了,這都沒影的事,你從哪編出來的!”
    長衫男人應聲住口,臉上帶著謙和的微笑,從文飲冰的角度看過去,居然和某種食肉目犬科動物微妙地重疊在一起。
    她幹咳一聲,喚道:“梁……世伯,這些年勞您費心,小七這裏多謝了。”
    事實證明,隻要不是火星撞地球,文飲冰還是能很好地維持住那副人模狗樣的畫皮,就如一個謙恭的晚輩,客氣而禮數周全地微笑道:“世伯專程陪我……趙大帥南下,可是為了跟薛大帥當麵談南北停戰的事宜?”
    “梁先生”欠了欠身:“七小姐巾幗女傑,這些年坐鎮南四省軍情司,梁某早有耳聞。此次陪同大帥南下,協商南北停戰隻是其一。”
    文飲冰不由一愣:“那其二呢?”
    梁先生笑而不語,看了趙大帥一眼。趙鼎鈞冷哼一聲:“你個臭丫頭都不認老子了,你管老子為什麼南下?”
    文飲冰一雙長眉眼看又要倒豎,梁先生立馬接連咳嗽兩聲。與此同時,文小姐身後的沈翊不著痕跡地伸出手,輕輕扯了下她的衣袖。
    文飲冰到了嘴邊的火星被自己和著唾沫星子強咽回去,這姑娘麵無表情地杵在原地,看上去不動聲色的近乎城府深沉,而事實上……
    兩股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她單薄的胸口裏天人交戰,好半天,文小姐一咬牙一跺腳,小碎步蹭上前,牽住趙鼎鈞衣角輕搖了搖:“爹……”
    這姑娘也是個奇葩,幾分鍾前還恨不能化身噴火暴龍,將東三省督帥噴得焦頭爛額,幾分鍾後就跟現場表演大變活人似的,一聲“爹”叫得七拐十八彎,聲音壓得低低的。
    不知是不是梁先生的錯覺,他竟覺得這姑娘尾音有點發顫,簡直像是帶了哭音。
    反正梁先生是心肝一顫,臉上的笑模樣有點繃不住了。
    他偷眼瞄了瞄趙鼎鈞,隻見東三省督帥冷著臉坐在原位,一副不為所動的架勢,腦門上的黑霧卻悄悄散了許多。
    文飲冰再接再厲:“爹……我很想你。”
    有那麼一瞬間,即便是沈翊都忍住多打量了文小姐一眼,大約是沒想到這姑娘不僅翻臉堪比翻書,連變聲的技能點都是一流。
    她把聲音壓得既軟且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端午節的糯米粽子,寬衣解帶後,露出雪白柔軟的芯子,再澆上一勺金黃甜美的蜂蜜……
    沈先生心頭猛地打了個突,不知怎的,居然不敢盯著這姑娘瞧,趕忙挪開視線,過了好半天,臉頰上滾燙的血氣依然涼不下來。
    趙大帥徹底繃不住了,眼角抽了兩抽,終於長歎一口氣,抬手招了招:“……過來,給你爹好好看看。”
    文飲冰揉了揉鼻子,腳底板蹭著地毯,慢慢挪過去。
    趙大帥一撩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遍,又伸手揉了把文小姐的頭頂心:“嗯,三年沒見,長高了。”
    這兵痞督帥下手沒輕沒重,文司長新做的發型被毫不憐惜地揉成一團亂麻,看得陳曼澤心頭一陣抽搐,簡直沒眼瞧了。
    然而,文飲冰就跟沒注意到一樣,慢慢半跪下身,把臉枕靠在趙大帥膝頭。
    “爹……”這姑娘顯然很清楚怎麼對付她爹,用那種軟軟糯糯的語氣說,“我很擔心你,都哭了好幾回。”
    趙大帥心頭僅有的一點火氣徹底沒了,大約,對於一個沙場鐵血半輩子的老兵痞來說,能讓他動容變色的不是敵人的長刀鋼槍,而是親生女兒一句真情流露的“我很擔心你”。
    要說有什麼比這個還要命,那就是再加一句“我想你了”。
    趙大帥一邊在心裏感慨“兒女都是債”,一邊揮舞大巴掌拍了拍這“臭丫頭”的腦門:“是嗎,你這臭丫頭還會哭?我可記得,你小時候跟你哥偷學騎馬,不小心摔下來,差點摔斷了腿,又被你娘狠狠罵了頓,也沒見你掉過一滴眼淚珠子。”
    文飲冰:“摔斷腿還能長好,爹可隻有一個,沒了就再找不回來了,能一樣嗎?”
    趙鼎鈞:“……”
    這臭丫頭就似一條會變色的八腳章魚,能隨意變換麵孔,強起來恨得人牙根癢癢,可要是打定主意扮乖巧,那柔軟的觸角也是直往人心窩裏捅,讓人窩心得說不出話來。
    威震北半邊江山的東三省督帥用長滿槍繭的粗厚掌心撫了撫文小姐的臉頰,濃眉差點挑出額頭:“好像瘦了?怎麼搞的……姓薛的就這麼小氣,連頓飽飯也舍不得給你吃?我趙鼎鈞的女兒也敢餓著,看老子不幹死他!”
    文飲冰:“……”
    這姑娘再次有種一劈兩半的錯覺——一半感動的無以複加,仿佛一個離家出走而吃足了苦頭的熊孩子,忍饑挨餓、風吹雨打,好不容易看到打著傘找來的家人,登時像是找到了遮風擋雨的屏障,幾乎熱淚盈眶。
    至於另一半……文小姐偷偷捂住臉,有一個喜歡用拳頭說話的胡子老爹,實在不是什麼長臉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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