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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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層的花園小洋樓以“一覽眾山小”的姿態矗立在道路盡頭,陳曼澤熟門熟路地開進大門,在小洋樓門口停下。
文飲冰走下車,衝著沒回過神的沈翊做了個“請”的手勢:“已經到了,沈先生,請下車吧。”
沈翊這才反應過來,緊跟著下了車。他抬起頭,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幢帶著濃厚的西班牙風情的建築,問道:“這裏……不是76號?”
文飲冰啞然失笑:“這裏當然不是76號,這是我家。”
沈翊猛地扭過頭,那表情活像被個天雷劈了,因為太過震驚,一時居然沒繃住表情:“你、你是想……”
文飲冰理所當然地說:“沈先生剛出院,之前的住處肯定不能回了。您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養,不妨先在寒舍安頓下來。”
沈翊本能覺得這個安排不妥:“可……男女有別,我住在這兒,文小姐怕是不太方便。”
文飲冰隻反問了一句:“沈先生有錢別賃住處嗎?”
沈翊:“……”
無言以對。
文飲冰用一句話鎮壓了沈先生的“垂死掙紮”,心情頓時大好,幾乎腳不沾塵地“飄”進屋裏:“阿清,人呢?”
麻花辮姑娘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來了大小姐,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她腳步輕快地走下樓梯,手裏的雞毛撣子沒來得及撂下,先一眼看到文小姐身後的陌生男人。短暫的一愣後,這姑娘似乎意識到什麼,保持著雞毛撣子要舉不舉的詭異姿勢,衝著那男人殷殷笑道:“這位就是沈少爺吧?大小姐一早吩咐了,您的房間已經收拾好,請跟我來吧。”
說來怪有意思的,沈翊被綁在76號刑訊室裏、和三十六道大刑親密接觸時沒怎麼樣,在荒郊野外的刑場上、被一整排槍口指住後心時也沒怎麼樣。
卻在這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跟前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他近乎求助地看了文飲冰一眼,從麵部表情到肢體語言都流露出“手足無措”的忐忑。文飲冰先是有些好笑,瞧著這人不知所措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安撫地勸說道:“你先安頓下來,等身體養好了再做打算不遲。”
沈翊推了下略微往下滑的鏡片,還是有點遲疑。
文司長千年難得動一回的惻隱心猝不及防地詐了屍,她把脫下的風衣外套遞給阿清,扭頭對沈翊道:“客房在二樓,我先帶你上去看看吧。”
沈先生有點狼狽地點了下頭,跟在她身後走上樓。所謂的“客房”其實是一間朝南的臥室,一水的桃心木家具,中央一張足夠兩人打滾的大床,書桌衣櫃無所不有,連靠牆的書櫃上都擺得滿滿當當。
顯然,為了布置這間客房,主人著實費了一番心思。
文飲冰探頭覷了眼沈翊的臉色,輕聲道:“時間倉促,東西置辦得未必周全,你先安頓下來,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阿清就是。”
沈翊眉頭輕輕一皺,一邊覺得盛情難卻,另一邊又“不得不卻”,兩股截然相反的情緒把他夾在中間,差點糾結成一根進退維穀的麻花。
他剛一張嘴,文飲冰就知道他想說什麼,搶先一步堵住他的退路:“角寒醫生特意叮囑過,你這回大病一場,需要好好調養,不然很容易留下病根——你一個人住在外麵,什麼都不齊全,實在沒法讓人放心。”
“就當給我一個機會,彌補之前的過錯,可以嗎?”
一般而言,當一個年輕女孩……尤其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孩,滿懷忐忑地看過來,輕言細語地問“可以嗎”時,很少有男人能硬著心腸說“不可以”。
何況沈翊是個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文小姐話說到這份上,姿態擺到低得不能再低,他再覺得不妥,此時此刻,也沒法說一個“不”字。
於是乎,在文司長“早有預謀”和“軟硬兼施”的雙管齊下下,大病出院的沈先生順理成章地入住“文宅”。
文飲冰跟沈翊說“76號缺人手”,這倒不是隨便找的借口——自打文司長玩了一手“李代桃僵”,將刺殺案這盆髒水潑回到島國人頭上,南四省的抗日聲浪愈演愈烈,東三省更是幹脆,直接舉起打狗棒,狠狠揍了南滿鐵路的島國人一頓。
在這種南北夾擊的局麵下,島國公使日置益一時竟有些焦頭爛額的意思,全副心思都放在和東三省的談判上,一時半會兒顧不上南邊,連帶著島國駐滬領事有吉明也跟著安靜下來,接連一個多月都沒給文司長找麻煩。
可這並不意味著文飲冰就能消停下來。
一方麵,76號潛藏在黑暗裏的觸手依然緊盯著島國人的一舉一動,另一方麵,薛少帥就文司長提出的“開辦南四省講武堂”條呈正式作出批複。
——同意。
按照文飲冰的設想,講武堂采用德國軍校模式,一應課程全盤照抄德意誌的“鐵血精神”。除此之外,她還打算給即將入學的學員們裝備一件戰無不勝的武器。
信仰。
雖然文司長不喜歡玩虛的,可回顧華夏百年曆史,她不得不承認,軍隊有了信仰,就如行走夜路的人點起一盞明燈,能抵抗住世俗的誘惑,能忍受一切難以忍受的痛苦。
因為他心中有一條明確的路,除了手上提的燈,任何人或者任何事都不能讓他偏離軌道、迷失方向。
由同一個信仰凝聚起來的軍隊,無異於一塊堅不可摧的鐵板,這從曆史上的黃埔軍校生就可見一斑。
據說,當初的黃埔軍校大門上貼了一副對聯:升官發財請往他處,貪生怕死勿入斯門。
短短十六個字,便為每一個打門下走過的軍校學員樹起了一根通天徹地的脊梁骨。
隻可惜,二十多年的軍閥混戰耗盡了華夏最後一口元氣,這支內外兼修的精銳軍沒來得及跟覬覦華夏的“芳鄰”幹仗,先在內戰中疲於奔命。
如今,這支曾在華夏曆史上叱吒風雲的軍校借著“南四省講武堂”的軀殼還魂,提前二十年和東洋芳鄰狹路相逢。
結果會是如何?
包括文司長在內,無人知曉。
光有架構還不夠,所謂拉大旗扯虎皮,文飲冰本想請南四省少帥薛燁客串校長一職,誰知條呈遞上去,薛少帥卻遲遲不批。
文飲冰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個星期後,軍政府的任命狀下達到76號案頭,看著上麵白紙黑字的“特任南四省軍情司上校司長文飲冰為南四省講武堂校長”時,文司長才醍醐灌頂般……被雷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