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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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號全稱是上海市極司菲爾路76號,換成二十一世紀,對華夏近代史稍微有點研究的人都聽說過這個臭名昭著的組織,它的全稱秉承了黨/國機構一貫冗長拗口的畫風,叫做“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其本質就是一個島國人和漢奸政府控製的特務機關。
眼下是1911年,八年抗戰還沒爆發,漢奸機構也無從談起。不過,“76號”這塊金字招牌還是被某位開掛人士搶先注冊,時至今日,“76號”——也就是南四省軍事情報調查司的大名已經響徹大江南北。
真實曆史上,民國三年,上海隸屬江蘇滬海道,連縣都不夠格,更不用提市。不過,眼下這個時空和真實曆史頗有出入,擋不住南四省當權者一眼看上了這塊風水寶地,不僅提拔成了四省首府,連最高安全機構也紮根此地。
但凡提起這個舊瓶裝新酒的特務機構,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無一例外地手心發涼、心跳加速,活像飽受虐待的小媳婦聽說惡婆婆來了一樣,人未至,已經從生理到心靈慘遭一輪體無完膚的淩虐。
這麼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機構,按照正常思路往下進行,掌門人要麼是鷹視狼顧、威風八麵,要麼是乾坤內蘊、深藏不露,隔著丈八米遠,側漏的王霸之氣已經撲麵而來,撞人一個屁股蹲。
隻能說,想象很骨感,而現實太豐滿,楊玉環站跟前也望塵莫及。
此時此刻,這位“傳說中”的軍情司司長大步走在南四省督軍公署辦公樓的走廊上,步履虎虎生風,身形霸氣側漏,姣好的眉眼間籠著一層濃重的陰霾,給陣小風就能化成陣雨,劈裏啪啦打在地上。
她走得太快,幾乎腳不沾塵,身後的人跟得尤為吃力,那是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姑娘,同樣穿著一身硬朗的軍裝,連跑帶顛,上氣不接下氣:“文司長,待會兒見了少帥,你把事情經過簡單彙報一遍,別的什麼也沒說,少帥要是發火,你就老老實實聽著,完了認個錯,保證下不為例,千萬別回嘴,聽到沒有?”
文飲冰頭也不回,語氣硬的砸地上就是一個坑:“認錯?我錯哪了?難不成眼看著那姓段的簽署賣國條約,把大好河山拱手送給島國人?”
年輕姑娘兩條腿倒騰成風火輪,好不容易跟上她的步子:“那你也不該自作主張,都不知會少帥一聲就串通姓錢的封鎖南京城,兵圍總統府,還逼著段大總統通電下野……你不想想,這事傳到大帥耳朵裏,他會怎麼想?噢,給根雞毛就敢當令箭,往後豈不是要把天捅個窟窿?”
文飲冰猛地停住腳步,身後的姑娘措手不及,差點照直撞上去。
姑娘姓陳,叫陳曼澤,不是原名——這姑娘命苦,自小父母雙亡,小小年紀就被人牙子賣進堂子,賣過笑也坐過牢,輾轉多年,早不記得自己叫什麼。
兩年前,軍情司剛組建那陣,文飲冰恨不能挖地三尺似的四處搜羅人才,軍政機構被她挨個過了一遍篩子,連南四省的薛少帥看到她都想繞路走,陰差陽錯之下,她在南四省大獄無意中遇見正要被押上刑場的陳姑娘。
套用某句一個世紀後爛大街的歌詞,“確認過眼神,我遇見對的人”,就是那隔著老遠的驚鴻一瞥,文小姐對陳姑娘一見鍾情……不,是一見如故,認定她是個難得的人才,頂著行刑隊密密麻麻的槍口,不管不顧地劫了法場,愣是把人搶進了軍情司,還給取了“曼澤”這個名字。
按文司長的說法,這兩個字出自王逸《楚辭注》的“娥眉玉白,好目曼澤”,是用來紀念她倆頭一回見麵看對眼的緣分。
對此,陳姑娘的評價隻有三個字:瞎扯淡!
在陳曼澤看來,認識文飲冰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敗筆,進軍情司兩年,她別的事沒幹,淨跟在這女人身後跳腳蹦高收拾爛攤子了。
比如這一回,文司長接到線報,段總統和島國人秘密商談賣國條約,正趕上薛大帥在湖南剿匪、少帥在南潯拜訪四象之首的劉家,南四省沒個主事人的寸勁,她沒人請示,幹脆玩了手釜底抽薪,事先也不打條子,就這麼光棍地把消息捅開,兵諫輿論雙管齊下,愣是逼著當年領導河口起義、一手打下南方半壁江山的段大總統通電下野,讓出臨時大總統的寶座。
陳曼澤知道文飲冰膽子大,可無奈的是,每當她以為自己對文小姐了解得足夠透徹時,這女人總有本事刷新她的下限。
“你知不知道自打軍情司組建後,有多少人在大帥跟前給你上眼藥?還都是些跟了大帥大半輩子的老臣,幸好有少帥替你擋下來,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跟你說了多少回,軍情司就算是一把刀,刀柄也不是攥在你一個人手裏的,再這麼不知收斂下去……”
這時,文飲冰已經穿過狹長的走廊,伸手敲響盡頭的房門,陳曼澤話沒說完,隻得戛然而止。
文小姐大約把她方才一番喋喋不休的苦口婆心幹嚼一通就著口水咽了,一身王霸之氣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裹在硬梆梆的話音裏,乒呤乓啷砸在門板上:“報告!”
門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進來。”
文飲冰兩隻腳後跟輕輕磕了下,挺直腰板走進去。
這個時空和文飲冰記憶中的民國不完全一樣,曆史上本該失敗的河口起義,因為得到新軍的響應和地方軍閥的支持,居然出乎意料地成功了,就此敲響了清王朝的喪鍾。
慈禧和光緒之後的宣統皇帝沒了出場機會,領導起義的段德彰卻憑借締造民國的功勳,在近代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首先響應起義大旗的江浙軍閥薛崇山也趁機崛起,被任命為南四省督軍,總攬四省軍政大權。
可惜,戊申革命的成功沒能挽回風雨飄搖的華夏運數,軍閥傾軋、戰亂迭出,偌大一個家國,成了外國列強盤子裏的肥肉,洋人們虎視眈眈、磨刀霍霍,就等著一聲令下、分而食之。
不知該說可悲還是無奈,縱使內憂外患一籮筐,盤踞各地的土皇帝們依然隻惦記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人人都想在中原這塊沃土上分一杯羹,卻忘了有句老話叫做“覆巢之下無完卵”。
飯碗都打碎了,你還分個鬼?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如今的華夏猶如武俠小說裏的“江湖武林”,既然憑武力說話,自然得有個“盟主”,不過華夏的情況比較複雜,用最精煉的話概括,就是兩分天下、南北對峙。
民間講究好事成雙,“武林盟主”也出了兩個。
“北武林”的盟主姓馮名其諾,時任北方政府臨時大總統,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馮大總統隻是東三省督軍趙鼎鈞擺在台麵上的一個傀儡,一無實權二無軍隊,一舉一動都得看趙大帥的眼色行事。
“南武林”的盟主則是領導河口起義成功的臨時大總統段德彰,這位仁兄本該青史留名,無奈一招不慎、自毀長城,為了謀求島國人的支持,居然私底下搞出個“民三條約”。要是秘密簽了也就罷了,偏偏又被文飲冰揭出來,段大總統英雄一世,末了晚節不保,被人口誅筆伐不算,連跟了他十幾年的老部下都趁機反水,進退無路,隻能灰溜溜地引咎辭職。
白白給人做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