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沉默了，對這問題避而不談。
    姬無相在月色中煢煢獨立，揚起些許烏黑長發。簪華看著，隻覺得格外靜好。
    不久之後，轟的一聲巨響，在寂靜中尤為刺耳。
    姬無相與簪華轉過身，就看到禺疆黑著臉一身灰塵從裏麵飛出來。
    青色法袍沾滿粉塵，髒的不成樣子。
    姬無相皺皺眉，將目光移到他的腳踝上，那讓人觸目驚心的傷口，被布料掩得嚴嚴實實。
    不過見著禺疆灰頭灰臉，簪華抿唇一笑，“不過一會兒不見，你怎弄成這般模樣了？”
    禺疆從臉上抹一把煙塵，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找的什麼破地方，這麼的不結實！”
    惱羞成怒的小模樣，倒是挺可愛的。
    連姬無相眼裏都閃過一絲笑意。
    “這洞府，還是挺不錯的，也算不得不結實，隻是你，用力過猛罷了。”
    簪華溫雅至極的聲音響起，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謊話。
    而禺疆眼裏的惱意更重了三分，臉色也有些陰沉。
    姬無相淡淡掃了簪華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看著快要炸了毛的禺疆，堪稱溫和問道，“可是有傷到哪兒了？”
    禺疆一雙大眼睛圓溜溜轉著，頗為嫌棄看著自己的衣袖，“髒……我要師兄……”
    眼眸水潤水潤的，似乎下一刻便要哭出來，染滿濕意。
    姬無相皺了皺眉頭，輕輕看了眼禺疆的衣衫。
    確實是髒了些。
    不過又看了看某人早已破損的衣角，好聲好氣說道，“換下來清洗下。”
    “……”禺疆可憐兮兮的臉一下子僵住了。
    不敢置信看著姬無相。
    他這是仙家的法袍，並非是凡間的布料，上好的材料煉製，可禦可攻，又該怎麼洗？
    不過，誰讓他自己來了這個口。
    又硬生生說了一句，“不用了……”臉色陰沉的幾乎能與夜色媲美。
    姬無相捋了捋垂落鬢邊的一縷烏絲，清雋的麵容帶著一絲疑惑，“嗯？不是髒了嗎。此處路途遙遠，距城不知有多少距離，恐怕是難以尋得到幹淨衣衫。若是不洗的話，你……”
    難不成一直穿在身上？
    禺疆欲哭無淚。
    因為他竟然讀懂了姬無相的弦外之音。
    正因為如此，才覺得是給自己親自挖了個坑。他很想說一句，不用洗也行，他一個淨潔術就能解決。
    不過看著姬無相認真至極的麵容，默默垂淚，將話噎回去。
    都是簪華的錯！
    禺疆給了簪華一個狠狠的眼刀子，在姬無相的從容注視下，不甘不願脫了青色法袍，狠狠扔入湖中。
    簪華搖搖頭，笑著說，“看他在你手中吃癟，當真有趣得很。”
    平時禺疆牙尖嘴利的，倒是讓人恨的牙癢癢的，在姬無相那兒磨練一下他的心性，倒不是件壞事。
    姬無相摩挲一下自己衣袖，麵不改色說道，“年少輕狂，終究不是些好事。”
    他若是沒看錯的話。
    禺疆似乎對他很是好奇……還夾著一絲敬畏？
    在姬無相眼中，禺疆就是個任性不知輕重的少年，雖高傲，卻無壞心，也是一個可塑之才。
    “沒想到，你這麵冷心腸，竟也會為他人考慮，真是難得，可見容楚兄也是個好人。”簪華溫和一笑，說出的話倒沒絲毫壞意。
    冷麵心腸。
    姬無相眼神微微一動，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不過也沒深究。
    微仰起頭，任清輝月華灑在雪白臉龐上，柔細的月色，為他鍍上一層光澤。
    薄唇輕啟，嗓音清冷，“何來的難得，不過順手罷了。至於好人，我從未覺得自己的好壞之分，是在前者。”
    頓了頓，繼而平靜說道，“世間本無好壞之分。一念之差，便是仙與魔的差別。你可是覺得自己是好人？”姬無相淡淡反問。
    簪華神色有些動容，笑意淡了幾分，“正如你所說，並無好壞之分。欲之一字，便是最初根源。”簪華真誠說道，“抱歉，是我空作虛妄了。”
    他自己便不是好人，又何來能力評論他人？
    姬無相閉了眼眸，冷風拂來，他忽略身上繞在皮肉處的痛意，輕咳兩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之間，物盡所有，不過微薄三物。何為虛妄，何為癡念，皆是萬物衍生而出。”
    簪華仔細聽著。
    他的表情很謹慎，也很沉肅，秀氣的眉頭狠狠蹙著。
    忽的茅塞頓開，往日困擾了多年的問題，一刹那間竟讓他的神智頓時清明過來。
    世間本無欲，隻因他們人心不足，便生了貪、嗔、恨、怨，最後走上萬劫不複之路。
    若是成了大事，便是功成名就掌握權力，留名千古。隻可惜，簪華無那種勇氣，曾經他也未想權臥天下，也未想過與離風爭奪什麼。
    然而，便是步步退讓，還落了下風，任由他們隨意屠殺。
    既然如此，
    簪華眸中冷光淩厲。
    你不仁，我便不義。青天大路，我等各走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