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特調局交代完後續事宜，趙雲瀾一分鍾沒耽擱，直接驅車回了公寓。幾個小時後，這一天又到了黃昏時分，西斜的日影中，廚房裏不緊不慢地飄出白煙，一股難以言喻的辛澀藥香悄然彌漫在空氣中。
    趙雲瀾捏了捏鼻根，頂著一臉嫌棄，把燉鍋裏黑漆漆的藥汁倒進碗裏，一邊倒，一邊嘚啵個不停：“你說，攝政官那個不靠譜的行不行啊？這藥那麼難聞，喝了真能管用？”
    沈巍眼神不好，雖然不放心趙雲瀾親自下廚，又怕自己亂碰亂動反而給人添亂，隻得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攝政官是從地君殿檔案室裏找到的資料記載，蛇族又一向擅長製藥，他們兩邊聯手擬定的藥方，多少應該有些效用。”
    趙雲瀾百忙之中回了下頭，恰好欲下不下的夕暉透過窗玻璃照進來，溫柔地擁抱住沈巍，盯著看久了，這人側臉上溝壑叢生的皺紋似乎不那麼明顯，反而泛起某種近似玉石的溫潤光澤。
    趙雲瀾的心髒毫無預兆地停跳一拍，有那麼兩秒鍾的光景，他忽然有種沒來由的衝動，想走過去抱一抱沈巍。
    趙局長一條腿已經抬起來，沒等放下，忽然反應過來，左腿慣性地要跟上去，右腿卻已經收回來，兩邊撞在一起，差點絆自己一個馬趴。
    他趕緊伸手撐住灶台，總算沒當場五體投地。沈巍聽到動靜，抬頭下意識望過來，視野中卻是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於是又往前走了兩步：“你怎麼……”
    他話音未落，腳底不知絆到了什麼，踉蹌了兩三步。虧得趙雲瀾眼疾手快，一回身接了個正著，才沒讓他五體投地。
    當初趙局長慘遭黑能量侵蝕，兩眼看不見了好一陣，沒少被沈巍數落。如今風水輪流轉，堂堂地星黑袍使大人也試了把睜眼瞎的滋味，可算讓趙局長逮到反攻倒算的機會。
    趙雲瀾：“眼睛看不清還亂動什麼？你這麼亂碰亂撞的，讓我們怎麼放心？”
    沈巍：“……”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話莫名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沒等沈巍從久遠的記憶中搜腸刮肚出一點端倪，趙雲瀾扶著他在一旁坐下，隨手將燉鍋裏的藥湯倒出來。還沒倒完，趙大官人已經頂著一臉的慘不忍睹，把腦袋別向一邊：“我說，這藥的味道也太奇怪了，能喝嗎？加點糖會不會好喝點？”
    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貨放下藥碗，當真去壁櫥裏搜羅糖罐子，乒乒乓乓一陣響。結果等他回過頭，沈巍已經自己摸索到藥碗，一仰脖喝了個底朝天。
    趙雲瀾：“……好喝嗎？”
    沈巍：“……”
    應該是不怎麼好喝，因為沈教授放下藥碗後，眉頭就緊巴巴地皺成一團。趙雲瀾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突然一亮——他低頭在懷裏摸了半天，不知道摸出個什麼東西來，細細簌簌地拆了半天。
    沈巍看不清楚，忍不住問：“你找什麼……”
    他話沒說完，趙雲瀾猝不及防地一抬頭，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一樣東西塞進他嘴裏。
    哪怕沈巍眼下相當於半個睜眼瞎，也不耽誤他從這一幕中覺出似曾相識，他甚至不用分辨就知道，這貨塞進他嘴裏的是一根剝去糖紙的棒棒糖。
    有那麼一霎那，沈巍無端生出錯覺，好像自己又回到了蟲洞，一萬年前和一萬年後的時光微妙地重合在一起，時光溯流而上，波浪卷過，將逝去的光影溫柔捧托到麵前。
    他抬起頭，眼前依舊是趙雲瀾那張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臉：“怎麼樣，甜吧？知道這藥不好喝，特意選了檸檬味的，去苦味最合適不過。”
    摸著良心說，沈教授不太愛吃甜食，自打一萬年前就再沒碰過糖這種“神物”。然而趙雲瀾親手塞到他嘴裏的，別說是糖，就是氰化鉀，沈巍也能不眨眼皮地吞下去。
    等到沈巍慢吞吞地啃完一根棒棒糖，暮色已經如膠似漆地降臨頭頂。沈教授眼神不好，幹不了別的，隻能無所事事地斜倚床頭，趙雲瀾生怕他悶出病來，死纏爛打地跟了過去，捧著一本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來的《上古秘聞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念叨。
    沈巍一開始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聽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勁——身邊那貨越挨越近，一隻爪子還不懷好意地探過來，一個勁地往他懷裏伸。
    沈巍忍了一會兒，發現趙雲瀾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終於忍不住了：“你幹什麼？”
    趙雲瀾連腦袋都湊了過來，沒骨頭似地搭在他頸窩處：“黑老哥，我有點冷，你不冷嗎？”
    沈巍想說“我不冷”，可趙雲瀾就在這時握住了他的手，那爪子冰涼涼的，仿佛剛在冷水裏浸泡過，每一絲皮膚紋理都透著刺骨的寒意。
    沈巍原本是想推開他的手，此時眉頭一皺，不由自主地將那隻冰涼的爪子合入掌心，替他揉搓起手指關節：“你手怎麼這麼冷？”
    趙雲瀾大剌剌地往他身上一賴：“不知道，可能是空調不給力吧。”
    沈巍攤開被子，嚴嚴實實地蓋在趙局長身上。他把那隻手來回搓揉了好幾遍，直到手指關節泛起熱氣，才小心塞進被子裏：“那隻手呢？拿過來我幫你揉揉。”
    趙雲瀾好似隻是不經意地收回左手：“沒事，就跟你開個玩笑，行啦不早了，趕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