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特別調查局來說，浩劫過後的第四個年頭實在是個多事之秋，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曆經千劫百難，好不容易從鎮魂燈裏把正牌趙局拖了出來，這混賬玩意轉眼又鑽進了蟲洞，唯恐自己命太長似的。
    特調局全員懷揣著一顆上躥下跳、猶如坐上了跳樓機的心，望眼欲穿地等在蟲洞入口，兩天兩夜沒敢合眼，生怕眼睛一閉，這費勁巴拉救回來的老大就再也回不來了。
    結果兩天後，趙雲瀾人是回來了，形象卻不大體麵——兩天前，他是“走”進蟲洞的，兩天後卻是一個鷂子翻身，就地“滾”了出來。
    而且渾身是血，人事不省。
    特調局全員嚇得魂都沒了，趕緊把人抬出去急救，一通手忙腳亂的折騰後，又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祝紅狂飆的眼淚和郭長城一疊連聲的“怎麼辦，趙局會不會死”中，把一隻腳已經踩進鬼門關的趙雲瀾給搶了回來。
    今冬第一場雪席卷龍城時，趙雲瀾終於獲得許可，在特調局全員小心翼翼地陪護下出院了。
    連瞎子都看得出來，沈巍的神識遺失在蟲洞中，趙局長的心也跟著跑得沒了影，他不是沒想過再進去找一次，隻是一來，特調局全體成員輪番守著他，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從肢體語言到麵部表情無一不在叫囂，趙局長想再碰蟲洞，除非從他們的屍體上踩過去。
    二來，也是最要緊的，自從那次蟲洞遇險後，四聖器不知是能量耗盡還是嚇破了膽，就此進入了冬眠狀態，不管趙處如何深情呼喚，就是不肯給點反應。
    ——從陪著看月亮的“小甜甜”到新歡變舊愛的“牛夫人”，這地星人的聖器大概是在人間待久了，始亂終棄的臭毛病說沾染就沾染。
    趙雲瀾自認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生平多少次逆境都沒讓他打過退堂鼓，可是命運這個小bitch實在反複無常，每一次當他看到希望，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時，這翻臉無情的貨立刻不失時機地澆他一頭冷水，將他再一次打落塵埃。
    一次兩次，人們或許能鼓起勇氣，重整旗鼓。三次五次，也不能澆滅人心頭那點小心嗬護著的火光。
    可十次八次呢？二十次、三十次，乃至一百次，一千次？
    他一次一次地心懷希望，又一次一次地眼看著希望在麵前打碎——雖說不破不立，可他呢？
    粉身碎骨、魂飛魄散，連羈絆住神魂的那一絲牽絆都沒了，還要怎麼立？
    出院那天，趙雲瀾沒有開車，他許久沒回到人間，索性把車鑰匙丟給林靜，自己裹緊風衣，沿著街道溜溜達達地走回特調局。
    魔性的西北風撲麵而來，風裏裹挾著今冬第一場雪，雪片子一個勁往領口裏灌，透心的涼。
    比雪花更涼的是櫥窗裏飄出的音樂，裏頭有個男人悲悲切切地嚎著，餘音不絕、繞梁三日，雞皮疙瘩都要下來了。
    趙雲瀾記得，那似乎是一部熱門網劇的主題曲，講了一個鬼差和凡人的愛情故事，最後是個悲劇——編劇為了顯示出自己的特立獨行、不落俗套，沒按大團圓的路子來。
    對了，據說當年大結局播出時，無數妹子在朋友圈和微博論壇上嗷嗷叫喚，說是要給編劇寄刀片。
    作為科學精神的忠實信仰者，趙雲瀾原本對這種無厘頭的靈異劇不感冒，可不知怎的，那男人顛來倒去嚎的兩句詞就如一支小小的箭頭，“biu”一下刺中了他的軟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簡直是瞎扯淡！趙雲瀾想，就算時間對了又怎麼樣？他和沈巍相遇在最好的年華裏，結果照樣是……
    生不逢時！
    那一陣子，就連最遲鈍的郭長城都看得出趙局不對勁，這位死宅領導整天沒精打采地蹲在辦公室裏，不鬧妖蛾子也不調戲人，隻是把特調局那張“全家福”拿在手裏顛來倒去地看，一會兒勾起嘴角傻樂，一會兒眼圈泛紅，心髒費勁巴拉泵出一點血液，全都貢獻給大腦，臉頰和嘴唇白的像一個死人，唯獨眼睛紅得要滴下血來。
    大慶隻趴在辦公室門口偷窺了一會兒，就被他嚇得肝膽俱裂，一蹦三跳地竄了回來，扯了扯林靜的衣袖：“不行，我看老大再這樣下去非精神失常不可，你們倒是想想法子啊！”
    林靜：“有什麼法子？你能變出一個完好無損的沈教授嗎？”
    大慶：“……不能。”
    林靜：“那還說什麼說？老大沒再鑽回鎮魂燈裏，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大慶：“……”
    一旁的祝紅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我就不信這個邪了，鬼見愁連鎮魂燈都能熬過來，會過不去這個檻？”
    可趙雲瀾真就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