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誤入紅塵  第二十四章 明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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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梁帝將侍中夏修文召還入宮。
    禦書房中,帝問:“夏愛卿,不知這幾日,元誠的祭祀之儀習得如何?”
    夏修文道:“已然差不多了。”
    梁帝點頭,頓了頓又問道:“依卿家之見,若立元誠為儲如何?”
    夏修文麵露難色。他也已聽聞了神諭之事,隻是聖意難明,他到底應不應說實話?畢竟他夏氏的興衰成敗可是寄托在恭王身上啊。梁帝見了,道:“不妨,卿家隻管明言,朕必不加罪。”
    夏修文暗想畢竟為臣之道,當以社稷為重,他夏氏百年清譽不能葬在他的手中。心一橫,道:“臣以為恭王恐難當大任。”
    梁帝眼中光芒一閃,道:“卿家為何如此說?”
    這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梁帝或要認為他別有用心,可是從一向以清廉梗直著稱的夏修文口中說出,那分量就完全不一樣了。何況夏敬方還是太子少傅,若恭王為儲,他夏氏一門風光無限。夏修之竟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梁帝怎能不驚?
    夏修文絕口不提神諭之事,隻將自己對恭王的看法;恭王最近的表現以及對秦錚、夏敬方的態度據實奏明。最後他道:“陛下,如今恭王便隻愛聽阿諛之言,將來登上大寶,恐會親小人遠君子。臣也知陛下心意,長幼有序,依禮法當立長不立幼,臣本當盡力匡佐恭王,隻是自古忠言逆耳,若恭王不肯納諫,臣就是有心而無力啊,且非是我夏修文不敢直言諫君,怕隻怕將來就算臣肯死諫,恭王亦未必能聽。介時,臣一死雖輕,大梁百年基業勢必將毀於一旦!臣不能因我夏氏一族之私利而廢公,因此臣認為立恭王不妥。臣之言句句肺腑,望陛下明鑒!”
    梁帝聽了此言,沉吟良久,不複叫夏修文出恭王府教習祭祀之儀。
    秦錚在大廳裏不住的踱步。如今他真是後悔,後悔自己過於小心,為了不過早的讓梁帝覺查出他的野心,他將秦家的勢力外放在各州府之中,京中除了自己緊握宰相之權外,餘下之人卻沒有身在要位。那些個該死的牆頭草,自從知道了神諭之事後,態度大變,如今要麼疏遠恭王,要麼虛言搪塞,靜作壁上觀。明言支持恭王者寥寥無幾。那該死的神諭來得真不是時候!驀得,他心頭一動,會不會是有人從中弄鬼?
    “來人!”
    “相爺,有何吩咐?”
    “去,速派幾個心腹之人悄悄去往那祭壇之處,給我到那個現碑之地仔細查探,看看可還有何異象?要緊的是看看可像是有人弄鬼。”
    “是!”
    桓王府。
    自那日隨心被衛元琛帶走之後,衛元朗不願再留在別館這個傷心地,便回到王府,自此幾乎是日日買醉。希望可以忘卻一切苦楚。
    這一日,衛元朗又踞案痛飲,不多時,麵前的酒壇子便空了。他倒伏於案,昏然欲睡。恍惚間又回到那別館之中,見到隨心圍著狐裘,正坐在房中笑嘻嘻地對他道:“六公子,枯住在這裏悶死了,咱們來下棋好不好?”
    他欣然點頭:“秋月,去取跳棋來。”
    “不,今日我們不下跳棋了,秋月,卻拿副圍棋來。”
    “你不是說你不擅長圍棋麼?”
    “這棋還有別的下法呀。”
    “哦?”他心生好奇。
    於是隨心便又教了他一種叫作“五子連珠”的玩法。一時,兩人玩得興味盎然。可惜隨心棋藝不佳,待他通曉遊戲規則之後,很快便殺得她落花流水。隨心連連敗北,愈發不依不饒,偶爾贏了一子,麵上便笑靨如花。他恍然大悟,暗笑自己愚蠢,誰說下棋必要爭勝的?他隻要贏得隨心淺笑盈盈,輸又何妨?於是故意連連放水,輸了又輸,換來隨心歡呼雀躍,興奮不已。“哈哈,我又贏了。”
    正自開懷,忽然燕十三走來,一手握住隨心,隨心回首,笑逐顏開道:“十三,你來啦?”望向他衛元朗,麵色已然變得冷若冰霜。隻聽得燕十三道:“隨心,我們走吧。”
    隨心點頭應是,轉身絕然棄他而去,他奮力去追卻追之不及,心頭大慟,狂呼道:“隨心!隨心!”一震驚醒,才發現眼前不過一隻空盞,數個空壇。原來方才隻是一夢罷了。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衛元朗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抬手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扯了扯嘴角,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總也無法忘記隨心?他也曾試圖眠花宿柳,奈何那一張張嬌嬈的臉蛋最終都會變成隨心,或喜或怒;或嗔或顰。到頭來卻又成了一張張塗脂抹粉、曲意逢迎的麵孔,最終他隻能落荒而逃。酒,他還要酒,一醉方可解千愁。
    “來人,再拿酒來!”
    侍衛進來勸道:“王爺,不能再喝了,身體要緊,再喝下去有傷身體啊。”
    “囉嗦什麼!去給本王拿酒來,本王要喝酒!”
    侍衛苦勸不果,隻得又拿了酒來,衛元朗又坐下狂飲。這時,侍衛來報:“原公子的丫環秀兒求見。”
    衛元朗聽到秀兒的名字,便立刻又想起了隨心,這個讓他日日買醉也無法將之逐出心房的女子。衛元朗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對侍衛道:“不見!”
    原來,那一日衛元琛將隨心匆匆帶走之時,秀兒尚在病中,大家都沒顧得上她,於是秀兒便滯留於別館之中。別館中的仆役眼見隨心被靖王押走,自家王爺卻並不阻攔,雖不能盡知原委,也猜測到隨心必然是得罪了靖王,於是對秀兒的態度就明顯差了許多。秀兒很快便覺出了不對,一打聽之下,得知自家的公子竟然被靖王爺給押走了。她心頭惶恐,傷愈之後,便來見衛元朗,希望能得些具體消息。誰知衛元朗竟不肯見,秀兒無比焦慮,隻得在王府外跪地叩頭苦求,磕出一頭鮮血。門衛見了心生不忍,於是又入內稟報。
    衛元朗聽了,想到隨心,心頭一軟,命人將她叫了進來,醉眼迷離地問道:“你有何事要見本王?”
    秀兒忙跪下叩頭:“王爺!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衛元朗澀然一笑,又大灌了一口酒,道:“這是你家公子自願的,你讓我如何去救?”
    秀兒聽了一怔,原來是公子自願的,怎麼別館中的人會說是被押去的呢?不過這樣她就放心了,於是她又道:“那就請王爺將秀兒也送入靖王爺府中去,讓秀兒去伺候我家公子。”
    衛元朗望了秀兒半晌。他一直在府中避而不出,也不知道如今隨心在三哥那裏怎樣了?三哥會不會虧待她?到底隨心也是闖了大禍,三哥心中的這口怨氣可還是沒出呢。說實在的,他真的很想念隨心,有幾次差點就去了三哥的靖王府了。可是那日之事實在讓他顏麵盡失,他又如何能再去見她?如今有了秀兒,倒有了個不錯的藉口,他終於有理由去見隨心了。
    “你倒是忠心,也罷,本王就送你卻見隨心吧。”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秀兒連連叩頭。
    衛元朗帶著秀兒去向靖王府,一路之上聽了種種流言。他這幾日醉生夢死,於外一無所知。如今聽了種種流言,知道多半與隨心脫不開幹係。心中五味雜陳。隨心隻手便翻轉乾坤,改變父皇的心意,如今雖然尚未決定,但聽聞父皇命夏修文回宮後,就不曾派他再去恭王府,看來二哥的儲位是丟定了。可是隨心做這一切卻不是為他衛元朗,而是為了那個叫燕十三的護衛。想著就讓人覺得又酸又苦。
    來到王府,見到衛元琛。衛元琛知他心情欠佳,又忙著安排神諭之事,這幾日也不曾去打擾於他,今日見他主動上門,以為他已然放開了胸懷,心中也頗為安慰。誰知一問之下,卻原來還是為了原隨心,心頭不快。道:“六弟,如今你還念念不忘於她麼?雖說現在原隨心為三哥我出力,也果然有些手段,三哥是很讚賞她的才學,可是她不過一介平民,論身分配不上六弟,而且我觀此女心機深沉,膽大妄為,不是為人婦的良選。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女子恐會不安於室,且她對六弟你的恩寵全不領情,六弟你何必苦苦糾纏於她?”
    衛元朗淡淡道:“三哥多慮了,我不過是將她的丫頭送還於她,順便看看她罷了。”
    衛元琛見他雖然矢口否認關心隨心,卻又堅持要見上一麵,他也不好勉強,遂道:“算了,三哥也是為你好,你若實在是聽不進去,也就罷了,你要見她,就去見吧。”說著將隨心的住處指與他,讓他自去東院。
    衛元朗帶著秀兒來到東跨院,遠遠就看見兩個侍衛守在門外,聽見裏麵隱約傳來歌聲,不由心頭憤憤。看來隨心還過得挺快活的,還有心情歌唱。衝動之下,就想要掉頭回去,想想又忍住,既然來了就見上一見吧,若是隨心果然過得挺好,他也就放心了,以後也就再不來了。走到近前,聽到裏麵歌聲略停,他問門前的守衛:“原公子日日都是如此開懷歌唱麼?”
    守衛搖頭道:“不,原公子時常默坐無語,好像就是今日才這般開懷歌唱。”
    正說著,就聽得裏麵歌聲又起: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風四飄流……”
    一時間,衛元朗便癡了,悄立門外靜靜聽歌。
    “由來隻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愛情兩個字好辛苦。是要問一個明白,還是要裝作糊塗,知多知少難知足……”
    衛元朗喃喃道:“原來如此。隨心,這就是你之所憂麼?”說著舉步走了進去。
    隨心自被幽禁於東院,除了助衛元琛圖謀儲位,便日日枯坐房中,日子甚是難捱。雖說在靖五府上不缺飲食,但她平生最是散漫不羈,受不得拘束,如今卻成了籠中之雀,網內之魚。事事都須得到首肯,特別是出門。她既不想為難侍衛,更不願去求衛元琛,隻能強自忍耐,過得極為苦楚,前兩日她去見了燕十三一麵,隻是燕十三身邊也有人監視,她除了能與他扯兩句閑話,什麼都不能問也不敢問。更何況她也不願增加燕十三的壓力,於是在他那邊坐了片刻就回來了。臨行時,燕十三矚她放開心懷,多多保重。她點頭答應。回來之後她便想與其坐困愁城,日日苦惱,不如放開胸懷,相信總會等到撥雲見日的那一天。左右今日無事,便放開喉嚨,在房中歌唱自娛。
    衛元朗推門走了進去,隨心聽到門響,以後是衛元琛又派人傳喚,剛想說:“靖王又有事要喚我前去嗎?”卻見衛元朗一臉疼惜,立於門邊。
    隨心又驚又喜:“六公子,怎麼是你?”
    衛元朗淡淡解釋了句:“我送秀兒過來伺候你。”說著默默走進房中。
    跟在衛元朗身邊的秀兒連忙搶上前哭著說:“公子,你還好吧?秀兒可擔心死了。”
    隨心眉頭大皺,心想自己現在自身難保,秀兒又來湊什麼熱鬧?難道她在衛元朗那待不下去了麼?衛元朗應該不會如此吧?算了,本來她打算讓秀兒先跟著她,日後再幫她安排個好人家嫁了,可惜現在卻是不行了,而且將來燕十三功成之日救她之時,多一個人便多一個累贅多一分危險,不如今日就給她些銀兩,放她自由,讓她自去吧。
    隨心拿定主意對秀兒道:“秀兒,我今日就放你自由,你不用跟著我了,這裏有些銀子你拿著,看看你要做點生意或什麼的都可以。”說著從懷中摸出張銀票來,遞給秀兒。
    秀兒立刻跪下哭道:“公子,你不要我了?是秀兒哪裏做錯了嗎?還是你怪秀兒沒有早早來伺候你?”
    隨心伸手將她扶起,無奈道:“我沒那個意思,隻是覺得以後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了,放你自由,讓你願意去哪就去哪,不好嗎?”
    秀兒不肯,隻哭著搖頭道:“不,我不走,就讓我留下來伺候公子吧,你到哪,我就到哪,決不離開!”
    隨心慨然長歎:“唉!真是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給你自由你不要,而我卻是想要而不可得。”
    衛元朗聽她語意蕭索,心中不舍,道:“隨心,你就讓她留下吧,身邊有個人伺候總是要好些。”
    隨心無奈點頭:“隨便你好了,隻是日後你可不要後悔。”隻希望日後不會令燕十三為難才好。
    秀兒笑逐顏開,連連搖頭道:“不會,不會。”
    衛元朗看了看隨心的手,道:“你的手如今可全好了?”
    隨心點了點頭,道:“都好了。謝謝你關心。六公子,你的氣色不太好,最近生病了嗎?”秀兒得了隨心首肯留下,心中高興,而且隨心一向沒規矩,也沒禁過她插嘴,於是她便在一旁搶道:“六王爺方才還在喝酒呢,喝得醉醺醺的。”
    衛元朗麵上微赧,隨心見他麵色,趕忙將秀兒趕了出去:“你看你哭得一臉花花,難看死了,出去洗把臉吧。”
    秀兒也知自己嘴快了些,立刻點頭避了出去。
    屋中二人一時相對無語,氣氛有些尷尬。過了片刻,隨心垂頭輕輕問道:“六公子,你不怪我了麼?你若是恨我,我也不怪你。畢竟這件事其錯在我。”
    衛元朗也不回答,隻隨意坐下,道:“我隻想知道,你方才所唱可是你的心聲?”
    “什麼?”隨心抬起頭來。
    “你方才所唱的那個什麼‘昨日似流水,新人哭,舊人笑’之曲。你是否便是因此不願嫁我?”
    隨心這才明白衛元朗所指。“你是說那首《新鴛鴦蝴蝶夢》啊。”
    她剛才不過是揀了幾首自己會唱的歌曲隨便唱唱罷了,哪有什麼目的?不過既然衛元朗要這麼想也好,她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把話說明了,當初就是因為她沒有好好的跟衛元朗把話說清楚,才會害得他如此,她一直覺得有愧於心。如今就讓她將自己的想法坦白告訴他吧。於是她道:“也算吧。六公子,一直以來,我都不曾把話與你說清楚,是我的不是。今日就讓我們將話說明白了吧。六公子,隨心並非泥人,你待我的好,我銘記於心。非是我不識抬舉,隻是我與六公子你生長自截然不同的兩種環境之中,我的一些想法在世人看來根本就是離經叛道的。就像方才所唱的‘新人哭,舊我笑’所言,這世間男子三妻四妾,讓女子曆盡‘新人笑舊人哭’之苦。而我卻是絕不能容忍一夫多妻,我的丈夫隻能有我一個妻子,便是沒名沒分的侍妾,通房丫環之類的,我也斷不能容。”
    衛元朗打斷道:“我並無三妻四妾的打算,有你一人,此生足矣!”
    隨心訝然看著衛元朗一臉鄭重誠摯,十分感慨,道:“六公子,你真是難得,生長於帝王之家,能有你這種想法,真是不易。”
    隨心決心了要衛元朗死心,見如此還不能令他打退堂鼓,搖搖頭,更進一言:“不單如此,便是六公子你的身分也是我所不喜歡的。或許世人都愛成為貴胄,可惜我卻恰好與他人相反。權利能給人帶來好處,但同時也要付出不少代價。六公子,我聽聞原先你便有意與王小姐結成連理,是不是?”她自從受了王豔雪的鞭子打傷後,也聽到了一些館中仆人的傳言,知道王豔雪對衛元朗有意,仆人們還說了幸好衛元朗想娶的人是她,若是娶了王豔雪回來,怕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了。
    衛元朗急道:“那是三哥的意思,我並沒有答應。”
    隨心淡淡一笑,“其實你不說,我也已經猜到了。這便是我所說的代價。六公子分明不喜歡王豔雪,卻忍耐不言,想來是為了你三哥吧。六公子,若是沒有隨心,你是否就會考慮娶了王豔雪呢?”
    衛元朗沉默不語。如果沒有隨心,他可能真的會為了三哥娶了王豔雪,助他完成結盟之願,反正他娶了王豔雪即可,怎麼待她卻隨他高興。他依舊瀟灑自由。
    隨心觀其神色,知其心意。眼中閃過一絲心痛,隨即掩去,道:“六公子,那王豔雪雖然刁蠻,但對公子還是一片真心,你不愛她卻又娶她回家對她不公。而公子你娶了個不喜歡的人回家自己也受折磨,這世間徒增一對怨偶罷了,便是你府上的家仆也要跟著一起糟秧。王豔雪本就脾氣不好,待人刻薄,在六公子身上受了委曲,必定全數發泄在下人身上。六公子一向待人寬和,卻因為這一錯誤決定,弄得王府人心惶惶不得安寧,實在無趣的很啊。”
    衛元朗抗辨道:“我又沒說要娶她。”
    隨心看了他一眼,她不想衛元朗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至少王豔雪絕非良選。所以就算是衛元朗會懷疑她的用心,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她依舊忍不住不說。她接著道:“我不過是幫你分析一下情況罷了,而且我要說的重點更是:即便貴如六公子你,也是連婚姻的自主權都無啊。你三哥希望你幫他擴張權勢,要你聯姻,你尚能推脫,但若是你父皇的皇命呢?六公子你又當如何?難道你還能抗旨不遵麼?”
    衛元朗聞言一窒:“我……”
    隨心目露惋惜。道:“更何況有些時候,為了家國的利益,身為皇子的也不得不做出些犧牲。從古至今有多少皇子不是政治聯姻的?而且多半應都是聖旨賜婚吧?六公子能到現在還尚未被迫娶妻,已然很難得了,你父皇倒真是很偏寵於你呢。”
    衛元朗沉默無語。
    隨心又是一歎,道:“六公子,我今日就都與你說穿了吧,在我看來,生在帝王之家有什麼好的?日日所為都是爭權奪利,勾心鬥角,食不安心,睡不安枕。無論子女,嫁娶都是為了政治利益,男子尚能三妻四妾,若娶得不滿意,還可再娶;女子若是所嫁非人,那一生便全毀了。像前朝越氏為了可以苟安一時,嫁來公主,慘死宮中,便是最好的例子。其實女子若嫁入宮中便是貴為一國之母,也沒什麼好得意的,依舊不過是養在籠中的一隻金絲雀罷了。又何況那後宮生生就是個吃人之所啊。”
    衛元朗聽了隨心所言,心中著實非常震驚。隨心果然如她自己所言,所思所想離經叛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她也敢說出來。這話也就是他聽了,換別人來聽,隨心隻怕小命休已。他蹙眉道:“隨心,這話你可再不能在人前說了。”
    隨心淡淡一笑,道:“這也就是今日對著你六公子了,別人我可是不會說,也懶得說呢。反正誰愛做娘娘、妃子的,幹我何事呢?”說著又笑,“你看,就是這般,身在皇家,就連說話也須得小心翼翼,還要加上各種各樣如牛毛般的規矩,真是讓人受一世活罪。”說著,她不住搖頭,接著正色道:“六公子,你還是趁著目前尚得自由,趕緊選一中意的女子娶回家吧。當然要緊的是盡可能門當戶對些,不然你父皇未必肯允呢。”
    衛元朗隱隱有絲歡喜,在隨心眼裏他還是不同的。不理隨心建議自己早日娶妻之語,沉思許久道;“你就是為了這些理由不肯嫁我?而非是因為我待你不夠好?”
    隨心點頭,再追加一句:“我自知我的想法世所難容,所以我早就決定了此生不嫁!”
    “不是為了燕十三?”衛元朗尚存疑慮。
    隨心奇道:“怎麼會扯到十三頭上去?”
    衛元朗不語。他這幾日在府中醉酒之餘,就不停地想為什麼隨心會選擇燕十三,自己堂堂王爺難道還不如一個小小的護衛麼?這讓他難掩嫉妒,更讓他憤憤不平。現在他終於明白隨心非但厭惡與權貴交往,更不願嫁入皇家,他的王爺身分才是他與隨心之間的最大阻礙。從這個角度來說,他這個堂堂的王爺還真是不如燕十三的護衛身分。他這幾日思夜思,便發覺隨心言談舉止間待燕十三比自己多了幾分親昵,如今看來隨心自己尚不清楚。他才不要提點於她呢。現在他既然知道了隨心為什麼會拒絕自己,那一切就都好辦了。反正隨心目前必須幫助三哥,一時半刻的也跑不掉,他也無須著急。待此間事了,他便拋了王爺的身分,攜她遠走高飛,這樣隨心總沒話說了吧?至於隨心所說此生不嫁的話,他全沒放在心上。他認定那必是隨心為了打消他的念頭才說的違心之語。如今他要做的隻是如原先一樣嗬護於她。他相信假以時日隨心一定能明白他的誠意。她自己方才都說了,他待她的好,她銘記在心。而且就衝方才隨心什麼都敢跟他說這一點,也說明他衛元朗在她眼中與別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更要緊的是,他須將隨心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來,不能再讓她將心思放在燕十三的身上。衛元朗一番思索後,信心大增。又變得鬥誌昂揚起來。
    他抬起頭來,對隨心朗朗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隨心見衛元朗神情不再抑鬱,以為他終於想通了,心裏鬆了好大一口氣,這樣她就放心了,不用再心存愧疚。若是她知道自己一番苦心非但沒有讓衛元朗死心,反倒是令他重燃鬥誌,不知當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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