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綿延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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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囉謹墀娑婆訶摩囉那囉娑婆訶悉囉僧阿穆佉耶娑婆訶娑
婆摩訶阿悉陀夜娑婆訶者吉囉阿悉陀夜娑婆訶波陀摩羯悉
陀夜娑婆訶那囉謹墀皤伽囉耶娑婆訶摩婆利勝羯囉夜娑婆
訶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嚧吉帝爍皤囉夜娑
婆訶唵悉殿都漫多囉跋陀耶娑婆訶南無大慈大悲觀音菩薩
……
夜風中,聲聲低吟的經文傳來,洗滌著飄溢在這時空中的血腥殺氣……
循著國師的指引前來超度的曲百納和曲純青輕輕挑起了油紙燈籠……是誰先來一步……?
那人意識到有人走近,停止了頌念經文,向曲百納和曲純青迎麵走來……
“枯骨?”百納和純青異口同聲。
“是啊,看來師傅也把你們召回來了。”那人中等身材,說話時聲謙麵和,穩重得體,從那腰帶上突出的腹部看得出來他略微有些發福。
三人相視而笑,純青道:“我們本是要來超度這三人的亡靈,但有枯骨在這,我們便是白跑一趟。”
“三個?”枯骨思索了一下,“不是六個人嗎?”
“六個!?”百納和純青開始有些迷惑。
枯骨指了指地上:“那三個……那、那,還有那,三個。”
百納和純青忽然沒有出聲了,枯骨在這方麵比他們要敏銳許多。
“三具腐屍,三個生人……你們到底幫師傅做了什麼?”枯骨一臉疑惑地看著百納和純青。
純青剛想開口……
“這樣死不知道痛不痛苦……”枯骨看著濺撒在草叢中的血跡輕聲歎道,“我聽說蟲偶就是這樣奪人性命的,用手。”枯骨看著百納和純青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枯骨……你既然都知道了……”百納緩緩說道,枯骨在幾個弟子中是最年長的,他對師傅也是最了解的……
“是的,師傅他總算等到這一天了。”枯骨的聲音更像是在歎氣,百納和純青雖也不知這其中因由,心中卻也莫名地跟著枯骨歎了歎。
“我已超度完了,我們回去吧。”枯骨說著,示意百納和純青提燈引路,三人轉身向長生園走去……
“那三人是羅教的……”百納道。
“什麼!……哦,這樣……”枯骨應道,三人沒有再說什麼……
青蔥的新芽,終於在夏風中撐開了茂盛的枝葉,碧翠滴入清溪中,轉著輕快的圈兒漂向時光的那一頭……
盡管驕陽似火,洞中依然清靜涼爽,聽著洞口夏風的呼吸,看著那突如其來的驟雨狂奔而去,在如洗的天空留下斑斕的痕跡,數著日子一天又一天……
她什麼時候來把他們帶去……
“快了。”蛐蛐的聲音就像夏風的呼吸,他麵對望向洞口的殳言笑了笑。
“你不是說你要午睡嗎?怎麼這麼快醒了。”殳言知道這夏日炎炎,難怪蛐蛐最近總是動不動就睡著了。
“我想可能是睡得太多,現在睡不著了。”蛐蛐揉了揉眼睛。
殳言看著蛐蛐淡淡地笑了……
夏天來了……
曾經複雜的咒術越來越容易,新的咒術也似乎能夠更快的上手……
無論自己用多調皮的咒術作弄蛐蛐,他也隻會笑著看著自己……
殳言發現……
空閑時,他總是擦拭那把赤刀,說……那是防身必不可少的……
偶爾,他會看著火堆默默的出神……
想問題時候的他會無意識地輕輕咬住自己的下唇……
睡覺時,他會發出微微的呼吸聲……
他喜歡用小木棍在地上畫來畫去,寫著自己的名字……
還有,他似乎總也係不好衣帶,時常會散開,那時,自己就會幫他係上,他總是很感激地看著自己……可是有一次,是他不知道的……
時間很平靜,老太婆師傅沒有來,國師的人沒有來,羅教的人沒有來……隻有自己和蛐蛐相處朝夕,偶爾去集市上走走,或是去山坡上吹吹風……很自然的,他們就會牽住彼此的手,每一次,殳言都會有片刻的開心,但是又對這種關係很迷茫,蛐蛐不知道自己已經悄悄的喜歡上他,而蛐蛐也從來沒有對殳言做過任何表示……
可是那又怎樣呢,手牽手的感覺很好……就想一直走下去,路邊的風景令人心曠神怡,但最美的還是心中的風景……斷斷續續,點點滴滴,越勾畫就會越完美的……殳言相信,那隻是時間的問題……
每當他們這樣走在一起,慢慢的,殳言便會漸漸忘記和老太婆師傅的約定,忘記國師的善意,忘記那個陌生的陌橫……這個時候,蛐蛐總會說希望殳言能夠自己保護自己,而殳言那時總是希望能夠一起活著,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開心地笑……
日複一日,春天便在夏天的開端消失了……
“殳言。”
誰?蛐蛐嗎……
殳言睜開蒙蒙睡眼,不禁吃了一驚,出現在眼前的是更加蒼老疲態的老太婆……
“師傅,你來了,要不要喊醒蛐蛐?”殳言輕聲說道。
老太婆看了蛐蛐一眼,道:“讓他睡吧,我有話問你,隨我出來。”
殳言披上布毯跟在老太婆身後走出了山洞。
“你們……殺了羅教的人?”老太婆指著洞口的三具屍身說道,語氣極為平緩。
“是的……”殳言看向洞口那個女人,那個曾經讓她耿耿於懷的屍身,如今對她來說毫無威脅。
“殺得好,殺得好……”老太婆咬緊牙關說道,殳言覺得她的聲音中飄忽著一種異樣的興奮。
“你們放心,羅教那幫膽小鬼,不敢輕易來找你們麻煩,我離開時會在這裏布下法陣,讓他們尋你不著。”
很久了……殳言又一次在老太婆嘴角看到了那久違的詭異笑容,她感到老太婆似乎在時刻等待著什麼落入她布好的陷阱之中……如果是那樣,殳言希望她的獵物不是自己和蛐蛐。
老太婆走到那三具屍身前……搖響了攝魂鈴,她步履蹣跚,走得極為艱難,還沒走出幾步,便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殳言,道:“你……喜歡我的蛐蛐?”
這沒來由的一句,讓殳言瞬間哽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
“算了,你們好自為之,我會再來的。”老太婆眼珠子一轉,扭頭離開了,消失在野林無盡的黑暗中……
什麼啊……老太婆一直神神秘秘,殳言很明白,但這句“好自為之”,讓殳言忽然之間覺得少了一種安全感,但是,那又如何,就讓自己和蛐蛐好自為之吧,求之不得……
殳言走入洞穴中,看見蛐蛐仍然睡得香甜,笑著坐了下來,那明黃火堆在入夏後,似乎隻有光而沒有了熱,在這夏夜卻依然讓人覺得溫暖……但是,殳言這夜卻難以合眼了……
清晨,籠著薄霧的荒地上,緩和流暢輕靈的經文一句句沁入縹緲的意識……
“師傅。”頌完經的枯骨看著國師。
“我們送過去嗎。”百納問道。
地上躺著兩具冰冷的屍體,他們等了足足幾個月才等到這兩具。
“送過去的話,羅教的人肯定也會發覺的。”曲百納道。
“師傅,據我所知,羅教的異支豢養蟲偶似乎便是為了得到屍體煉丹,我們這些不是死在蟲偶手下的屍體真的有用嗎?”枯骨常年在外遊曆,對羅教的事情比較了解。據他所知,羅教的異支許多年都沒有什麼大動靜,不過羅教中流傳著在五十幾年前,異支們得到了神賜的聖物的說法,而這聖物也是枯骨在外遊曆的任務,不過多年來一無所獲,如今被師傅召回卻是幫助羅教的異支,還與羅教起了摩擦,師傅這樣做的原因隻可能有一個——他四十歲才得到的唯一一個兒子,曲陌橫……而陌橫的生日也是師母的忌日……
“羅教的人以趕屍為業,但是異支卻用屍體作引,他們相同點便是都恥於盜屍,因此,羅教盡管稱其為異支,但至今仍然承認他們屬於羅教。屍體對異支的人來說很重要,他們利用蟲偶得到屍體,煉製丹藥……這似乎和羅教所說的神賜之物有關……因此,他們不會拒絕的。”國師看著那兩具屍體若有所思地說道,他知道的也僅限於此了,一直以來無增無減……
異支從一個叫做赤鬆的人開始,他是最先豢養蟲偶的,神賜的聖物便在他手中,赤鬆死後,那件所謂的神賜聖物也不知所蹤,這讓羅教很是氣惱,因為他們認為那件聖物應該是屬於本教的,而非異支……
據說赤鬆隻收了兩個弟子,一個姓辛,一個姓廉,他們行蹤神秘不定,就連羅教的人也不多見……如此想來,殳言的師傅必是兩個弟子其中之一……
“莫非他們想重煉聖物?”枯骨道,“我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尋到,她們真的可以煉出來嗎?”
國師背轉過身道:“何來神之聖物?我尋思那不過是赤鬆煉製的丹藥。我們若是能得到聖物固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要讓殳言和蛐蛐徹底脫離羅教異支。”
枯骨似乎從國師的話中悟到了什麼……師傅雖然沒有多提,但他此刻最想得到的便是那個蟲偶蛐蛐,因為一旦師傅放棄那所謂的聖物,就意味著……
“弟子這就送去。”枯骨道,邀曲百納和自己同行。
“你們若是找不到他們,便是布了陣法,將屍體放在陣法之外便可。”國師說完,提起前襟向荒地深處走去。
“走。”枯骨彎下腰去……
曲百納見枯骨在那兩具屍體上貼了符咒,又從懷中取出了攝魂鈴,和那夜殳姑娘的做法一模一樣。
“枯骨,你怎麼會?”曲百納很是好奇。
“這就是我在外所學。”枯骨笑了笑,搖了搖攝魂鈴,兩具屍身便像吊線木偶般站了起來。
“走吧。”枯骨搖著鈴向荒地的另一個方向走去,曲百納亦跟了上去。
“難怪師傅讓我和你一起,否則我還以為要用抬的呢。”
枯骨輕笑兩聲,問道:“純青呢?”
“師傅和我都希望他能夠看住無垠,因為……我無法看住她……”
枯骨歎了一聲:“難為她跟鳴宇了……”沒有再說什麼。
不知不覺,日色垂暮,枯骨和曲百納早已到了野林,卻仍在野林外兜轉。
“看來真如師傅所說,這裏布下了陣法……我們就將這二具屍體放於此地吧。”枯骨一邊說,一邊將攝魂鈴放入懷中。
“放於此處……不怕羅教的人尋來嗎?”曲百納有些擔心,因為上次那三具屍體,看情況他們是因為羅教的人而沒有帶走。
“師傅自有他的打算。”枯骨平和地說道,“我們走吧。”
曲百納也隻得跟著枯骨離開了,盡管有所顧慮,但是她仍是相信師傅的判斷。
枯骨自是早已猜出了國師的用意,單憑長生園尋來的無主死囚,短期內來看是遠遠不夠的,如此便隻有引羅教的人出來,以給那蟲偶和他的領路人一個“獵食”的機會……
“那個蟲偶像嗎?”枯骨問道身旁的曲百納。
百納似乎回憶了片刻,道:“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是無垠說很像。”
枯骨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曲百納的肩膀。作為幾個師兄妹中最年長的,他卻沒有能力給他們更多的照顧……
曲百納笑了笑……她亦不是普通的女子……就算將來有什麼最壞的結局,她也做好了準備,最壞……不也就是個“死”字嗎……
夜色籠罩下來,兩具屍體矗立在野林外圍默默地等待……林風吹著額前的符紙飄起,露出符下蒼白的臉……
洞中飄來淡淡的米香,今天晚上,殳言和蛐蛐吃的是白粥。米是兩個人一起去集市上買的,殳言淘洗,蛐蛐烹煮……老太婆的金子,殳言覺得要好好打算,留待日後重獲自由時有個保障……
兩個人蹲在小鍋邊,蛐蛐先幫殳言盛了滿滿一碗,剩下的一些就舀到了自己的碗裏,殳言看看自己碗再看了看蛐蛐的,又從自己碗中舀了幾大勺到蛐蛐的碗中……
“夠了,夠了……”蛐蛐一邊側身將碗往裏收,一邊說道。
“你不餓嗎,你比我高多了,當然要多吃些,又不是沒有。”殳言說道,因為蛐蛐最近的確吃得很少,這不像以前的他,以前……想起他曾經眼饞自己的雞腿,又看見他現在蜷著身子抱著碗,殳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平時練習啊,累嘛,當然要多吃點,我天天睡,都不覺得餓。”蛐蛐站了起來,走到一邊坐了下來,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差點沒吐出來,隻見他伸出了舌頭:“好燙……”
“誰叫你吃得那麼急,”殳言走到蛐蛐跟前彎下腰,向他碗中輕輕地吹著氣,“吹一吹,就不燙了。”她挽著裙子靠著蛐蛐坐下,“你看,要沿著碗邊,舀上麵一層……”殳言順著碗邊轉著圈輕輕搖了一勺粥遞到蛐蛐嘴邊,“你吃這個,沒那麼燙。”
蛐蛐頗有些驚訝,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殳言,似乎在問:你喂我……?
殳言舉了一會,催道:“看著我幹什麼呢,你嚐下啊。”
蛐蛐張開口慢慢的吞下那口粥……有些香甜,有些滑爽……還……很興奮……蛐蛐不由得偷笑,他輕輕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怎麼樣?”殳言很想知道。
“不燙,剛剛合適。”蛐蛐嗬嗬地笑著。
心想,吃粥真好……
吃完了粥,兩個人便一起拿著碗具到野林中的溪邊去洗幹淨。聽著流水潺潺,看著那如鏡的溪水衝不走月亮的影子,感覺那種透心的清涼濕了雙手……也是一種很安靜的享受……
一陣夜風徐徐吹來……
風中除了夏夜那拂麵的涼爽,還有……
“殳言,你有沒有覺得……”蛐蛐放下手中的碗,疑惑地問道。
“我的攝魂鈴在微微的震,也就是說……”殳言也感到了些許異樣。
“附近有屍體。”這屍氣蛐蛐能感受到,而且還在不遠處。
“莫非是國師送來了?”
“還有可能是羅教的人,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蛐蛐道,他的危機感再一次逼近。
“不論怎樣,去看看。”殳言站起來,向蛐蛐說道,“碗先放在這……”
“你不怕羅教的人?如果出了師傅的陣法……”蛐蛐還是有些擔心,他怕自己可能無法像以前那樣確保她的安全……
“如果我們不出去,怎麼找剩下的幾具屍體,這也許是個機會。”殳言也想知道自己這幾個月的咒術是否真的有長進,她看著蛐蛐擔心地看著自己,拍了拍腰間的赤刀笑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蛐蛐似乎稍稍放了心,站起身來,道:“那我們走吧。”
踩過地上蔓草枝丫,野林中的夜越來越沉,那似有似無的屍氣牽著蛐蛐心頭的顧忌,一波強過一波的迎麵襲來……
蛐蛐伸出手將走在前麵的殳言拉向身後,牽著她向野林的邊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