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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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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熱鬧鬧的湘楚之都——長沙城,今天和往常一樣,忙生意的忙生意,做工的做工,飲茶閑聊的也一如既往地在茶樓訂好了座,哼著曲兒,等著同好之人如約而至,一起消磨這閑散的時光……這太平天下,當然是要顧好自己的日子。
    飲茶閑談之人正抱怨著最近沒有什麼可以消遣的話頭,忽然,茶樓外異常的喧鬧起來,還不時傳來奔走跌撞之聲,茶樓內的閑人們這回心想事成,紛紛迫不及待地向外張望。隻見不寬的青石板路已然被路上驚慌的行人讓出一條通敞的大道,大道兩邊的人一律向城門方向望去。閑人們在高處更是向外伸長了身子想要看個究竟,莫非是哪個大官或富貴之人讓長沙城的老百姓如此敬讓。
    不多久,城門方向便傳來嗒嗒嗒的木輪聲,木輪摩擦著青石板路,聲音十分清脆,且越來越近。隨後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滿目的絳紅色——一個秀逸少女,麵色蒼白,唇色卻十分鮮豔,一雙明眸直直地注視著前方,表情漠然。
    本來一個女子,是決不會讓人對她退避三舍的,之所以這樣,原因是……
    所有的人的目光從少女移向她身後的木板車——少女單手輕輕拉著那輛木板車,看似毫不費力,但木板車上卻僵直地躺著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子,而且已經……
    “死人!……”有個女孩在一旁小聲說道,不隻是她,這條街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看那人的僵硬程度,想必已經死了多日了。
    少女似乎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又仿佛全然不顧周圍人所指,依舊那樣一步一步冷冷地向前走著,沒有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要做什麼。
    人群中突然有位老者走了出來,站在路中間說道:“姑娘,這位公子已走了多日了,不如讓他早日入土為安吧,你這樣是何苦呢,是不是不夠斂葬的銀兩,老朽可以……”那老者話還未說完,少女已來到他麵前,不見停下,隻是用手臂輕輕一檔,便將那老人擋在一邊,徑自走去,未給那老者一個眼神。很快,身後傳來了老者氣惱的聲音:“造孽呀!造孽呀!……”
    好奇的人紛紛跟在少女身後,想一看究竟,更不忘交頭接耳的議論,少女和這男子的關係,男子死了多久,如何而死等等諸如此類。所有話題都是圍繞著木板車上的那個人,那個……死人。
    少女忽然停了下來,這可著實嚇到了跟在她身後的那幫看熱鬧的百姓。眾人紛紛在心中揣測著,沒有人敢出聲,大街忽然變得異常安靜。
    “他不叫死人,他叫曲陌橫。”少女幽幽地說道,聲音輕柔。說罷又繼續向前走去。倒是留下一眾啞口無言的人,眼睜睜地看著少女離開,心中更是詫異無比了。
    雲來客棧,客似雲來。這是長沙城最大的客棧,每天過往的外地商客一般都會選擇在這裏住宿,一來是環境確實不錯,二來是這家客棧有個還算美豔的老板娘,為人仗義又爽快,總是笑臉相迎。而此時此刻,老板娘的臉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變了色,著實難看。
    “我說,姑娘,你怎麼把個死人擺在我們門口,還要不要我們做生意了!?”老板娘用一方大大的紫色絹帕遮住鼻子大聲問道,生怕自己聞進一點屍味,“快走!快走!”
    “我要住店。”少女淡淡的說。
    “什麼!?”老板娘不禁大呼,一時挪開了絹帕,隨後又趕緊遮上,略帶諷刺地說道:“我們這兒不是義莊,不收……”她用手指了指少女身後的木板車。
    少女低頭不語,隻是在腰際繡著紛繁紋案的小袋子裏掏出了一錠金子,遞到老板娘眼前,“我要一間上房。”
    老板娘看到金子,登時雙目放光,立刻收起了臉上的五味,放下了鼻子前的絹帕,兩隻手接過那錠金子,又用貝齒咬了咬,頓時眉開眼笑,將紫色絹帕高高一揮——“上房一間!”
    少女也沒多說,轉身就去扶木板車上的人。
    老板娘連忙說:“姑娘,姑娘,讓他們幫你,唔……把……公子,送到房裏去。”她頗花了一番心思想到公子這個稱謂,同時用手肘擠了擠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兩個小二,得到的卻是異口同聲的“什麼!?”老板娘有意無意地在他們麵前搖了搖那錠金元寶,兩個小二便隻好極不情願地走了出來,挽起衣袖,倒吸一口氣,準備幫助這位姑娘“運屍”!
    “我自己來。”少女一句話,將兩個小二定在了那裏。他們也就真沒有再上前,瞪著四隻眼睛看著這位弱質芊芊的姑娘是如何自己一人“運屍”的。隻見少女搓了搓手,閉上眼睛悶聲念了些什麼,才輕輕扶起了木板車上的人,說也奇怪,那人頃刻之間似乎不再僵硬,而是癱軟的如豆腐一樣,在場的人都看呆了。少女轉過身,讓那人靠在自己背上,將他背了起來,向客棧內走去,似乎背上那人全無重量。
    “還瞪著幹什麼,還不快幫姑娘把車子收起來。”老板娘喊了喊已經木在那的兩個小二,自己則陪著那少女看房去了。
    “雲字一號。”掌櫃將寫好房號的木牌交給了老板娘。
    老板娘接過木牌,笑盈盈地對那少女說道:“姑娘,這邊請。”兩人離開了客棧前庭。
    雲字房處在客棧內院最裏麵,是上房中的上房,這一號房就更是非同一般,除了布置典雅費心,家具桌椅也是用上等的紅木、碧竹製成……最重要的是它有自己單獨的庭院,栽種著各色奇花異草,還飼養了能啼善唱的雀鳥……
    老板娘如上介紹著雲字房的種種風光,少女卻始終一言不發。
    不知道是那錠金子作怪,還是事實本來如此,老板娘與少女走得如此貼近,竟然聞不到那具屍身的半點腐味,反倒有一股淡淡蘭草香。怕不是有錢連臭的也都變成香的?老板娘不禁搖了搖自己的腦袋,提醒自己不要胡亂猜測。再定睛一看,那少女自是長得眉目如畫,無奈神情冷漠,略顯疲憊,減了幾分姿色。而她背上那人,細看,去時也就二十左右,眉目俊朗,棱角分明,看他躺在那木板車上時,也算是高高大大,可惜了……想到這老板娘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這是她兄長還是小情人?不管怎樣,現在都注定是冤孽了。
    不覺已經走到了雲字一號房的門口,“就是這了,就是這了。”老板娘連忙推開房門,一陣竹香豁然撲鼻而來,房內寬敞明亮,家具桌椅都是木竹巧工而成,刷上明漆,透著琥珀般的紅,翡翠般的綠色。與房門相對的那頭有扇杏黃的門扉,半掩著,可以看到外麵那碧翠疊疊的園子。
    “怎麼樣,不錯吧,這可是我們這最……”
    “我想一個人。”少女打斷了老板娘略帶自豪的自誇,老板娘尷尬地笑了笑,識趣地走開了,臨走時仍不忘微笑著說道:“有什麼事招呼小二就可以了,或者找我也行,我叫明鳳。”說罷退了出去從外麵關上了雲字一號的房門。邊走邊想,心中卻莫名的緊,越發覺著哪裏不對頭,但又立馬拍了拍自己的頭——難道有錢不賺嗎。正當想著費神的時候,一店小二迎麵跑來,笑著說道:“明鳳姐,老爺……老爺回來了。”明鳳麵露喜色,提起衣裙便向後堂跑去。
    雲來客棧後堂,一個蓄著一字胡須的中年男子正在向自己的茶碗裏一口一口小心地吹著氣。
    “老爺!”明鳳驚喜地喚了一聲。那男子循聲一望,放下茶碗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迎上前來的明鳳,百般疼愛地說道:“我走了這麼長時間,真是辛苦你了。”明鳳隻笑不答,滿麵欣喜和嬌羞一點也沒遮掩住。兩人隻顧二人世界,完完全全沒有在意周圍還站著一圈不知道眼睛該往哪放的下人。
    “我回來時,看到客棧生意不錯啊。”一番甜蜜過後,兩人坐在案幾旁,慢慢地聊了起來,男子又重新端起那碗茶,一邊說,一邊細細地品著茶香。
    “是啊,我今天還收了一位貴客,在雲字一號房呢。”明鳳興奮地說著。
    “哦?”男子顯然對這位闊綽的貴客很有興趣,“是何許人也?”
    “人嘛……就是比較奇怪,但是出手卻很大方。”明鳳鄭重地強調了“出手大方”四個字。
    男子眉目一低,他是再了解他娘子不過的了,明鳳是個除了誘惑外什麼都能經受住的人,經驗告訴他這事有些蹊蹺。男子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下人。那下人自然領會了老爺的意思,顫顫地說道:“是個……拖著死人的姑娘。”
    “什麼!”男子手中的茶碗差點滑落,他略微發抖的將茶碗放到案幾上,看著低著頭的明鳳,一字一字地問道:“到底是個什麼人?”
    “就是一個姑娘,隻是帶著一具屍體,沒什麼,她沒有影響到其他的客人。”明鳳連忙解釋道。
    “姑娘……她什麼打扮?是不是穿著絳紅色的裙子,拖著一個木板車,腰上還掛著一個刺繡布袋?”
    “老爺……你見過她嗎?你怎麼知道?”明鳳點點頭,不禁好奇地問道。
    男子搖了搖頭:“姑娘我倒沒見過,隻是十年前在一次辦貨的途中碰到過一個這樣的老太婆,她不僅拖著一個載著死人的木板車,車後還跟著許多行屍,據當時同行的人說……她是趕屍人,專門運屍體的,可是他們從來不進城,隻走鄉野小道,怕嚇著別人,但那次,那老太婆隨我們一起進了城。她出手同樣是十分闊綽,可是第二天,城中便有一大戶人家慘遭滅門,不知是何人所為,官府也沒有頭緒,我們覺著那個地方玄乎,也就沒多待,匆匆收拾離開了,事後想起,那老太婆和她的行屍也不知是何時離開的,總之,我覺得這事肯定與他們脫不了關係。”
    明鳳瞪大著眼睛聽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在她看來,這就是一個鬼怪故事,沒頭沒尾,沒憑沒據的,更何況滅門的也不是那老太婆投宿的客棧。想想自己方才的疑惑,在老爺麵前簡直就是多餘,她其實隻是在盤算沒跟那姑娘商量好這一錠金子能住多久。
    “我看那姑娘可不是什麼趕屍人,她隻拖著一具屍體,更不會是什麼使壞的人,我看她隻是對那已死之人太過執著,遲遲不肯將其下葬罷了。”明鳳將招牌笑容擺上了臉,抬手輕輕擦了擦男子額頭滲出的冷汗,暗暗覺著好笑——看來他是真怕。
    “真如你所言,那便好了。”男子又端起茶碗,這回可不是小啜一口,而是將整碗茶飲入肚中,似要好好壓壓驚魂未定的心,因為,他還有未說出口的恐懼,那事是提都不願再提的。
    “是啦,是啦~~”明鳳腦中忽然閃過那位少女和她背著的那個人,歎道:“是個可憐人呢。”
    清雅的雲字一號房中,少女已將那已死之人,對了,他叫曲陌橫,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則濕了手巾為那人擦著臉頰,她小心的一點一點地擦著。從額頭到鼻翼到嘴角,每擦一遍,便將他又看仔細一遍,那深深地印在自己腦海中的樣子卻始終是閉著雙眼,睡著了的樣子。少女心中一酸,眼中便泛起了漣漪,她輕輕拭去眼角的寒光,將手放在曲陌橫的左胸——一片死寂。少女猛地起身將手巾用力的甩到麵盆中,握緊了拳頭,憤憤地說道:“蛐蛐,我一定會把她找出來的,一定!”仇恨之火瞬間熔掉了少女眼中的漠然,一切的一切,都開始於那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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