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恃強淩弱 (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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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花已濃,杏綠桃紅跳柳尖。
夏家灣牛羊咩咩。
樊道隆足踏田埂,又在眺山望水,腳下露,臉上淚,露濕鞋,淚濕衫。
忽起一陣山風,傾刻樹搖花翻。
自從二小子和幹女兒一夜走失之後。樊道隆每每獨步村頭靜靜地觀地觀天,望山望川,看花草樹木,走獸飛鳥,丟魂失魄地望斷南飛雁。他恨子女不爭氣,又盼子女重歸來,不相信走失的子女會遭到什麼意外,自信自家與世無爭,多行善舉。結緣鄉裏,無有仇家,他隻是武斷地認定二小子和幹女兒屬於辱敗門風,癡情私奔。其實他懷疑得也有道理,否則事情為何發生在馬班頭提親的當口上呢?他甚至暗暗拿定主意,萬一有朝一日,還能與鍾秀、玉蓮相會有期,也要與他們割斷兒女之情。忠而又孝,自古美德,兩個逆子不該小小年紀便如此違俗悖理。樊家耕種為本,詩書傳家,無論如何不該容忍如此不肖的子孫……樊道隆身為癡心父母,每每思緒萬千。
他不由對穀長吟:“唉!好山好水,盡讓風給弄亂了!”
妻子沿坡而上,尋找丈夫身邊:“大清老早的,又來發啥愣,又想鍾秀、蓮兒?”
樊道隆背剪雙手,仰麵又吟:“別後能相思,何嗟萬山重啊!”
山下弟媳突然朝著山坡喊:“大哥,大嫂——家裏來客啦!”
客廳內,班房馬班頭正襟危坐,正望著樊家牆上一副寬大的中堂充斯文:“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
馬班頭小聲地念著,念罷喚要評斷:“啊!樊先生奇文妙字,這中堂揚眉吐氣。您平日設館育人,來日桃李滿天下。”
樊道隆含笑謙讓:“馬兄,在下磨墨隻為消閑,這中堂上的字句乃咱朝名士梁啟超先生的佳作,特意抄來,引為鞭策。”
“梁啟超?欽犯梁卓如嗎?百日維新之後,此人早已逃出國外!”馬班頭立現驚訝,評斷立改:“他的話不足為訓。”
“如今老太後已經頒布新政,決意革新圖治,梁先生忠耿才子一度淪為欽犯,國之不幸,天下不幸矣。他本一代名流,顯赫風聲在毛錐,筆所未到氣已吞。我是極愛讀他文章的。”樊道隆立加駁辯,竟像受了莫大侮辱。
“唔……對對對。我對文墨,皮毛不通,還是先生博學嗬。哈哈哈……”馬班頭順水推舟,並且蛇尾添足,“樊先生!人有失言,馬有失蹄,我這是……溜須摸著驢屁股了。”
樊道隆麵泛冷色:“馬兄,你怎麼譏笑在下?”
馬班頭文雅賣盡,隻餘粗俗:“你瞧你瞧,我這張嘴,吃的是飯,吐的是屎呐!”
樊道隆一陣惡心,忽又憶及當初此人來村查匪,指官詐財,訛騙銀兩一事,不由微皺雙眉:“大人今日下鄉,又有人報了匪情嗎?”
馬掌班越發俗不可耐:“樊先生,我是狗窩裏放不住剩饃,咱磨道裏卸驢——不用繞了。上次我提起的您家蓮兒那事,不知先生跟姑娘商量沒有。先生,我在衙門吃公飯,你在鄉下設學館,咱們也算文搭武配,門戶相當。馬某月俸雖不多,幹這行,有外財!你的妞到我家,我敢保夏有單,冬有棉,上床有人鋪被,下床有人端飯,有馬盡著她騎,有衣盡著她穿,就是吃個螞蚱,我也分她一半……”
樊道隆心生反感,再也憋不住勁兒:“馬大人!我那蓮兒……身患有病,出門躲災去了。”
馬班頭:“出門躲災?”
樊道隆極力謝絕:“馬大人公務一身,我又不是蓮兒的生父,再者,你那兒子正在新學上進,何必亂他心思?兒女姻親,草成不得,咱們另圖後議吧!”
送客回來,樊道隆連連唾口:“瘟神,瘟神!呸……”回衙的路上,馬班頭攜著兩個隨從,十二條馬腿亂爍爍地在山道上攪動。
馬班頭的心思也如馬蹄子在踢一樣,他若有所思地問身邊一捕快:“呃,你們說樊道隆這號老學究最吃哪一套?我怎麼打不動他的心呢?”
捕快甲甚有見地:“他們這號人是小孩兒雞巴——吃硬不吃哄,越撥拉越直。你若給他來個猛一虎(嚇唬),那就秀才見了兵,有理講不清了。”捕快乙似也見多識廣:“不錯不錯,像老樊這號人,講理,他滿口之乎者也,總有嚼不爛的破棉花,如果上去就捆他個老婆看瓜,那就沒有抱住葫蘆不開瓢的,讀書人都這熊樣兒——心正,膽小。”
馬班頭倒過馬鞭抵住下巴,似是頗受啟迪。
二捕快居然越談越有興:“馬班頭,樊老先生兒膽並不小哇,他敢掛亂黨梁啟超的文章?!”
“地上人多,天上神多,有人敬佛祖,有人敬霸王,朝廷中還分帝黨後黨哪!現在江南江北,混砍亂殺,誰管這些撓癢事呀。孫中山就誰也不敬,他要推翻大清,自己想當什麼……大總統。”
馬班頭忽然改用馬鞭頂住鬢角,似是對二隨從的話極感興趣。
寶豐縣衙,石獅把門。
一名馬夫透著幾分神秘,一邊栓馬一邊告訴馬班頭:“馬爺,梳柳坊又弄來一個小妞兒,聽說模樣壓塌寶豐城,今天鴇頭有貼來,請您過去查查。”
捕頭甲立時來勁:“噢,那得去,若是逼良為娼,踏了她的門店!”
捕頭乙自告奮勇:“我去!縣府重地,不容胡來。”
馬班頭一臉鐵青:“都給我好好歇著,明天一早,二位還得再跑一趟夏家灣。”
捕頭甲挺吃驚:“嗬?還去呀?樊家那位老二媳婦,眼跟刀子似的。”
這晚,馬班頭果然獨撲梳柳坊。
梳柳坊妓院一片不是“人”的嘈雜聲。
一間雅室內,燈紅酒又綠。
室內一張雕花軟床,一掛紅色床幔,下邊露出一雙如筍的腳尖,鍛被裏邊透出嚶嚶的啜泣和“嘻嘻”的淫笑……
晨時,霧起,梳柳坊柳亂花敗——什麼梳柳坊啊?真糟蹋了這清雅的名字。越是懸有明麗招牌的去處,越是雞鳴狗盜,凶手脖裏掛念珠。
仍是那間雅致的客房內馬班頭爬出繡褥,一番穿戴,衣冠楚楚,蠻像一個人物。
床上掙起一位相貌可人的少女,她半露酥胸,豐乳綽約,一把扯住馬班頭,聲甚柔弱:“馬……大人!小女子進城……賣藝,剛到寶豐,昨晚便被您……鬧了一夜。”那姑娘說著,眼角生津:“大人!往後,若再有人欺負俺……”她一時悲悲啼啼,又發一串嗚咽。
馬班頭斜起一隻眼,立時大義凜然:“莫怕,莫怕!”他一斜身上公服:“單憑這身公服,誰不害怕三分?如有狂徒放肆,你到縣衙報案。我……”說著勾頭四顧,像找什麼東西。
少女機靈,立把一副銬子從床頭取下。
馬班頭接過鮮亮亮的銬子一晃:“我銬他小子蹲班房!”說完,倏又一手提銬,饞貓似的直撲少女於床上……
床幔徐徐又垂……
少女嚶嚶又泣:“你還有完沒完?”
正午時分,日頭咬住寶豐縣衙正廳屋脊上的鱉頭。
捕頭甲、乙撞馬入衙。
馬班頭起身迎接:“二位好快。貼送到了?”
二捕爭答:“趕集吃抔狗屎……別提這一嘴了。一口茶水沒搭牙,還把貼又撂給俺。”
“嗬?!”馬班頭挺腰而起,“不識相與!”
數日之後,樊宅突來一群官兵。
眾兵不由分說,要拿樊道隆到縣。
捕頭甲取出銬子:“樊先生!跟兄弟走趟縣衙,有人把你告了。”
“啊?告……告我何罪?”樊道隆麵容失色。
捕頭乙一晃肩:“這個說不清。我們是單拿不問。”
樊宅大亂。
樊道德領著一群團丁衝進門:“馬大人怎麼不來?是他官報私仇吧?”
捕頭丙狐假虎威:“我們秉公辦案,不許亂猜亂講。馬大人與樊家有何私仇?要講理,到衙門口那對石獅子前講去。走,快走快走!”
團丁們一陣亂喊:“武力咋能銬人?”
捕頭們虎眉狗眼:“幹什麼,幹什麼?你們想幹擾公務嗎?告訴你們吧,有人告你們勾通亂黨,聚眾鄉裏,煽惑人心,圖謀不軌!”
樊道隆氣得麵色發紅:“血口噴人!”
捕頭丁衝進客廳,揭下那副中堂,挺胸鼓肚道:“證據在此!這上邊就是亂黨梁啟超的一片妖言。”
“啊?”樊道隆先是一愣,接著氣急狂笑,“哈哈哈……”
山道、官兵、馬匹、刀光、捕頭、犯人,押解樊道隆的一行人役擺成一條蚯蚓。
一副手銬銬著樊道隆,一條鐵鏈栓在手銬上,另一端掛著捕頭甲的馬鞍子。
樊道隆舉銬歎息:“無知無知,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喲!”
夏家灣的男女老幼,凡是拔腳利的,結幫拉隊奔往縣城,要為樊先生喊冤求情。
山鄉的草民百姓,雖然心裏明白京城中的天子皇上應叫萬歲爺,其實那位萬歲爺爺那怕十天半月就嗚乎了,他們也麻木無動於衷,因為那天子高在天上,距離他們太遠。高不可攀的東西老百姓不掛心,老百姓要的是現實現報。所以,鄉下村中,倘若有一位德高望重,給平民百姓辦過切實好事的人,一旦這人遭到不測,百姓們便真的會牽腸掛懷,一家有事百家憂。
樊道隆就正是這樣一位頗負眾望的人,雖然他並未沽名釣譽之心,更不愛嘩眾取寵,可實實在在的人正因為他的實在,而使同村同街的人不知不覺地感到他離眾人極近,極連心。
樊道隆剛被押到縣上,縣衙外便跪下了一大片人,一層人頭對著衙前的那對石獅子。
一名聽差和一隻石獅並立,聲同獅,麵也同獅:“你們都是夏家灣的?先回去,先回去,不許鬧事,不許咆哮公堂!”
眾人不依:“樊先生是好人!”
“樊先生是一鄉之秀!”
“我們要保樊先生……”
衙內班房內,樊道隆被軟禁。
馬班頭步進來:“樊先生!”他倒故作客氣。
樊道隆雙目一瞥:“何日押我上京?”
馬班頭透出關切:“樊兄呀,這事可不能撕,隻能縫啊!”
樊道隆壓根不在乎:“肚裏沒病,不怕刀割!”
“樊先生!”馬班頭和樊道隆坐成對麵,“這事可與你家玉蓮無關。再說我也真不知道玉蓮已經丟失,您還倒以為是我借故逼您。樊兄啊,人硬不值錢哪。梁啟超,沾不得……”
“我這亂黨,你就沾得嗎?”樊道隆餘怒不息地挪開身子。
馬班頭不以為尷尬:“先生!我是官身不自由嗬。新縣令馬上就到,新官上任三把火,必有一番整治。若知我在循情隱私,一個驚堂木拍下去,咱弟兄全得遭殃。”
樊道隆怒氣更盛:“啊?聽了何人傳言,你便大動幹戈?原來你是保自身啊。看來,我隻好等著被您開刀問斬了。”
“嗬——先生!”馬班頭深身一輯,當下急扯白臉,“您可冤枉我了。我並非賣友求榮,我是故作張揚,故意抓您來,然後放,先設法堵住下邊人的嘴,如果日後真要追究,我說查無此事,盡屬謠傳。啊唷唷,你們讀書人,知之為知之,不知也知之,隻會啃書,不會做人。明日我就派人,幫你去找孩子。先生平日得罪過什麼人嗎?”
夏家灣樊宅。
捕頭甲、乙又來。
甲:“我們辦案多了,這天下的人和事嘛,全他媽金以剛折,水以柔全。樊先生已經想通了。”
道德妻急問:“俺大哥想通了什麼?”
乙:“世上諸子百家萬人千姓,堵嘴之物隻有三樣——土、飯、錢!”
道隆妻暗拉兄弟至一側:“道德,自古雞不跟狗鬥,民不跟官鬥,財去人安樂。給他們吧,隻要你大哥能回來,有人就有家啊……”說著,直勁抽咽。
樊道德轉對二捕頭:“二位吐個數吧,要多少?”
甲:“不好意思了。不過縣衙之內,三班六役……”
道德妻果真雙睛如刀吐芒,一跺腳道:“說,想多少?”
捕頭乙一呆:“五十兩……夠了。咱們還能讓樊家多花?”
“哼!”道德妻又一跺腳,“平日你們在衙門打人,動不動就是幾十大板。看來開口幾十,已經習慣。”
樊道德賭氣進內,托出一錠官寶。
寶豐城外。
馬班頭送返樊道隆,親自為他牽馬扶蹬:“樊先生!馬某送君十裏,你還心中有氣嗎?”
樊道隆暗壓怒火:“豈敢。隻是無故受辱,實實難咽。”
馬班頭:“君子莫記小人過,看在蓮兒份上……”
樊道隆勃然變色:“你我之間瑣事,何必牽扯我家女娃,看她什麼臉麵?馬兄,不是我絕你念頭,樊某家門不幸,無怨他人,女兒日後即使回來,我定與她斷了父女情份,頂多與她衣帽一身,令她遠走高飛!”言畢,抽身而去。
馬班頭怔在道邊,麵上也起怒色……
樊道隆迤邐而行,滋生一鼓羞於返鄉的情懷,不住地憶前思後,往事縈繞心頭,一切猶如昨日。
正行間,山野中爆起一片呐喊:
“喂!截住他——逮趟將啦!”
“捉土匪啊!別讓跑了……”
“土匪槍裏沒子兒囉!截住他——”
剛行不遠的馬班頭急忙舉目張望,隻見一人倉惶奔來,跑得披頭散發。
近了,來人縱躍跌竄,形貌狼狽中透出凶惡,邊奔邊不時後顧,手提一隻短槍。
來人背後,追者甚眾,各各揚著鋤把刀鏟,分明全是田中做活的山民。
馬班頭心中大慌,有心遠遠避開,遙見樊道隆正在看他,於是無奈中閃躲一株樹後,迅速地也拔出腰間的短槍,準備相機行事。
奔來漢短槍亂舞,隻作射擊假象,看來手中果是一支空槍。
馬班頭眼看來人逼近,手腳腰杆一齊篩起糠來,自己的短槍竟然脫手落地,忙又撿起,猛一摟火,槍膛沒壓子彈。他顧不上再取子彈,竟也拔腿想跑。
山民們人多勢眾,眨眼蜂湧而至,鋤頭鐮鍁一齊砸落那漢背上,邊打邊喊:“打死他!打死他!大白天截路……土匪!”
馬班頭轉危為安,忽從樹後轉出,威武地大喊一聲:“住手!”
眾人相次停下。
倒地的土匪抱著腦袋裝死。
馬班頭氣凶凶抖出手銬給那土匪銬上,隨又摸出一麵腰牌,昂然道:“我是班房馬領班,交給我帶到衙門審問。”
眾人無語,逐次散去。
馬班頭押匪回城,山道上“開庭”預審:“說!報上姓名。”他狠踢那匪一腳,“哢啦”填上一粒子彈。
土匪照直前行,居然置之不理。
“嗬,老子斃了你。”馬班頭又一腳踢出。
土匪仍然不吭,倏來一股硬勁。
“嗬!你看老子不象辦事人嗎?”馬班頭又要踢腳。
土匪這才扭頭站下,聲音挺陰:“帶我回衙,不就是我掉頭,你領賞嗎?我,值不了幾個小皮錢的。放人一條路,勝造三座橋。抬抬手,咱們是朋友;低低手,可就來世冤家了!”
馬班頭吸口涼氣,一時無言,眼前一花,那匪手銬上居然夾著兩錠雪花白銀。
馬班頭牛眼圓了,心中頓時大亂,口中舌頭打結:“你……盤在……哪座山頭?”
那匪並不正麵回答:“如果嫌少,我身後還有百十來個弟兄,放我歸山去取。小弟那怕是虎,日後也要留下你。不然,我死雖小,我的弟兄們不會幹休,作人作事,還是留條後路好。”
馬班頭一擠牛眼,一時吐不出話來。
那匪不容他想,直把銀子伸了過來:“大哥!小弟為難你了。怕什麼?即使不放我,砍頭不跟殺小雞差不多嗎?這錢……兄弟留著也沒用了,不如你拿去,養活你家老小!”
馬班頭瞥瞥四周。
四野杳然無人。
馬班頭一把奪過那銀子,舌頭打起飄來:“你,叫什麼?”
“吳小四”
“哪家杆子的?”
“牛頭峽牛天祥手下。”
“噓!小聲。來此……”
“踩點報仇。”
“何處踩點,找誰報仇?”
“夏家灣樊家。”
“嗬——你與樊家有仇?”
“幾年前,樊家挑頭,殺了我們二十多名弟兄,近來又殺了我哥吳老三。”
“啊!沒聽說過這樁案子呀?”
“事發外縣,不歸寶豐管轄,我三哥死得很慘。”
“那麼……你怎知是樊家所為?”
“我方有人在場,親眼所見。”
馬班頭兩眼飛轉:“走,咱們那邊林中說話。”
一片山林中。
馬班頭已經與匪同流合汙:“夏家灣民團厲害,個個會武啊。”
吳小四:“正是因為這個,我們遲遲沒有下手。大哥如肯相助,事後……樊家的官寶有你一半。”
日落之後,吳匪又竄出了山林,手上也沒了銬子。
馬班頭也出了山林,他繞道進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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