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園內，碧水雲天，景如墨畫，臨近碧雲園水榭處，便可瞧水榭中已坐著四五個女子，那水榭外也站著十來個宮人。
    “喲，這是新晉封的磐經娥吧？”我方踏入水榭中，榭中一個女子若忽發現什麼望著我道，瞬間那些坐在水榭內長幾旁的女子也都望向我，站起了身來。
    “嗯，她就是方封的經娥，磐氏，子芙。”桂明月道罷，看向那道話的女子對我輕聲道：“這位是白美人。”
    “磐經娥可是稀客，難得被陛下寵著的，還有空來與我們相坐。”一位坐在長幾右邊頭位上年約花信的女子以袖掩唇，眯笑望著我道。
    “那位是吳華容。”桂明月望向那方才與我道話，此時已離席朝我走來的花信女子，輕語道。
    接著桂明月又望向那立在長幾左邊兩位約莫在花信年華上下的女子道：“紅裾的是黎美人，青裾的是薛美人。”
    “各位姐姐，子芙本該早點去各處與姐姐們拜會，隻是這方晉封對內廷之事還懵懂，這才遲來見各位姐姐。”我巡望了遍眼前的女子，將雙手放於腰間，含笑道。
    就我所知她們大都已久未被陛下寵幸過，雖如此我還是不願失禮，不論如何我才初涉後宮，應以和為貴，話說回來如今我的處境也未必比她們得寵多少，難保陛下也就如此棄了我。
    “磐經娥客氣了，快入坐。”吳華容收起方才的輕佻之色，側身將大袖向長幾一揮指著長幾的座位道。
    我輕抬慢步入了長幾的右邊頭席與桂明月相隔著坐了下來，她們也就同入席落了坐。
    炊煙嫋嫋，茶香陣陣，在這長幾不遠有個長使跪坐在一隻小碳爐前烹煮著茶湯，隻聞那白美人輕撥花生殼發出的“哢哢”聲落，她笑道：“這近一月來曉宮難聞得鳳鸞春恩車聲，近兩日倒是聽得勤了。”
    早知她們要提這事，故我也不當一回事，隻默聲坐著，將淡笑掛在臉上。
    “陛下是困在梅林，悶了，與磐妹妹開起玩笑了。”黎美人抬起一袖遮於鼻下打趣道。
    “哎呀，開玩笑，陛下也要有這樣的好興致，磐妹妹也是難得了，一夜臨幸便成了經娥，要我看陛下是極喜歡妹妹才對，不過呀，君意難猜，薛美人就隻被傳侍了兩次，封了美人就這麼擱置在曉宮五六年。”白美人話語慵懶道。
    “我們呀，就與宮中那些貴器一般，陛下喜歡就拿去擦擦用用，不喜歡就找個漂亮的櫃子擺上，想起來看看，記不起來就忘了，可惜貴器不老，我們是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黎美人冷笑道。
    茶湯烹熟，兩個少使將茶碗端上了幾，吳華容端起眼前的茶碗輕吹道：“黎妹妹這話俗了。”
    “話是俗了，倒是在理。”桂明月將茶碗輕舉緩緩輕搖道。
    頓然，靜了片刻，隻聞茶水入口的輕窣聲。
    我也將放溫的茶輕舉抿了一口，溫茶下胃，反上來的溫熱似乎暖了那沉涼的心。
    紅顏易老，消磨寥宮，盼君一眼，且待何時。
    我本該淡然閑坐靜宮，可聽聞她們的道話，我卻悲從中生。
    ……………………
    茶飲罷，兩個少使再次將烹好的茶湯換來，一個少使將茶碗端到黎美人身前幾上，卻不小心燙到了黎美人放在幾上的手，惹得黎美人怒起一掌打在那少使肩上道：“啊，你這沒眼力的婢。”
    “娘娘息怒，奴婢是不小心的。”那少使趕忙跪身道。
    “黎美人，罷了，別讓人以為我們閑著拿底下的人撒氣。”黎美人還要對那少使發火，吳華容麵容淡然，不緊不慢道。
    “這婢人今不訓，還以為我是性子軟，今她敢燙了我，明指不定眼裏就沒主了。”黎美人怒氣不減道。
    “這些婢人是該給點厲害。”白美人火上加油道。
    我不明白黎美人為何會氣怒成這樣，那少使也非有意，看著那少使神情緊張落淚的樣，我有些不忍，便喚道：“方少使——”
    “娘娘。”方少使從榭外進來朝我欠身。
    “去拿清涼膏來。”我道。
    “是。”
    方少使退下，我起身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少使身邊，朝黎美人賠笑道：“她也非故意的，不知姐姐的手如何了，我讓人給姐姐拿了清涼膏。”
    “起來，下去吧。”黎美人怒眼閃動，怒容漸收，語帶憤意道。
    那少使驚慌失措起身退出了榭外，黎美人才消了氣，抬眸望我道：“無大礙。”
    “無大礙就好，何必動那麼大的氣，也不怕傷身。”桂明月小飲了口茶道。
    “傷身，我是傷心，這些婢人太氣人，冬裏到了這暖爐不叫不會取，衣物也總是喚了才知道送去浣衣處，拿去了也要催著才懂得取回，就與皮偶一般，不罵不催就不懂得做事，說到底還不是看我不在寵。”
    白美人接道：“就是如此，若不時常給她們點臉色，她們真不懂做事了，然不成反過來還得與她們說好話。”
    “母妃——”
    我站望著黎美人和白美人，聽著她們的道話，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稚氣喚聲。
    “巧兒。”一個身著紅綢夾襖直裾，約莫六歲的女童從我身邊跑過撲到了吳華容身上，吳華容便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頭道。
    “阿羅見過各處娘娘。”一個約莫中年婦人立在榭門口處朝謝門內行萬福禮道。
    “公主湯點可用了？”吳華容將巧兒抱坐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向阿羅問。
    “用了，公主午歇醒了就道要找娘娘，阿羅哄著她把湯點用了，才帶她過來。”
    “嗯。”吳華容滿意點了下頭。
    或許巧兒覺得我眼生，一直望著我，吳華容便側頭對她道：“巧兒，那是磐經娥，去叫磐母妃。”
    巧兒離了吳華容的身拖著紅衣裾擺走到我麵前，抬望著我，有些生分道：“磐母妃。”
    我的品級比吳華容高，故她讓巧兒如此，但一下子被稱為母妃，我有些不慣，忙從長幾上的盤中抓了把核桃仁，蹲下身，擺放到巧兒麵前。
    巧兒朝我天真地微起一個似曾相識的笑容，從我手上取走了一兩個核桃。
    “乳娘，快把昨父皇送的紙鳶拿來。”巧兒將那杏眼眸子望向我身後道。
    “是。”隻聞身後阿羅道。
    不一會一個少使便拿著個精致的燕形紙鳶入了榭來遞給了巧兒。
    “母妃，你看父皇送我的紙鳶漂亮嗎？”巧兒得了紙鳶跑向吳華容麵前問。
    “漂亮。”吳華容淺淡一笑，撫著巧兒的頭道。
    與此同時，桂經娥、黎美人、白美人、薛美人已一種近似羨慕的目光望著巧兒表情難言，若各有所思。
    在此不多久，她們陸續就都道要離開，大家也就這麼散了。
    腳步漫漫，我與桂明月走在回月娥居的路上，她沉默著一直沒道話，直到步入通往月娥居的長廊她才沉思道：“若有個公主也好，雖無皇子來得尊貴，卻也讓太後、陛下、皇後惦記著，看著孩子長大也有個盼頭，沒有一男半女在後宮無寵也就無了依靠。就如吳華容，早已不得陛下寵，可因巧兒，陛下逢年過節也會召見她，故在曉宮她品級雖低我，身份卻不低我，而且也就她那處的宮人安分點。”
    “嗯。”淺聲應著桂明月的話，我仿若在她話裏看到了自己的今後，興許不久的將來我也與她們同愁，愁那日子清冷，愁那宮人不識主，愁那無子相奉，愁那紅顏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