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明月與我閑談到戌時，一起用了晚膳才離去，她走不久內廷起居宦令便來傳旨要我夜裏侍寢溫室殿。
    我領了旨，送走內廷起居宦令，房裏的秋恭使就立馬張羅著方少使與安少使為我備浴湯。
    浴房裏白煙嫋繞，橡木鋪低的浴池盛著溫熱的泉水，水麵上漂浮著夾帶淡淡清香的幹花瓣，我裸身坐在池中，安少使手捏白麵棉帕為我輕輕擦拭著肌體，顯得很謹慎，就像怕傷了我每寸肌膚。
    這浴池沒玉堂軒梅昭儀的浴池大，但坐在裏麵還是很舒服，我將身靠在浴池邊沿，微微的鬆垮著眼皮，心裏擔心著今夜為陛下侍寢的事。
    一想如昨夜般去侍寢陛下，我心裏就有些羞難，或許是我還沒真正接受自己的身份，也或許我與陛下緣還不深，對於陛下的樣貌依然模糊，隻記得他上彎的笑唇很漂亮，話語沉厚，再多的便已憶不起。
    “娘娘。”我循聲回頭，安少使端著衣物進了浴房，留步在池邊朝我欠了個身。
    “娘娘已快亥時了。”
    聽聞安少使提點，我知她是擔心誤了接寢的時辰，於是我從池水中立了起來，掀起一陣幹花馥蘼的香氣。
    方少使與安少使將一條白麵棉巾裹在我身，拭幹我身上的水漬，安少使隨後便為我合上一身白綢中衣，又在中衣外披上了件外裾裙。
    如是，我回到了房寢中，兩個中史已立在房內妝台前，在我靠近妝台時，她們予我行了個萬福禮。話不多語，我落坐在妝台前，這兩個中史便手腳輕快的為我將青絲拭幹，用紅頭線將發尾縛成束，然後便替我上妝了。
    桃花妝上嬌娥麵，緲煙紗罩單薄身，一切備好，我靜坐在妝台前等著傳喚的人來。
    “娘娘，鳳鸞春恩車已停在了宮外。”秋恭使從外麵入了房寢在我麵前行禮道。
    “娘娘。”我站起身來，安少使快步而來恭聲輕喚，將一件猩紅貂襖披風加在我那身緲煙紗裾上，輕輕在鎖骨間打了個結。
    我身旁的宮人都透著喜悅，擁著我出了屋。到了屋外隻見兩個陌生的宦人提燈候在門邊，我跨出屋，他們與我行了禮，便為我提燈引路往月娥居外走去。
    出曉宮一路上，經過的每處屋閣都有一些宮人在一邊張望著，我隻微低著頭緊跟著引路宦人的腳步含羞走著。
    昏暗的曉宮門外，一輛雕刻精致罩著紗幔的馬車立在了我眼前，我抬步走到馬車邊，一個引路的宦人將馬車上的一把上車凳放在我腳邊，便輕抬起一手待著我上車。
    我伸抬一手扶著那宦人的一臂，榻上車凳，拂搖著身子上了馬車。
    另一引路宦人為我撩開車篷紗簾，我就鑽入了車篷中，待我在車篷內的金褥臥榻上坐好，馬車就輕搖慢晃的動了。
    ………………
    鳳鸞春恩車悠悠向前，那馬蹄“啪嗒”與車軲轆發出的“哢唑”聲交錯回響在寂寂深宮甬巷中，似乎在宣告著今夜誰得寵了，惹得掖庭與永巷間的宮人都散立於巷頭街尾駐足觀看。
    我心緒如夜一般的沉，在坐上著鳳鸞春恩車後，我的心反而定了——一切若成定局，那便承蒙陛下的情靜生於宮中，陛下就是我郎，陛下就是我夫。
    不知走了多久，鳳鸞春恩車漸漸停了下來，待車停定，透薄紗幔外一個宦人靠到車邊輕聲道：“娘娘，溫室殿到了。”
    隨即車篷紗簾被另一宦人撩開，我彎身走出車篷，扶著那稟話宦人的一臂踩著下車蹬下了車，在那兩個宦人的引路下入了溫室殿前庭小門，而隨車走來的安少使便跟在我身旁。
    上了殿前十來層的殿台階，透望殿門瞧見點著昏黃燈火的寬闊殿中，我拘謹留步。
    “娘娘。”候在殿門外的常衛朝我輕聲道著，轉身領我入了殿。
    走過殿側小廊，跟著常衛到了房寢門外，我方要跨入房寢，常衛對我恭聲道：“請娘娘，脫履。”
    我低望房門門檻內地上鋪有毛毯，便明白了，就將腳上帛履退去，才跨入屋內。
    常衛沒跟我入屋，我隻身一人入了這陌生的房寢中，房寢內很溫暖，透著一股淡淡的暖香，一張火齊屏風遮擋在眼前，屏風後隱約可見鴻羽帳。
    沒見著陛下，我不敢隨便靠近那鴻羽帳，隻躊躇腳步立在了房寢中。
    “娘娘，娘娘。”
    獨站片刻，忽聞房寢門口有個宦人聲音喚我，我回眸循聲望去見是一個宦人立在了房寢門邊。
    我回身走向門口，留步在門邊，那宦人便麵有難色道：“陛下已離開溫室殿，請娘娘回曉宮。”
    我心忽有些落寞，但麵上隻微微點了下頭，跨腳出了門檻，穿上帛履跟著那宦人出了溫室殿。
    夜路淒寒，鳳鸞春恩車還是那輛鳳鸞春恩車，可心卻不一樣了，那落定的心，茫然一片。
    憂思在心，不知陛下為何召了我卻又將我命回了，我並不在意能不能被陛下召幸，隻是這樣有種被棄的不好受。
    回到月娥居，房內宮人見了我都眼帶驚詫，可她們也是不敢問，隻幫我鋪床更衣，服侍著我睡下了。
    傾臥難眠，我出神凝望床帳，難猜陛下對於誰有情，後宮妃嬪數十人，他喜歡了一個棄了一個，梅昭儀幾句話就讓他賜了鄭婕妤白綾，他喜歡梅昭儀嗎？不過也隻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他對我又是什麼？或許是一夜新鮮罷了，君王之愛，淡薄如紙，這樣的命卻是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