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堂軒，我與秦少使什麼都沒說，隻將那包香絲帕交給李恭使，一切也就無話了。
    夜裏戌時，玉堂軒的主屋如往常一般被宮燈照得通亮，梅昭儀方沐過浴，李恭使便差我到梅昭儀的房寢中去取梅昭儀更換下的衣物。
    我進了房寢，見梅昭儀身穿粉白絲麵中衣與下裳坐在菱花鏡台邊正讓一個典侍梳理著她那頭披散在身後如瀑的青絲，就到她身前靜默地給她行了個萬福禮。
    “免禮。”梅昭儀發著精神的聲音道。
    我聞見梅昭儀這難得的“免禮”聲，頓了下，直起行禮的身就朝房寢中那披著梅昭儀衣物的屏風走去，方取下那些衣物耳中隱約聞見房外傳來了：“陛下駕到——”
    且不到片刻那候在房外的趙中使就入了房寢向梅昭儀行禮稟道：“娘娘，陛下駕到。”
    趙中使稟報後，梅昭儀那光潔如月的臉上露出了喜悅淡笑，速起身出房寢迎駕。我也不敢多耽擱抱著衣物，就與同在房中的幾個宮人一起跟著梅昭儀出了這房寢。
    “陛下。”
    入了廳中，方瞧見那廳門出現一道明黃身影，耳中聞見梅昭儀那如鈴的輕喚，我便留住腳步將頭壓低。
    照入宮學得的宮規，宮人無主上命見，不得將頭抬起，應以謙卑視主，故我隻將頭低著，看著那明黃黃繡著金絲龍紋的裾擺袖袍從我眼前掠過。
    “你們都免禮。”
    隻聞那一聲渾厚男子的道話，我便微微地欠了個身，轉身朝廳門走去，退出了這主屋。
    我抱著梅昭儀的衣物走在出玉堂軒的房廊上，心中不由有些緊張，或許因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遇著陛下難免心生敬畏的緣故。
    想來，到玉堂軒做事也快一個月了，陛下似乎來過玉堂軒三四次，但我在玉堂軒做的是雜事也難遇見陛下。關於陛下何時來玉堂軒，與梅昭儀做了何事，我隻是聽那些玉堂軒宮人閑暇談起，而既是閑話我也難留心於那些，聞過就不在意了，也不覺得那與我有何關係。
    我隻指望在宮中平安做事，等上了歲數，望能被打發出宮，再與寧郎相見……可寧郎又如何會等我……
    這番思著，我出了玉堂軒的前庭大門，隻覺得鼻子酸酸，眼眶暖熱，我知那淚要不由自主的流出了，便深深吸了口氣將心沉下，隻將思起寧郎的念頭先斷了，否則這一路到浣衣局要遇著其他宮人會說不清，這宮中規矩也不允許宮人隨便哭喪著臉。
    ……………………
    秋風徐徐，斜陽墜金，金華園已是綠意半退，唯有秋菊開得正好，那廊下台階一片金，淡香襲湧過路人。
    聽值更的劉中使所講昨夜陛下留宿在了玉堂軒，或是因此，今不論何時見到梅昭儀，梅昭儀的臉上總透著淡淡喜悅。午後小歇過，她帶著我與一個少使、兩個中使、兩個恭使散步到這金華園中。
    過往我隻在玉堂軒內做雜事，不從事輪值當班，不過前幾日起周良使卻安排了我輪值跟隨梅昭儀的活，今便輪到了我執事。
    梅昭儀悠悠邁著步在前麵，我與那一個少使、兩個中使跟在她的身後，而那兩個恭使則一左一右隨在她身旁。
    “李恭使，你去看看那亭中坐著何人？”
    我方瞧見眼前不遠有座木做別致小亭，便聞梅昭儀命道。
    片刻後，李恭使回來道：“回娘娘，亭中的人是鄭婕妤。”
    “是她，我們走。”梅昭儀聲音躊躇道。
    “姐姐——”
    梅昭儀側身要走，從那小亭的方向傳來個清脆喚聲。
    “姐姐也來逛園子。”
    一個秀眉微挑，鳳眼薄唇，頭綰高髻發髻上簪著玉蝶金釵，身著桃紅綢麵直裾裙的年輕女子帶著四個宮人從小亭的方向迎到梅昭儀麵前道。
    “梅昭儀，萬福。”
    “鄭婕妤，萬福。”
    那年輕女子身後的宮人先向梅昭儀行了萬福禮，我身周的少使、長使和恭使才回禮於站在梅昭儀身前的那年輕女子，我聞得那年輕女子就是鄭婕妤，便也忙跟著行禮。
    “原是妹妹，我還當那亭子內坐著是哪個選侍，才不想過去擾了人，她們做事找個地方偷懶也不容易，我想這個妹妹最清楚了。”梅昭儀的話道罷，鄭婕妤收起臉上本掛著的盈笑，隻將唇輕微道：“姐姐說笑，這我哪清楚，沒想姐姐真是體恤宮人，我就知那些傳聞姐姐刻薄身邊宮人的事不是真的。”
    “這話我還是第一次從妹妹嘴裏聽到，也不知何人無事，就是喜歡造謠。”梅昭儀冷言落下，鄭婕妤鳳眼微抬了下轉而道：“聽聞姐姐得了好東西，卻藏著掖著。”
    “嗬，妹妹道的是什麼？在這後宮有我一份的東西，妹妹還能沒有。”梅昭儀話帶輕笑道。
    “我說的是那香絲帕。”
    “哦，那不過是幾條絲帕而已，談不上什麼好東西。”
    “真是怪道，幾日不見姐姐，姐姐倒是滿體生香了，看來這香是迷到了陛下。”鄭婕妤輕提了下薄唇道。
    “香也比不上妹妹的手指。”梅昭儀的話落下，鄭婕妤伸抬起一隻蔥蔥玉手掩在鼻下，眯起鳳目盈盈一笑道：“姐姐說笑了。”
    “對了，這隻顧著與姐姐閑聊，且忘了陛下每日此時都要到紫雲閣，姐姐慢慢逛著，妹妹先行一步。”鄭婕妤放下掩在鼻下的手道罷，給梅昭儀微微欠了個身，轉身便離去了。
    “回玉堂軒。”梅昭儀側身命話，那臉上如烏雲遮月一般的陰霾。
    這時，我與身周的少使，恭使都沒答話，隻靜靜地跟著梅昭儀朝金華園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