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雲居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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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晚了呢……”
抬眼看了看身邊的冬獅郎,桃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趕緊回去……不要緊嗎?”
沒有理會身邊少女的忠告,冬獅郎皺著眉頭望著庭院外漸漸變黑的樹木,一言不發。
下午那個麻煩的藍染夫人根本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隻是簡單寒暄幾句就走了,就連他這個太子準備什麼時候回去這樣的問題都沒有問一下……
那個家夥究竟在搞什麼鬼!!
跟藍染一樣,那個女人也讓人捉摸不透,一點都……看不清楚。
那張在別人看來美得無以複加的笑臉在他看來就是一張麵具,麵具下麵的樣子,沒有人知道。
可惡……
咬了咬牙,冬獅郎決定暫時把藍染夫婦的事放到一邊,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桃,不好意思,今天的事不要說出去。”
回過頭,他嚴峻的目光稍微緩和了一下,碧綠的瞳孔不再因為憤怒而收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柔和。
“嗯……我知道的……”
低著頭,桃的表情很悲傷,似乎是四月不晴的天空。
當時,要不是烈的來訪,他們就……
該死……她當時怎麼能這樣做呢……她明明已經是……
她明明已經是惣右介大人的尚侍了呀!!
用力將當時的畫麵趕出腦子,桃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這樣對不起惣右介大人的事……她竟然會做出……這樣對不起惣右介大人的事……這樣的自己……實在太差勁了!!
“請路上小心……太子殿下……”
一邊小聲地告別,一邊轉過臉,她已經是滿臉清淚。
“嗯……我知道了。”
沒有回頭看那一臉的梨花帶雨,也不願看那滿眼的悲傷痛苦,冬獅郎低下頭,緩緩離開了。
檀香木的拉門在他身後吱吱呀呀地關上了,似乎也一並隔絕了門那邊那個柔弱的身影。
一門之隔,恍若隔世。
抬起頭望著天邊,冬獅郎的眼裏有一絲落寞——
——“她剛才喊我……太子殿下……嗎?”
悲傷地閉上眼,冬獅郎沒有發覺,皎皎月光下,一根細得幾乎看不見
的絲線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伸到了他背後……
“可惡……痛……”
脫下一層又一層的和服,露琪亞扶著自己疼痛不已的右肩,咬牙切齒地想殺人。
雖然外表沒有破皮流血,也看不出來什麼異樣,但是實際肩部關節處
的韌帶和軟骨已經斷裂扭傷了不少,恐怕以後幾個星期內這隻肩膀無法劇烈活動了。
“那個女人……哪裏來的怪物啊……”
揉揉疼痛的肩膀,露琪亞紫色的眼裏有一絲血紅的憤怒。
今天在八親王府的房梁上……要不是自己躲得快……恐怕就不是肩膀軟骨組織拉傷這麼簡單了……
“從來沒有看過的攻擊手法……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人……哎呀……痛啊……”
她很清楚,在保守的瀞靈廷裏從來沒有女性侍衛這一說法,所以白天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是正規護衛……看她一身華麗的複式和服,也不可能是侍女。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她是八親王暗藏的暗門殺手!!
“可惡……那個狡猾的男人……”
同樣作為殺手,露琪亞很清楚殺手這一見不得陽光的職業裏有哪些貓膩:很多財大權粗的貴族和皇宮子弟為了自己的利益或是政治需要,經常在自己的府內養一幫暗門殺手。平時外表上是普通的侍衛或是女官,一旦遇到類似政變或是抄家這類關係到門戶的大事……他們才會真正發揮作用——殺人滅口。
那個女人……就是八親王的暗門殺手吧……
“想不到……那家夥那麼強……該死……”
回憶起白天的情況,露琪亞仍然無法理解,作為虛夜宮的首席殺手的自己怎麼會被那個女人中傷。
按常理來說,就算是暗門,也不可能和殺手界最強的虛夜宮抗衡啊……
難道虛夜宮的實力退步了?
“看來暫時是回不了夏梨那裏了……隻能先這樣了……”
站起身,她看著拉門外來來往往的人歎了一口氣——白天情急之下逃到了這裏,原來準備趁著沒人逃回去,沒想到這瀞靈廷比她想像中還要複雜,找不到方向的她很快就迷路了……為了不被別人找到,她隨便躲到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清淨的庭院裏……
但是,更想不到的是——
——“袖白雪你好了沒有!!換衣服怎麼這麼慢?!”
很不合時宜地,拉門外響起某個叫做小菖的女人吵雜的聲音。
“要是被舜櫻大人發現你在偷懶,我看你怎麼辦!!!”
“是,對不起,對不起!”
趕緊穿上和服拉開門,露琪亞立刻換上一臉溫和與順從,卑微地低下頭道歉,美麗的表情與剛才判若兩人。
“不要第一天來這裏就那麼磨磨蹭蹭的!!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小菖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離開了。
“是……對不起……袖白雪一定謹遵。”
依舊低著頭,露琪亞的嘴角卻浮起一抹陰陰的微笑——
——身份?
要不是好死不死跑到這個熱鬧的地方來,她也不用裝扮成侍女來掩人耳目吧……不過這樣也好,就是因為很熱鬧,才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侍女已經被人調包了吧?
回想起那個真正的侍女臨死前扭曲恐懼的表情,露琪亞覺得好笑。
人真是渺小的生物,愛也好恨也好,死了以後就什麼也沒有了。那麼
努力地活著根本就沒有必要,反正……
很快,你就不會再繼續活著了……
整理了一下複雜的裙裾,露琪亞,哦不,應該是袖白雪,帶著迷人的微笑著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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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穿透紙窗的縫隙,在屋內畫下點點滴滴的血紅,好似殘敗卻又絕美的鐵鏽紅,又似頹然卻又華麗的彼岸花。
彼岸花,鮮血澆灌而出的地獄之花,美得無以複加,豔得見血封喉。
而他的眼前,正有一個如彼岸花般美麗的女人。
長長的黑發如瀑布般流瀉下來,在暗淡的空氣裏織出一片華麗的雲錦,微微平息了一下喘息,她的黛眸裏有一抹隱隱約約的柔軟。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了吧?”
掛著溫柔的微笑,他輕聲問道。
女人沒有馬上回答,低下頭,她的手緊緊抓住了身下的衣物,抓得那麼緊,連纖細的手指都發白了……
沒有說話,他帶著一絲戲謔的笑容,像看戲一樣看著她。
隻是在不經意間,他的眼角會掛上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請您……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可以嗎……”
許久,女人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卻沒有恐懼。是啊,畢竟是殺手,就算敵人在前又如何?
“好的……我也比較喜歡那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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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睜開眼,藍染看到了窗外那一輪殘缺的明月,正越過雕花窗,探
進房間裏來。
“又是夢嗎……”
從茶幾上起身揉了揉太陽穴,他自嘲地笑了笑。
“最近……總是夢見以前的事呢……”
望向窗外,他平靜無波的眼神有一絲遊離。
烈在傍晚的時候就去拜訪八親王京樂春水的典侍伊勢七緒了,估計今晚不會回來陪他了。她們是同一時間來到瀞靈廷的,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即使烈嫁給自己了以後,也一直和她保持著聯係。最近她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了,估計有很多話要說吧。
起身整理了一下寬大的袖子,藍染決定還是繼續去處理朝廷那一堆永遠處理不完的文件比較好,不然,烈不在身邊的時候,他總是會做些奇怪的夢。
“真是的……明明都過去三年了呢……”
再次將視線移到那一輪殘缺不全的明月上,他的眼裏多了一抹不很分明的冷色調——
——“果然……還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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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冷汗毫無預兆地從夏梨光潔白皙的額頭滑下,夜色將她蒼白的臉掩蓋
得分外朦朧。
這家夥……怎麼會發現……
緊緊抓著手中的絲線,她的手並沒有一絲顫抖,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她不會那麼輕易讓那雙專門用來奪去別人生命的手發抖的。
況且,這種時候一旦有一絲的抖動……她就完了……
就算是在如此皎潔的月光下,那條細細的絲線也幾乎無法用肉眼分辨,然而就是這條幾乎是透明的細線的另一頭——正被冬獅郎緊緊地攢在手裏!!
沒有抬頭朝那絲線的方向看,冬獅郎的眉頭卻皺得好像擰在一起的繩結,冰冷的目光如一把鋒利的劍,似乎能刺穿一切介質。
但是,他似乎沒還有發覺她的方位。
可惡的家夥……真難對付……
恨恨地咬了咬牙,夏梨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否則,自己的魄動就會順著這根絲線,毫無保留地傳到另一頭的冬獅郎手裏!
這種絲線並不是一般的線,這其實是虛夜宮所使用的工具之一。隻要這根線的另一端連在目標物的身上,哪怕隻是一絲衣角,目標物的一絲一毫魄動都可以忠實地反饋到這一端的殺手手中,一旦感覺到目標物的魄動,作為殺手的她們就能簡單直觀地掌握對方身體的任何細微變化和行為。
但是今天……變成目標物的……又是誰呢?
夏梨做夢也沒有想到,原本自己想趁這個太子不注意的時候黏到他身
上用來感覺他的魄動的絲線竟然會被他那麼輕易地發覺,並且還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抓住!
這怎麼可能?能做到這份上的隻有虛夜宮訓練有素的首席殺手!他不過是一個隻是身份比別人高貴的家夥而已,怎麼會……
難道……他真的那麼強?
用力將這個自認為荒唐的想法拋在腦後,夏梨悄悄從衣袖裏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事到如今,已經被對方抓住了絲線,好在自己的藏身之地還沒有暴露,如果不趁自己還能逃走的時候快一點脫身的話……
輕手輕腳地將匕首貼近絲線,夏梨的額頭又有一滴汗珠滑下。
近了,更近了,就要碰到絲線了……隻要在割斷線的那一刻動作夠快,對方就不至於全部感覺到這裏的魄動。
全身的細胞似乎都在這一刻緊張起來,夏梨雪白的麵頰上已布滿汗水。
隻差一點了……就要——
——“喂,我說你,究竟要躲到什麼時候?!”
冷不丁地,冬獅郎開口了。
月明星稀,涼風吹水,習習夜風吹散了紅葉霜華,紫草凝露。夜半,朔風乍起,寒氣侵膚。遍地濃霜,一白無際,白日還因為賜物祈福而熱鬧喧囂的庭院也已經沉沉睡去。
"好痛……搬東西傷到筋骨了……"
揉著因為有傷而疼痛的右肩,第一次感受到當侍女的辛勞的露琪亞覺得越想越憤恨。
"哪個王公子弟那麼該死,沒事賞賜這麼多東西……想累死人啊……"
她實在想不通,那個擁有井上織姬女禦的男人腦子出了什問題,一下子送這麼多衣物首飾來,井上織姬幾輩子也穿戴不完啊!
果然,奢侈浪費也是那些皇宮子弟的特點之一。
揉了揉肩膀,露琪亞將抱怨暫時趕出腦子,抬眼,她機警地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迥廊——很好,這個時間,所有的七姑八姨都睡了,看樣子不用擔心什麼了……
從複式和服的袖子裏拿出一個幽香襲人,小巧精致的檀香木盒,露琪亞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果然,這東西派上用場了……
這是她那個現任虛夜宮"調毒師"的姐姐緋真調配的藥膏,對傷筋動骨,跌打損傷有奇效。對於她們這些在刀尖上跳舞的殺手來說,受傷總是在所難免的,要是自己不懂些護理方法,恐怕就活不了這麼久了。
不知道自己姐姐現在如何,還真擔心她。
搖了搖頭,收回思緒,露琪亞決定趕快幹正事——她將藥膏打開放在身前,然後伸手開始解衣塗藥。
暗色常禮服,罩裙,生絹上衫,夾衫,然後是羅裙……露琪亞一邊慢慢退下層層複雜的衣物一邊用手沾上一些藥膏,準備塗在傷處。
清涼的夜風和著月光散落四處,習習涼風中,少女稍稍退下和服,露出光滑雪白的肩膀,猶如剛剛蛻繭而出的蝴蝶,柔嫩無塵,驚似天人。
"好痛……"
將藥塗在受傷的肩膀上時,露琪亞微微顫抖了一下。這藥果然夠烈,一碰到皮膚就如火燒刀剜一般,劇痛無比。不過也托它的福,肩上的傷在未來幾天便能痊愈。
外表馨香迷人,內在剛烈強固,不愧是自家姐姐做出的藥。
"痛……好痛……"
忍著肩部傳來的鑽心剜骨的劇痛,露琪亞將藥膏收回袖內,準備回到屋
子裏,搞不好那個嬌氣的女主人又半夜有事要自己服侍。
纖細的手指劃過落在肩頭的層層華麗衣領,裸露在夜風中的肩膀有些涼,細柔順滑的長發半遮掩著因為微露而冷冷的胸口,起身,露琪亞抬頭望著缺月薄雲,有一瞬間的分神。
冷,真的有些冷,但是,這並不是因為夜晚天涼而感覺到的。露琪亞閉上眼——
她不了解的事也許很多,但有一件不能歸咎任何人,從年幼無知時開始,她的記憶裏就隻有虛夜宮那厚重玄關的一片慘白和深不見底迥廊的一片漆黑,還有……
鮮血的顏色。
然而,無論身處在溫熱的鮮血之中,還是冰冷的刀風之中,總有一種感覺,如附骨滲血般跟著她,仿佛與生俱來般,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裏,每時每刻,無時無刻……
那是一種寒冷,透徹心扉的寒冷。
她喜歡和姐姐緋真在一起,因為姐姐的微笑很溫暖,就算手刃過無數條生命,那抹笑容也純淨柔美得從不沾染一絲血色,對於露琪亞來說,緋真就懸溫暖的存在。但是,她也明白,每次牽起姐姐的手時,傳遞而來的依舊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寒冷,透徹心扉的寒冷。
不光是姐姐,那種近似絕望的冰冷似乎是一種每個身處虛夜宮的女子都由內而發,與身共存的……
悲哀。
一陣夜風吹來,露琪亞感到了裸露在外的肩上傳來的絲絲涼意,飄得很遠的思緒也回到了原來的事上。
"好冷……"
她不自覺地抱緊雙肩。
已經出來很久了,還是趕緊回去比較好,不然——
——"你、你是……誰?"
一個吞吞吐吐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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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興趣和你玩抓迷藏,偷偷摸摸得不像話,趕快給我出來。"
冬獅郎的口氣聽起來相當不耐煩,似乎每一個字中都浸著發怒的危險信號,但一觸即發的怒氣中卻不易察覺地隱藏著一絲戲謔。
原本他今天就已經夠不爽的了,一早就莫名其妙地被藍染擺了一道,之後又遇到一直縈繞心間的桃向他傾吐委屈,再後連向來深居簡出的藍染夫人竟然都來給他添麻煩!這樣的一天折騰下來就已經很夠嗆了,偏偏好不容易告別了桃,能出來安靜地散散心的時候又遇上了一個躲躲藏藏的暗門!
暗門?在他看來,似乎是這樣的。
自小生長在這個暗雲紛呈的深宮之中,他再熟悉不過那些陰暗的權力鬥爭了——明爭永遠沒有暗鬥來得有效果,比政治實力還不如派個暗門殺手一刀解決來得爽快,這就是那些殿上人的生存法則。
眼前這個暗門殺手,估計就是某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派來的吧?不知道縮在哪裏的角落裏對他放暗器,拿他堂堂皇太子當白癡啊?
拿他當白癡?這種事在這若大的靜靈延裏,恐怕沒人敢做。
其實在成為太子之前,這種針對他的暗殺行動曾經有過,主要是因為當時他那個奇怪的兄長白哉放棄了皇子身份跑去當了個不問政事的六親王,而剩下的他成了聖上直係子孫中唯一一個能繼承天皇一位的皇子的緣故。隻有打垮他這個真血的皇子,那些勢力強大的皇室混血外戚才有篡位的機會。
然而,當上了太子之後,這種事就幾乎絕跡了,不僅僅是因為那些懷恨他的人懼怕他的身份,更是因為那時的他早已成長成一名蛻去稚氣,光彩照人,冷靜嚴肅,英氣逼人的少年了。繼承太子一位的這幾年間,已憑借過人的膽識,精密的計策,萬全的謀劃,完成了排除異己,統一力量的大計,徹底鏟除了阻礙自己的政敵。其謀略之精,手法之妙,行動之準,無人出其項背。似乎就是在這幾年間,人們對這位太子的印象由原來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瞬間轉變成了現在這個頗具君主氣質和威嚴的少年。
現如今,整個靜靈廷上上下下已經沒有人敢對他懷恨了,更沒有人敢冒死來刺殺他,不過今天……
來了個有趣的家夥……
冷冷地勾起嘴角,冬獅郎一臉不知是憤怒還是狡黠的表情。雖然不確定這個家夥的身份,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拉絲線的奇特伎倆,但他還是毫不畏懼地一把揪住那根普通人絕對注意不到的細絲,緊緊不放。
"聽到了沒有?給我出來!"
他很想會一會這個膽大的暗門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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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絕對是他生命中最神奇的一天!
太政納言黑崎一護這樣想著。
溶溶月夜,風華無雙,他原本想趁著這祈求不來的美月夜風到室外隨便走走,但又怕在自己寢宮周圍瞎逛會影響自己那個喜歡挑燈與清酒"夜戰"的父親大人,無奈之下才來到了這裏,這個所謂的"他的女人"的住處。
朦朧月下,幽淨花前,清風沿邊,桂樹陰旁,一切都如同古卷中不著濃彩的水墨畫,淡雅清淨,寧靜致遠。然而,不同於那些嚴守陳風的古作,眼前這幅畫麵裏多出了一隻剛剛蛻繭而出,展翅欲飛的絕美蝴蝶。
噢,不,不是蝴蝶,是一個如蝴蝶般美麗迷人的少女。
如同流淌著幽色月光的長發微微遮擋住了若隱若現的雪白肩膀,一雙星眸似乎也被月影所浸潤,泛著美得不可思議的柔華。眼前的少女儼然天仙下凡,傾身塵世。紅粉未沾,風塵不染,她傾國傾城的容顏幾乎使這難得的朦朧美月也暗然失色。
一護徹底呆住了,有生以來,身份顯赫的他見過無數美女佳麗,粉黛紅妝,但美麗至此的千古絕顏,卻是第一次見到。
此人應該……隻應天上有吧?
他移不開視線,平日那雙能洞察一切的鷹目現在卻連稍稍眨一下都做不到。
怎麼可能眨眼呢?眼前的少女,她、她的頸項……她的肩膀……她的皮膚……
她、她的衣服竟然……
從未見過如此"香豔"場麵的一護徹底愣在了原地。
那光滑嫩白的皮膚,若隱若現的胸口,細致修長的頸項,再配上恍若天仙的容顏……
該、該死!!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太政納言女禦——井上織姬。
說實話,他並不太願意來到這裏……
自從那天清晨迷迷糊糊地看到那灘豔麗的鮮紅以來,他就對這個地方產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向來不沾女色的自己怎麼會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就……他根本沒有那個心理準備啊……
每次回憶起晨曦中那美麗女子半掩著的羞澀花容,他就會感到一陣深深的內疚,好像附骨之蛆般啃噬著他的心,久久無法釋懷。
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作一個合格的丈夫啊!
從小連自己的母親都沒見過的他,該怎麼對那個如花的女子承擔起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呢?
他做不到,真的。
雖然他總是送給她許多華貴的服飾和用品,但那僅僅是因為他心中的愧疚感,是一種對自己內心不安的自我安慰而已;他之後再也沒有到她那裏過夜,不僅僅是因為他內心的不安,更因為他在害怕……
他害怕,害怕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自己會傷害到她。
懷著無法排遣的愁緒,他這幾天都暈暈乎乎,心神飄然,似乎直到剛才來到這安祥的幽席之後,他才感到心緒平和了下來。
寧靜的庭院月華滿地,幽雅清寒的夜風吹遍布霜的石階,一切都那麼寂靜,那麼寧淡。他不想驚動織姬和其他侍女,便一個人安靜地走過長長的迥廊,享受著來之不易的一片清寧。浸潤在月華之下的所有事物似乎都不再如白天那番浮誇不實,而是變得越發清澈可人起來。
有時也不得不承認,命運和人開的玩笑是致命的。
就是在這一片被幽夜雅月染成透明的空氣中,向來嚴肅單純,不苟言笑的黑崎太政納言看到了讓他心跳停滯的一幕……
所以才說今天絕對是他生命中最神奇的一天!
他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