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小劄  一路向西——鳶尾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3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11
    鳶尾花:相信者的幸福。
    那麼,她是注定不幸福罷。
    12
    很記得小時候的玩伴。
    夏天的螞蟻島,他帶她看海,帶她爬山,帶她遊泳,帶她看日出。
    後來的某一次玩耍,他扯下她的雙線珍珠手鏈。
    她不以為意,他比她年長,明白有些東西的價值,所以堅持要修複。
    後來她回家,後來她再沒見過他。
    父親很在意,母親也是。
    她在餐桌邊被他們訓的很慘。
    珍珠有價值,盡管不到一千,仍是一件貴重首飾。
    她輕易地說,你拿去吧。
    所以她那時也很相信,它會回來的。
    母親恨恨的,他比你年長,他知道那值錢,說不定一開始就看中了呢,回來?你做夢呢?以後不要這麼輕易相信別人,年紀小,不懂事,要是有下次!
    她打了個寒顫。
    後來每一年她去螞蟻島,都去他住的地方。
    後來她就不去螞蟻島了,她有她的堅持,父母也拗不過她。
    她好害怕,他真的不該她相信。
    後來在滑冰場遇見小她一歲的少年。
    她跟他去海濱公園賣玫瑰花。
    那是那裏還沒有護欄,可以輕易地踏上橋底的鵝卵石地,讓海水漫過膝。
    她在某一處失足掉入海裏,路人拉她上來。
    她再見到他時很狼狽。他送她回家,她說,沒關係呀,難得呢。
    母親回家的時候,她正在晾濕透的錢幣和小靈通。
    那隻小靈通後來廢了,不能用。
    母親看她的眼光,她知道是什麼意思,她把頭低下,呼吸很平穩。
    那以後,她就是乖寶寶,周末和假期永遠呆在家裏,也終於不相信所有。
    後來螞蟻島要做揚帆集團的基地,舉家搬遷,她去幫忙。
    在姑姑家窗台下發現了很久以前放置的紙盒子。
    那一幢房子很久沒有居住,加上海島人對居所並不很在意和留心。
    她輕輕拿起來,拂去灰,打開的瞬間內心噴湧的巨大震撼。
    一串珍珠手鏈,穿的線已經發黃,安靜地躺在盒子裏。
    旁邊的小紙條是龍飛鳳舞的筆跡:對不起。
    她無聲的蹲下來,哭了。
    13
    她並不很喜歡進去泠的家,這一點母親不說她也做得很好。
    就好象她在某一天後再也不去鈴和芸的家一樣。
    不同的隻是,她與她們都在那一天後斷了所有,然而和泠沒有。
    終於還是舍不下她。
    其實於鈴並不是很重要。隻是當時太過透明單純的自己聽到她的外婆在背後狠狠地謾罵。
    一群人,包括神色尷尬的鈴,親耳聽完這位平日對他們和藹有加的老人對鄰居用幾近不堪的詞語形容他們,辱罵他們。
    心靈受到莫大的傷害,一時間覺得那家四合院很髒。
    後來他們發誓再也不去鈴的家。
    幾乎是同一天,他們都被告知的鈴的事跡。
    芸和陽是師生皆知的。芸實在很幸福,盡管隻是很日常的相處,仍然覺得芸很幸福。因為她實在沒有收到男生的小禮物,因她喜歡,所以四處搜買。也沒有因她的喜好而組織球隊踢球,也沒有男生放學後載她給她買香腸。更加沒有男生在軍訓時候因她餓而剩下食糧偷偷帶給她。這些她都沒有,所以她無比羨慕,同時也無比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美好。
    然而是鈴。
    一早就很不對,鈴突然擠進去,劃船的時候硬要在兩個人中間,回家,上學,所有的事情隻要芸和陽在,她就必在他們中間。
    芸很喜歡鈴,也很信任她,並沒有覺得兩個人的步伐變成三人背影有什麼不對。直到鈴編排關於芸的某些事。
    芸原是和麒在一起的,分開之後有一陣傷神,陽總是對她燦爛地笑,對她那樣好,芸也慢慢習慣陽的保護。然而都是傷口,所以也都很敏感。陽又一直很驕傲,芸也是一樣,所以鈴看準了這一點,輕易地讓他們分道揚鑣,然後取而代之。
    他們都還小,其實並不懂很多,然而對於這樣的事也已很是震驚,這樣的年紀,策劃和忍耐那麼久,實已難得。
    他們聽了之後,呆愣了很久。
    芸是那麼喜歡鈴,喜歡她很大的無辜的眼睛,顯得善良而單純的麵容,芸是那麼信任和願意給她所有。可是她用陰的。
    她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擺著單純的表情,和芸玩陰的。
    雲沒有了陽的保護,該隨風去往何處,陽看定窗邊的風鈴,不再看雲。
    她怔著,忽然冒出一句,都是一樣的。
    大家看了看她,幾個知道的便點頭。
    這件事鈴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謂不大,幾乎所有女生不言自明地與她保持距離。
    然而她仍然自得而開心的笑著。驕傲的芸和陽,一旦分開便沒有未來。
    有的時候,因了一個人的寵,實在是失去全世界都不足惜。
    而泠和芸的原因其實大同小異。
    有一陣學校午休,近2個小時她們無處可去。
    芸的家近,她的家人也很好客,所以她們常去她家。
    事情發生在某一個午後,她們離開,傍晚,她接到芸母親的電話。
    然然啊,我是阿姨啦,我們家少了100塊錢,是不是你拿的?
    依然叫得很親,即使是興師問罪,這一點和泠的母親像極。
    她詫異了一刹,然後很淡定地說不是。
    可是隻有你們了呀,你們走了以後櫃子裏就少了錢,你之前在那兒坐著的。
    她一下子呆了,阿姨,你相信我,我沒有。
    呐,阿姨不怪你的,你拿了就還給阿姨好不好?阿姨不說出去。
    阿姨我沒有,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沒有……
    那沒有別人了啊,然然我知道你可能不好意思,但是偷東西不好的,你總不要做小偷吧,這一次做過了下一次不犯就好了,那你拿出來,阿姨不怪你。
    阿姨,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不是小偷,我沒有……
    幾乎是反複的幾句詞,折騰了半個小時,掛電話的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麵。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相信我,我不是小偷。
    為什麼,從來也沒有人肯相信她?
    她做了便一定會認,她不會賴的,為什麼沒有人肯相信?為什麼?!
    那一個晚上她過得很不好,芸母親的電話打給她三次,三次她最後都接了,最後一次掛了電話她一下子癱在地上,一時間有點窒息。
    也許已經不能夠明白當時的感受,她才12歲。12歲的她還對世事很懵懂,一下子失去他人的信任,和從小灌輸的犯罪行為扯上關係,明明不是她,卻認定了她,她一下子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12歲如她,實在沒辦法接受。
    第二天知道另外3個女生受到的待遇大同小異的。芸的母親是在打心理戰。其中重點攻勢在她和泠,她們曾經為了芸偷過超市的一件小飾品。芸喜歡,但大家都沒有錢。僅此。而芸對她的母親無話不談。
    她後來想,也許她和泠到最後真的幾欲走岔到歪路上,怕和這件事有一定的關係。心理受到太大的傷害,至今想起來都隱隱作痛。那是別人不能明白的意義。和泠共銘。
    有一句後話,想了想還是該提。
    你明白學生家長到學校找老師談話指認你是小偷的心情麼。
    在12歲,那是無以言說的滋味。
    在經曆這樣之後泠的母親打電話來她已經沒有太大的震撼。
    大概已經14歲,這次不是錢,是書。
    可是偏是本錢買不到的書。
    而她是所有的可能。
    理由是泠的母親親眼看著她拿著書和泠道別。
    她沒有,她手裏是泠買的怕母親責怪而叫她帶回家藏段日子的《第99隻螢火蟲》,淡綠封麵,和泠母親所說的書本實在有太大的差異。
    她說她親眼看到,她說然然你是不是弄壞了找不到了?那你也要跟我講呀,你瞞著我總不好,阿姨不怪你的。
    我沒有。
    沒有丟,那麼即使壞了你也該給我罷,它對我很重要,然然你不要任性。
    她聽著,幾乎冷笑。
    永遠那麼和風細雨,那麼輕柔而親昵地做著傷害你的事。
    人有的時候太過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聽到看到的,不願反省自己而永遠懷疑他人。
    其實眼睛看到的不是全部,有的時候甚至什麼都不是。比如那本書。
    她實在懷疑泠的母親是不是忘戴隱形眼鏡。盡管她並沒有隱形眼鏡。
    那是一個很美麗而高貴的女子,衣著時尚光鮮,並不很管泠。
    她溫柔對她說,我親眼看見的,你到底還不還給我。
    她終於連傷感都不曾有,她一貫的,不受人信任,從以前,延續到現在,不間斷。
    於是她也很鎮定很淡然地說,阿姨,不是那本書,如果找不到了那麼很抱歉聽到這消息,但是請您相信,我不會對您撒謊。我不會為了一本書而出賣我的人格和尊嚴。我不是小偷。
    我不是小偷,至少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再是,明白麼?
    請相信我,至少相信這一次,好不好?
    因著泠的關係她沒有辦法把真正拿走的書扯出來,何況很早已經還給泠,所以她注定該被懷疑。其實也沒什麼好難過的,她和泠的母親,本就沒有深交,不被信任是理所當然的事。
    後來在泠母親的書櫃找到書。她算鬆了口氣,一度害怕泠的母親因著這“重要”的書將她的事跡再上告學校,那樣,她也許真的會崩潰。好在事態向良性發展,她也沒打算很記恨泠的母親。
    直到再次見到鼻青臉腫的泠。
    因著一本書,泠挨了3個巴掌和一腳踹。
    她是她的女兒,她是那麼高貴。
    她陡然心寒,再也不願踏入泠的家門一步,也再也不願見到泠的母親。
    隻是後來所發生的,也算後話,有些傷口時間也可以衝淡,雖然愈合地並不很好,但是不撕裂就不會很痛。
    人總是自動自主自發地忘記受過的傷害,趨利避害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隻是她再不相信所謂的大人。
    14
    或許因著性格古怪,或許因著她本身也不大願有太多牽掛,又或許她是實在不很明白和人之間的周旋、掩埋或是其它,總之,她少有朋友。
    多是見麵點頭,匆匆而過。
    那時和泠也不很要好,並沒有很多話可以和她說。
    一度那麼依賴詩的傾聽,習慣她的陪伴和建議,習慣她對她的所有順從和妥協。
    最後卻是她自己選擇離開。
    她並不是一個有著很好底子的學生,她的性格並不乖巧,行為並不莊重,也並不愛學習。
    她甚至一度走上岔道,差一點回不來。
    因著恥辱所帶來的傷害,她的驕傲終於洗刷她的靈魂。有的時候騙自己那並不是真實的,她並沒有在喧鬧的大街因某些行為而被人所羞辱,她甚至還編排了好心的人,替她解圍,為她承擔。為了讓自己更相信,她寫下來,甚至上交。以證明她完全不在意,她完全能應對。
    她錯了。
    夏太過相信她,她卻因此而明白這不過虛假。
    用第三人稱,老師也很習慣她近似於小說的寫作方式,不多問,隻是要求她刪去前端過於繁多的內心獨白。
    她應了,可是隻有自己明白,隻有那些才是真實的。後麵的所謂的她的驕傲,所謂的她人對她的低頭,都是虛假。事實是她低頭了,並且哭得一塌糊塗,在喧鬧的大街。
    當時一直覺得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以為是幻覺,卻不料真實。
    班主任什麼都知道了。
    她的行為,足以思想品德0分並且在學籍冊上記大過然後隨她永流傳。那麼也許從此改變她的一生。
    多麼險峻。
    在班主任原來的計劃中,她並不應該知道這些,至少在處分下來之前。
    然而她知道了。
    事發時她和詩在一起,所以理所當然地找詩了解情況。詩招了。
    她不清楚詩招得徹不徹底,或是把自己撇得幹不幹淨,隻知道她招了,並且在她非常快樂的時候哭著告訴她,然,老師都知道了。
    她傻站當場。
    中傷對人造成傷害必須要有兩個條件。
    其一,是製造中傷的人。
    其二,是傳播中傷使當事人明了並被傷害的人。
    而第二種人,往往是打著朋友旗號的人。
    偏偏詩兩種占盡。
    武詩詩,你叫我怎麼麵對你?
    其實詩原本可以不告訴她,她們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樣好,她什麼都不會知道。
    然而她選擇誠實,同時也選擇破裂。
    太過誠實,有的時候是一種罪惡。
    班主任放過她,她的白紙上畫了汙點,可是被擦去,剩下的丁點痕跡隻有自己知道。
    她明白,期間詩一定大事化小,使她不至於死得太難看。
    然而她本可以連痕跡都不曾有,她已經把所有一層層埋起來,她有她的驕傲,她試過一次以後不會再試第二次,她下了無比大的決心重新開始,這時候詩告訴她,老師什麼都知道了。
    身心崩潰,一切重為烏有。
    因了這件事,她更加地厭惡曾經的自己,一次次地想要把白紙上的痕跡擦拭地幹幹淨淨,她甚至不惜自我欺騙。
    然而,痕跡擦得越幹淨,白紙就磨損得越明顯。
    詩對她的擦肩而過並不強求,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沒有寬恕的餘地。
    又或是太了解她,知道她受不了背叛,受不了傷害。
    有的時候四目相對,詩幾乎看見她眼中淚光一閃。卻隻是一閃。
    她努力地過著一個人的生活。這一次,是真正的一個人。
    很久以後,也就是不久之前,詩在她空間留言:然,為什麼我們總是碰不到麵,也許真是作息不和吧,怪我不夠珍惜你。後悔當初沒有拉住你,告訴你我想挽留你。
    她呆怔了會兒,然後回複,作息不和,借口罷了,而QQ有項功能是“在線對其隱身”,原諒我,畢竟不夠堅強,沒有辦法收起傷口和你談笑,沒有辦法一次次地看見你一次次地想起我差一點就毀滅。當時便脆弱的自己,若是最壞結果出現,該如何?也許被歧視,也許被孤立,也許失去一切勇氣,也許就此墮落,也許是另一個頹廢而冷漠的自己。詩,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你。
    那些事情,讓它隨風去了好不好,以後誰都不再提,詩、泠和雖然,曾有的共同的不願回首的過去,埋葬它好不好?
    是這樣說,可是卻還是痛,有的時候甚至想把傷口撕開再重新明白現在的美好對於自己的意義。某一刻的內心的驅使她真的會這樣做,在她對此刻的生活失去全部希望的時候,她需要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告訴自己,不會比這更糟。
    然而,痕跡卻也因此越來越深刻。
    曾經對夏說,最痛苦的事其實不是沒有可以相信的人,而是全世界都不相信你。
    偏偏,她又兩者占盡。
    她怎麼該?
    15
    西街,繁喧之地。
    曾經的古城一角,曾經的木質樓梯。
    曾經的黑暗甬道仍在,隻是上麵住的是否還是熟悉的麵孔。
    他們的笑還在麼,他們曾熟悉的親切還在麼。
    喧囂並且冷漠。
    一路向西,舊時風景可猶在?
    小樓倚窗,笑聲一縷繞梁還。
    獨是夜難挨。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