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言跪在早已釘死的棺蓋前，本就清冷的麵容更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聽著成片成片的哭喪聲，他才想起來，他的父親就躺在裏麵。
    他看著那些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人，嘴裏哭喊著，“將軍……”
    宇文言平定的說，“走吧。”
    他這一句說完，哭喪的聲音變得更大了。
    宇文言皺了皺眉，又跟一旁的老家奴示意了下，沉沉的說道，“走。”
    全城都在議論著宇文清和是如何戰死沙場，又是如何英勇抗敵，而這時候的宇文言已經被一紙詔書宣進了宮中。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皇上。
    一路上老太監說了太多所謂的規矩，宇文言聽得很仔細，隻是說到這佩劍不得入殿時，宇文言麵無表情的僅說了一句，“這劍必須隨身，若皇上怪罪，一力承擔。”
    這老太監是跟皇上最久的，皇上的脾氣秉性摸得清楚，估計也是知道宣宇文言進宮是何用意，也就沒再說什麼。
    果然入殿後，皇上看了眼宇文言又看了眼掛在腰間的佩劍，一時表情有些不太對，但很快又變成一副溫和之態，老太監也就鬆了口氣。
    “言兒，你父親……”
    宇文清和是朝中重臣，又手握赤麟重軍，當時傳來戰死的消息時，皇上還不相信，直到確認再三，皇上才肯信宇文清和已經徹底的將自己埋在了那片荒涼之地，當時那句‘你走就別再回來’，真的一應成真。
    “父親死得其所，請皇上不要太哀切。”這話說的確實沒錯，隻是言語間並未流露太多的情感，顯得太過成熟冷靜。
    “是朕對不起他，你是他唯一的兒子，朕想你到這宮裏來住，宮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你可願意？”
    “……”宇文言有些猶豫，這宮裏本就是非之地，應是避而遠之。
    看宇文言有些猶豫，皇上也是猜出了他的想法，便說道，“言兒，來朕身邊，朕會替你父親好好照顧你，朕親自教你讀書習武，以後你就是赤麟軍的大帥，替朕，替百姓，替…你的父親，守這河山。”
    此話一出，宇文言也就沒什麼理由可以再拒絕的了，隻得跪謝皇上，沒幾天就住進了那牆宮苑。
    而皇上那句“赤麟大帥”再加上對宇文言特別的疼愛，徹底讓宇文言成為眾矢之的。
    宇文言不過是將軍之子，雖說宇文清和生前掌管赤麟軍，但為國犧牲，戎馬一生，讓那宇文言襲成爵位已是恩典，可單看皇上為他準備的庭院，雖說偏僻了一點，可貴在安靜，而且離禦花園也不過繞一條小道的距離，景色也是不錯，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
    可見他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早已超出了將軍之子的程度。
    宇文言剛進宮之時，一個人躲在言庭院，閉門不出，皇上下了朝忙完政務，一天下來總得去言庭院轉了一兩圈，有時候還會留下跟宇文言一同進餐。
    宇文言性子偏靜，很是喜歡看書下棋，皇上對棋也是感興趣，所以兩人獨處時多半都在較量棋藝。
    這一招一式，倒也是靜中有動，動中沉穩，皇上笑說道，“言兒，你這性子倒不像你父親。”
    宇文言微微皺眉，沉默不語。
    他無法回答，是因為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親，從小到大他有記憶的都是父親的背影，披甲上陣，他甚至不記得父親是否有過什麼表情，關於誰的都好，在他的記憶裏，他的父親，是模糊的。
    皇上大概意識到宇文言心中所想，說道，“清和這一生都獻給了國家，無悔於天下，無悔於宇文家，可是……”
    很多時候皇上都是欲言又止，這次也是，所以宇文言也不再多問，一招走完，全盤皆輸。
    皇上大笑說道，“言兒的棋藝很是厲害，朕倒是要多加練習了，否則沒辦法再跟言兒下棋了。”
    送走皇上，宇文言都習慣的走到涼亭內，微微散開的頭發被風吹動，散去，也無妨。
    回神時，眼看杏花樹都開了，仔細算算宇文言已經進宮快兩個月，這些日子大概是政務有些繁忙，皇上來的日子總是沒以前多的，後來宇文言就經常去先生那兒，一呆就是一天。
    老先生年輕時是皇上跟宇文清和的伴讀，後來年紀大了也不便出宮生活，皇上便賞了院子留在宮中，爾後知道宇文言進宮，便跟皇上申請成了宇文言的先生。
    說是先生，其實不過是一種尊稱，宇文言的才學，早已不需要任何老師再去教了。
    但宇文言尊師重道，這等禮儀之事最是看重，所以一聲聲先生稱的老人很是不好意思。
    “先生，這花何時能開？”宇文言剛走進，就看到老人又在澆水，便問道。
    老人笑說道，“不急不急，還沒到它該開花的時候。”
    宇文言扶老人進屋，沏了杯茶，遞給先生說道，“這幾日先生可有多歇歇，臉色卻是不太好。”
    老人擺擺手說道，“年紀大了，都是如此。”
    宇文言聽到‘年紀’二字，垂下眼眉說道，“我也想見到父親年紀大了是什麼樣……”
    先生聽到宇文言這般落寞的說道，也跟著皺起眉來，“你父親怕是老不了了。”
    “先生說的是，總覺得父親還留在邊境，隻是沒回來而已，有一天，父親披著鎧甲回來喚我的名字，可即便如此，我同父親的關係也不是那般親近。”宇文言隨手從先生桌上拿了本書說道，“這書，先生可借？”
    先生笑笑說道，“你都拿了，我還能不借。”
    從先生那兒回來，宇文言換了身薄衫坐在宮院內的長亭中，看著這成片的杏花樹，竟有些看入迷了。
    回過神來，才發現麵前站著一個少年，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琥珀色，清澈的眼眸，倒是生的十分好看。
    兩人就這麼麵麵相覷，誰也沒說話，不一會就聽見遠處幾個太監的呼喊聲，“八皇子……原來您在這兒啊。”
    宇文言挑了下眼眉，原來這就是最小的皇子，周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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