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恒再次踏進許歡的病房時，他正在翹著腿半躺在床上看書。
    許歡看到趙先恒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就警戒了起來。
    “你現在看起來很好。”趙先恒說。
    “應該是我運氣好，沒有被你女兒給殺死。”許歡回道。
    趙先恒皺了下眉，說：“你應該叫她姑姑。”
    “如果她真的是我的姑姑，那她要殺我這件事不是更可笑？”
    趙先恒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他：“你還是不相信，你是我的孫子？”
    “這件事太詭異了，我當孤兒十八年了，突然有個人跑出來說，我是他們家的人，我如就這麼接受了才是奇怪的事好嗎？”許歡抿了抿唇，說。
    “那份親子鑒定報告就是最有力的證據。”趙先恒又問：“程律師沒有給你看嗎？”
    “先撇開那份報告不說，我想要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我是你的孫子，為什麼我又會在福利院長大呢？”
    趙先恒幽幽地看著他，然後長歎了口氣：“這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趙先恒有兩子兩女，分別是大兒子趙嶼春、二女兒趙嶼夏、三女兒趙嶼秋和小兒子趙嶼冬。而小兒子趙嶼冬有先天的疾病，自小體弱，趙先恒夫妻在四個子女中最疼愛的也是他。那年趙嶼冬病發之後，身體每況愈下，趙先恒就專門聘請了一個高級看護照顧趙嶼冬的日常。問題就出在這個女看護身上，女看護比趙嶼冬要大上五歲，樣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可是時間一長，偏偏趙嶼冬竟然和她發生了一段地下戀情——這件事趙家人本來並不知曉，後來是被人發現，直接告密到了趙先恒這裏。無論出於哪方麵的考慮，趙先恒都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他不顧小兒子的反對，辭退了這個女看護，後來趙嶼冬還企圖帶著女看護私奔，趙先恒直接把人關了起來，而直至趙嶼冬過世都仍舊念念不忘女看護，但是兩人也再沒有見麵。
    “……當時我隻是讓人給了她一筆錢，她也就離開了，但是我當時並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
    許歡默了下，問：“她就是我的媽媽？”
    趙先恒點頭：“我讓人去調查她後來的去向，也聯係了你長大的那家福利院，目前能查到的是，她在你出生以後把你放在了福利院，而她自己也失蹤了……你放心，其他的細枝末節我也會讓人繼續調查，而肯定的是，你是小冬的孩子，是我的孫子沒錯。”
    果然是很狗血的劇情……
    豪門虐戀，少爺和看護，棒打鴛鴦，珠胎暗結……
    見許歡不說話，趙先恒握住他的手，一臉慈愛：“你爸爸已經不在了，如果早知道你的存在，爺爺也早就把你接回家，不會讓你在外麵受那麼多的苦……以後都不會了，回家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老狐狸還是那副精明的臉，可是現在這種長輩關懷晚輩的樣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許歡清了清嗓子：“那，如果我還會提告趙嶼秋呢？”
    趙先恒一頓，才說：“小秋是我女兒，你是我的孫子，我沒辦法偏向任何一邊，這件事本來就是小秋做錯了，她確實應該受些懲罰，我不能阻止你做什麼，隻是也不會讓她真的受苦。”
    “……”
    ……
    ……
    “你確定，你不對趙嶼秋女士進行提告？”穿著筆挺製服的警察再三確認。
    “是，”許歡緩緩道：“我和趙小姐之前也有過幾次接觸，她一直表現挺正常的，那天突然發難，我想她可能精神方麵確實有點問題，而且當時也喝了不少酒。我確實受了一些驚嚇，所幸最後也沒有什麼事。”
    “是否是他們家人私下有找過你？”旁邊的女警問道。
    許歡也沒有否認：“是的，他們誠摯地給我道了歉，承諾以後會好好看顧趙小姐，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而且他們也給了一定的補償，我們私下達成了和解。所以，我確定了不再提告。”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一臉“果然如此”——他們都知道趙家的背景，本來也認為最後會是私下和解的結局，隻是第一次來看許歡的時候，他當時身體還有些虛弱，態度卻很堅定，想不到這次來，卻告訴他們放棄提告了——果然，特權階級什麼時候都是有特權的。
    “既然如此，我們也會把你的決定反饋給我們的上級。”女警說：“按照趙嶼秋的情況，應該是會拘禁7-15日就會放出來，這樣的結果你接受嗎？”
    許歡輕輕點頭。
    兩個警察這才告辭。
    許歡長舒了一口氣。
    某種意義上，趙先恒的目的達成了。
    會做出這個決定，他也是深思熟慮了。他承認，他是有些心軟了。如果趙嶼秋真的是他的姑姑，他也不好太絕情——就當下不為例吧。當年的事情還有許多疑問，此時此刻他還是要留些餘地，怎麼樣也得等事情的真相出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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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緊拉著窗簾，沒有開燈的房間裏，隻有一台電視正在播放著新聞——
    “目前別墅傷人案已結案，據了解，本案雙方並無過往恩怨，是由醉酒女子酒後傷人所致。所幸受害人已經痊愈出院。目前嫌疑人方和受害者方已經達成和解。在此要提醒各位觀眾，酒精不僅有害身體健康，而且醉酒容易引發意外事故，希望大家引以為戒……”
    端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新聞的男子手下一用力，那盛著冰塊水的玻璃杯子竟然被他給捏碎了，那玻璃片劃傷了他的手，鮮血流了出來，他竟然也似乎沒有痛覺……
    晦暗的光線下，那雙眼睛裏卻泛起了詭異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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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歡出院的時候，是趙家的車來接的，而且趙先恒親自來的，可見對他的重視。
    許歡對趙家的了解，還是從豐和跟容衡那裏拚湊得來的——有錢是肯定的，他們家的財富是幾代積累下來的，雖然沒有容氏集團那麼招搖，可是人家長久以來，除了財富，還積累了不少的名望和人脈，那是非常難得的。這方麵豐家倒是和趙家差不多，用世俗的話來說，豐家祖上是貴族，而趙家是書香門第，按理說，豐家和趙家應該關係更親些，當然，從前也確實如此，隻是這些年來，豐家與趙家有些淡下來了——即便如此，豐和跟趙先恒的外孫女宋寧淩也是兩家認可的關係，未來結親的可能性很大——不得不說，上流社會圈真的很狹窄，抬頭不見低頭見，說不準兩個看似不相幹的人就是親戚。
    這話扯遠了，總而言之，趙家有錢，有背景，有地位，在上流圈子裏占據了不小的位置。
    許歡這一去，並不是就直接認祖歸宗了，他之前和趙先恒約定好了，在那件事完全調查清楚之前，他不會改姓，也不會住進趙家，而這次隻是去他們那裏吃個飯，彼此認識一下。
    即便這麼說，許歡還是有種今天會是個鴻門宴的感覺。
    趙家的房子與其說是別墅，更貼切的說法是個“宅子”。就像電視裏能看到的那種傳統的建築群，高牆青瓦，青翠掩映，一看就是底蘊深厚的那種。
    車直接開進了大門，許歡透過車窗看到了從大門到院子都有穿著一式製服的傭人，這倒是和豐家相仿，那些傭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井然有序，看得出來趙家的規矩也很大。
    車停下來以後，趙先恒和許歡一起下了車，就有個穿得比一般傭人考究的中年男人上前來——“老先生回來了。”
    趙先恒點頭，然後拉過許歡：“這就是小少爺，你們都認個人。”
    “是。”
    雖然吧，許歡也是見識過豐家的排場的，但是到自己身上，要被人叫“少爺”，覺得還是有些別扭的。
    “他們都在了嗎？”趙先恒又問。
    “是的，都在飯廳裏等著了。”
    “好，”趙先恒笑著對許歡說：“小歡，你跟我來。”
    “嗯。”
    許歡隻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和牛仔褲，踩著一雙幾十塊的帆布鞋，身形又單薄，看起來和這個宅子是有些格格不入，隻是他天生淡然的氣質，也沒有絲毫畏縮之態，倒也不會讓人輕視。
    跟著趙先恒七拐八繞地來到了所謂的飯廳——裝修的也是古色古香，從地毯到牆麵，再到天花板——那大吊燈也是精細雕琢的蓮花式樣的。桌椅板凳皆是紫檀木的，雕鏤著寓意吉祥的花卉鳥獸，上麵搭著新的秋香色半椅背坐墊。
    此時那大圓桌子已經坐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還有許歡認識的趙嶼秋和宋寧淩。他們看到進來的趙先恒這個大家長，馬上站起來叫人——
    “爸。”
    “爺爺。”
    “外公。”
    叫成了一片。
    而在看到趙先恒身後的許歡時，一個個臉上的表情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果然，是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