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人迷迷糊糊燒了兩天，醒來就聽見莊靜閑在外屋咳嗽的聲音。
    莊靜閑端了粥進來，摸摸淩垚的額頭：“還有些燙，餓了就先吃點東西，一會兒再考個體溫。”
    淩垚喝了兩口粥沒胃口，問道：“我怎麼又發燒了？睡了多久了。”
    “兩天。”
    莊靜閑說話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端了粥往淩垚嘴裏又喂了兩口，淩垚擺擺手說：“吃不下了。”
    “那把藥吃了。”
    莊靜閑端了粥出去，在客廳裏倒水。
    淩垚又聽見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莊靜閑倒了水進來，淩垚乖乖服下藥後就問他：“我怎麼又睡了這麼久？”
    “你掉湖裏去了，你還記得嗎？”
    淩垚抬頭看他，一臉的疑惑：“你推我下去的？”
    “咳咳……”莊靜閑咳得微皺著眉：“你說什麼？”
    “哈哈哈！”淩垚突然笑起來：“我想起來了，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莊靜閑不可思議的久久地盯著他，他以為淩垚是站在欄杆上摘冰錐子不小心掉下去的，這人卻說，是自己跳下去的嗎？以前淩垚一顰一笑他一眼就能看懂他隱藏起來的小心思，現在近在眼前的人一伸手就能夠著了，卻怎麼也看不穿了。
    “你怎麼也感冒了，下去撈我了？”淩垚語氣輕挑，全然不在意。
    莊靜閑扯了扯嘴角，劃出一個淡淡的冷笑：“怎麼，還不該撈你了？”
    “你不是說我死了你也不管我的嗎？”
    “你是不是有病！就因為我隨口一句話你就要拿命跟我杠嗎！”
    莊靜閑一激動就猛烈地咳嗽起來，氣的轉身就出了臥室。
    淩垚聽見客廳裏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是有東西摔碎了。嚇得躲進被子裏，呆呆的聽著外麵的動靜越來越大聲，沒一會兒又靜的悄無聲息。
    莊靜閑一出來就把客廳桌上的杯子水壺全砸了，又把櫃子和花瓶都砸了。看著滿屋子的狼藉心裏頓時順暢多了，癱坐在地，久久看著那些被自己摔碎一地的東西，記憶中他發過最大的脾氣也就這樣了吧。
    電話響起了，是陸琸旭。莊靜閑整理了下情緒就往書房去了。
    “穆建軍抓到了，有人匿名舉報了他的藏身地點，逮捕他的時候正準備偷渡出國呢，差點就被他跑了。”
    “嗯。”莊靜閑還被剛才的情緒牽引著，穆建軍被逮到這麼大的喜訊居然也沒能讓他開心起來。
    “阿正，最近過得好嗎？”
    莊靜閑往隔壁房間看了一眼，想著說一團糟，嘴上還是說：“還行。你呢，破了這麼個大案，該升官了吧？”
    聽得出陸琸旭的語氣是高興的：“經曆穆建軍的事牽扯出了很多人，公安局內部會有大的人事變動，我往上走還是有機會的，不過這也得多虧有你幫忙。”
    “恭喜你啊。”
    兩人寒暄了幾句，莊靜閑想著陸琸旭一個大忙人，自己這邊也不方便跟他聊太多，就想掛電話了。
    陸琸旭在那邊搶在掛電話前截住了他，問：“你還跟淩垚在一起嗎？”
    “嗯”莊靜閑老實的答道：“我想帶他去見我媽。”
    看來阿正是認真的了，他是個精明的人，執意要跟淩垚在一起，看來淩垚或許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優點，況且阿正三十好幾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陸琸旭也不好再說什麼：“阿正啊，這條路不好走，但是你既然已經決定，我還是尊重你的選擇。你一定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師哥在呢，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記得隨時找師哥。”
    “嗯！”莊靜閑本想嘲笑陸琸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煽情了，可那嘲笑的心思轉眼化作一潭清澈的水在心底汩汩流淌：“謝謝師哥。”
    “嗐！跟我還客氣！不說了啊，我忙去了，改天一起喝酒。”
    陸琸旭主要是給莊靜閑報喜的，莊靜閑掛了電話想著這怎麼也是喜事一樁，該值得慶賀的，去鎮子上吃頓晚飯吧，淩垚也好久沒出過門了。
    繞過那堆淩亂的雜物向臥室走去，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團，莊靜閑輕聲喚了一聲：“淩垚。”
    沒人應。
    “還生氣呢！不氣了，我帶你去鎮上吃火鍋好不好？”
    莊靜閑說著就去拉被子，被子拉開空無一人。
    “淩垚！”
    “淩垚！”
    莊靜閑急得額頭直冒汗，房子就那麼大，淩垚憑空蒸發了，陽台也空蕩蕩的，湖麵被風吹起一層淺淺的漣漪，莊靜閑想都沒想，“咚”的一聲跳下去。
    “淩垚！淩垚！”
    他在冰冷刺骨的湖水裏一邊摸索一邊喊淩垚的名字：“你出來，別玩了，淩垚！”
    沒看到淩垚的影子他又潛到水裏，寒氣逼人壓得他的肺都快炸開了，他在水裏摸索了好一陣一無所獲，他絕望又頹廢的泡在水裏，寒涼的湖水還夾雜著少許冰渣子，凍得他渾身僵硬，隻有臉頰上兩行劃過的淚帶著些許溫度。
    他跟陸琸旭通電話那陣還覺得自己又重新擁有了全世界，此刻心裏剛建立起來的滿足感又轟然倒塌了，他任憑這幅疲憊不堪的軀體浸泡在涼水中，包裹著那顆冰凍住的心髒，呢喃著淩垚的名字，仿佛時間都在那一刻凍住了。
    “你在叫我？”
    良久，死寂的空氣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客廳的門是開著的，莊靜閑循聲抬頭就看見淩垚穿著單薄的睡衣，從客廳走過來站在陽台的地板上呆呆的看著他，一雙腳凍的通紅。
    “操！操你大爺！”
    莊靜閑鬆了口氣，轉瞬就痛苦的擰著眉頭無聲的哭起來，那張臉因為憤怒、欣喜而變得扭曲難看。
    淩垚傻傻的看著泡在水裏痛苦扭曲的莊靜閑，驚訝的微張著嘴半天才怯怯的說：“水涼。”
    莊靜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水裏泡著，艱難的往陽台靠近，攀著欄杆躍了上去。
    他凍的發抖，卻不急著整理自己，放任自己像個水鬼一樣，渾身濕透的衣服粘在皮膚上往地上淌水，轉眼木地板就被水泡透了。淩垚盯著那灘慢慢向自己溢過來的水，往後縮了縮腳，卻被莊靜閑用力的一把拽住了。
    莊靜閑看著那雙腳，臉沉下來嚇死人，語氣冰冷厲聲道：“你去外麵了？外麵那麼冷也不穿衣服穿鞋子的？你燒了兩天了，這燒才剛退，你是要凍死你自己還是折騰死我？”
    淩垚看著莊靜閑陰沉的臉色怕的直往後退，胳膊卻被莊靜閑死死的攥著，捏得他發疼，怯怯的解釋說：“外麵有馬……”
    莊靜閑沒聽見淩垚的嘟囔，直接拉了他就往床上塞。莊靜閑有些後悔來百靈寨了，這山上冷得很，除了插著電熱毯的床上是暖的，哪哪都是冰窟窿。
    “你以後哪都不準去！不能出客廳，不能去陽台，再亂跑信不信我真拿繩子把你捆起來！”
    淩垚把被子拉起來捂住了頭，在裏麵甕聲甕氣的說：“我要回家，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有本事你就捆了我，要不然你就放我走，不然等你睡著了我就殺了你我再跑！”
    莊靜閑本來凍得骨頭都在咯吱發響，此刻又被氣得腦門子發熱，翻箱倒櫃到處找還真的找了根繩子。
    淩垚縮著腦袋一直在瞅他，見他真的找了根繩子出來朝自己走過來，坐起了身子往角落裏縮，緊張的衝他喊：“你真的要捆我？你瘋了！混蛋，你別過來！”
    此刻的莊靜閑氣得渾身的血都往腦門上衝，抓著著他單薄的身子就往自己身邊扯，淩垚嚇得掙紮喊叫對他又踢又咬。
    “嘶！！”莊靜閑被淩垚咬得痛得倒吸著涼氣，更氣憤了，粗暴的拽著他扯過被子裹起來，抽出繩子結結實實的捆在被子外頭。
    “混蛋，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淩垚被捆在被子裏掙紮扭動，發現無濟於事，隻能恨恨的瞪眼看他。
    莊靜閑對淩垚滿眼的怨懟視而不見，扯了扯繩結確實很牢固後，狠狠地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給你能的！跑啊，跑就打斷你的腿！”
    淩垚被綁的動不了，嘴巴噘的老高，隻能用眼神表示心中的憤怒。莊靜閑視若無睹，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淩垚咬出的牙印子，起身在衣櫃裏找了一身幹淨衣裳，回頭捏著淩垚的麵頰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我去洗個澡，等我回來再收拾你！”
    浴室打著取暖燈，水溫調得很燙，莊靜閑洗了半天，身體才暖起來，身體裏的血液才又加速流動起來。
    洗完澡後他從浴室帶回一盆水，站在臥室門口的時候看著淩垚哼哼著在被子裏蠕動，試圖從裏麵掙脫出來。莊靜閑笑笑，走進去把水盆放在床前，把淩垚拎起來，看他憋得滿臉緋紅，不禁覺得這人還是沒變過，還是讓他覺得可愛。
    淩垚被莊靜閑像小雞崽似的拎得坐起來，又見那人在嘲笑他，就氣鼓鼓的轉過臉去不看他。
    “把腳洗一下，光腳在外麵走凍壞了吧？”
    莊靜閑蹲下身把淩垚的腳往熱水盆裏放，剛碰到他的小腿，就被狠狠的踹了一腳。淩垚黑乎乎的腳底蹬在莊靜閑的肩膀上，在白色線衫上留下一個髒兮兮的腳印子。
    莊靜閑被踹後卻穩穩的蹲著，抬頭看著淩垚，眼神微怒：“瘦得跟個小雞崽似的，自己現在有幾分力氣自己不知道嗎？”
    淩垚賭氣又踹了一腳，莊靜閑還是穩如磐石。
    莊靜閑死死拽住淩垚的腳踝，惡狠狠的說：“你再踹一個試試！我就把你一輩子關在這個屋子裏，以後吃喝拉撒都在這個屋子裏，我高興了就給你點吃的，不高興了就餓著你！這窮山惡水的地兒，我天天虐待你都沒人發現。”
    似是覺得自己的恐嚇過於重了，莊靜閑緩了緩又說：“好了，隻要你乖乖的，我就不關著你，等你感冒好了我就帶你出去玩，我們先把腳洗了好不好？你看你，在被子裏捂半天這腳都還冰的。”
    這雙腳剛落到水裏，一盆水倏地就被踢翻了。
    “淩垚，你別考驗我的耐性！”莊靜閑終是怒了，嗓門也高了起來。
    “不要你管我！我要回去。”
    莊靜閑無奈的苦笑了一聲：“行啊！感冒好了我就讓你回去，從此以後我離你遠遠的！成嗎？”
    淩垚愣怔了一下突然緘默了，在被子裏擰巴了兩下，就沒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