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0.宿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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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垚已經連續去了酒吧街巷尾最角落人氣最差的酒吧三天,每晚裹著夜色出門,踏著淩晨的寒風歸家。總要在因為音響效果不好而嘈雜的音樂聲中,隨著樂隊主唱撕破喉嚨聲嘶力竭跪在地上自我陶醉,終於喝的酩酊大醉,趁酒吧快要打烊之際跌跌撞撞趕回去。
    房子租在城北,說他在電線杆子上找的,房東是個臃腫的中年女人,麵相凶悍,收了錢就把鑰匙給了他,叉著腰扯著尖細的嗓門兒,唾沫星子橫飛:“家具床墊電視機空調啥都有,這門也是好的,住歸住,東西還是要愛護的,弄壞了可得賠啊!”
    淩垚聞著屋裏一股發黴的味兒,關了房門開了燈,就去把窗簾拉上了。
    房子又破又舊,地磚的勾縫是黑的,天花板裂了,客廳連接著廁所的那堵牆因為防水老化整個牆皮都在往下掉,一地的白灰。廚房的櫃子關不上,油煙機是老式的排氣扇,整個灶台油膩膩的凝固了一層黃黑色,上麵還有一口生鏽的鐵鍋。廁所是一根巨大的排水管道連接的蹲坑,釉麵已經黃的看不出光亮了,隱約透著一股悶臭。
    淩垚一件行李都沒帶,連房子都沒看一眼就交了錢住了進去。房東也痛快,身份證都沒叫他拿出來就把鑰匙給了他。
    趙欣亮知道他從醫院跑了又去家裏找過他,隻是他實在對警察心生厭惡,趙欣亮又不斷地說他是藥吃多了,產生了幻覺,一早就沒收了他的藥,非要讓他再去醫院。
    他連自己家都待不下去了,倒不是為了躲姓趙的警察,而是網上有人在網上人肉了他,往他的住址寄東西。
    死老鼠,糞便,冥紙壽衣……
    電話一開機就各種騷擾短信,電話轟炸,他隻得把電話扔進了馬桶裏。
    他不知道原來這世界這麼多閑人的,他們有大把的時間躲在屏幕後,有的用鍵盤,有的用行動捍衛正義。
    臥室很簡單,一張一米五的木板床上麵一張又薄又硬的床墊,一個配套的床頭櫃,一個布藝拉鏈式簡易衣櫃。
    淩垚跌跌撞撞從酒吧回來,倒頭就往床墊上躺。沒有床單沒有被褥,入冬的町蘭雖不會下雪,卻也算寒冷了。破舊的老小區沒人裝地暖,幸虧屋裏那台陳舊的掛式空調還能製熱,隻是屋外的櫃機轉動的聲音巨響,像一台原地抖動的鑽地機,吵的他頭疼。
    白天睡覺,晚上出街,這樣黑白顛倒的生活倒讓他憑空生出了幾分安全感。
    睡到傍晚,還剩宿醉後的頭暈,竟也能感覺出饑餓來。
    客廳的木茶幾上還擺著沒吃完的盒飯,淩垚朝那攤開的盒飯看了一眼,癱倒在一旁黑色的人造革沙發上。沙發是雙人座的,一邊有磨損還算是完好的,一邊卻被割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薑黃色的海綿。
    那堆海綿讓他覺得不舒服,淩垚刻意不去看那堆發黃的海綿,身子往邊上挪了挪,又盯著茶幾上的飯。他想不起這是昨天還是前天剩下的了,他甚至記不得他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扒了兩口,白色的米粒上還有一塊金黃的油漬,仍是吃不出味道,酒喝太多舌頭不好使,麻了。
    打開虛掩著的另一個泡沫盒子,裏麵應該是菜,魚香肉絲吧該是……
    “嘔!!”
    淩垚還沒跑到廁所就已經開始幹噦起來,幹噦了幾下卻也是沒吐出來,就蹲在那個汙濁的蹲坑前,對著那個黑洞洞的下水管,伸出食指插進了喉管裏。
    “嘔!!!”
    “咳咳咳!!”
    強行摳喉催吐後,一陣猛烈的咳嗽,摻雜著鼻涕眼淚。太惡心了,淩垚想起他揭開餐盒的蓋子時,四處逃竄的蟑螂往茶幾的各個角落衝撞爬行,就惡心得想從嘴巴裏伸手進去,把整個胃拉扯出來用刷子清洗一遍。
    洗了把臉,漱了口,又輕車熟路的往那間清冷的酒吧去了。
    照例又是一來就是半打酒,卡座的座位空的很,隨他挑。不過他就是喜歡坐在吧台喝,側對著舞台,樂隊的表演依舊賣力,並沒有因為沒幾個客人就懈怠了。至少主唱還是像個狂熱的瘋子,不管外麵天多冷他都能唱出炭火炙烤的感覺,不管歌多悲傷他也能讓它狂躁起來。
    淩垚聽不出他唱得有多好,隻覺得唱的人費嗓子,聽的人費耳朵,貌似他隻會歇斯底裏的吼叫。
    他還沒喝完,樂隊已經演奏完畢了,他以為是酒吧快打烊了。
    主唱把吉他扔台子上,縱身跳了下來,往吧台去了。
    “你這樣喝很容易醉的。”
    淩垚回頭看了一眼,居然是那個頭發遮住眼睛的破嗓子主唱,淩垚沒心思搭話自顧自的喝著酒。
    主唱也不惱,對酒保說:“也給我來杯威士忌。”
    主唱拿了杯子就往淩垚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發出一聲脆響:“我們提早收工,要去吃宵夜,一起吧。”
    淩垚看了看吧台沒人,侍者也沒搭話,主唱歪著頭看著他,這才確定這人是在跟自己說話。
    “我又不認識你。”
    “那正式認識一下,我是爬蟲樂隊主唱金綻。”說著又兀自朝淩垚的杯子碰了一下。
    什麼樂隊淩垚沒聽清,反正也是個不怎麼樣的破樂隊,彈的爛唱得也爛,紅不了。淩垚看金綻那個破頭發,還沒鼓手的一頭髒辮有型,一頭蓬鬆的碎發遮住了眼,真怕他看不見路會把門牙磕掉。
    見他不說話隻是輕蔑的笑笑,金綻就說:“我看你連著來了好幾天,以為你是我們樂隊的粉絲呢,我們收工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個宵夜?”
    “我不餓。”
    淩垚說著就站起了身準備離開,踉蹌的差點跌倒,被金綻扶了一把。
    “小心,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神經病。”淩垚摔開他的手就踉踉蹌蹌的朝外麵走了。
    “怎麼了金綻,還去不去了?”髒辮兒鼓手從洗手間出來就在催他了。
    “去,當然去。”
    鍵盤過來問他:“剛那個長頭發的你認識?我看他連著來了好幾天了。”
    金綻把額前厚重的劉海撩起來,用膠圈在頭頂紮了個小辮兒:“下回再見他,就認識了。”
    說罷,一群人就說說笑笑擁著出街覓食了。
    淩垚在街邊一個燒烤攤前坐落,他點了一份炒河粉,正在等著。本來傍晚吐過一次胃已經空了,從酒吧出來,酒喝的雜了又吹了風,酒量一般的他又蹲在街角吐了一回。
    吐完卻越發的清醒了,連胃都蘇醒過來開始折騰他,嚷嚷著它餓了,再不給它吃東西,它就變著法的疼給他看。
    燒烤攤的老板端了炒好的河粉邊走邊喊:“美女,您的炒河粉好了!”
    一旁選菜的鼓手聞聲回頭看見了淩垚,就走到桌邊戳了戳金綻,指了指正在吃東西的隔壁桌的人。
    金綻一看就開心的站起來朝那邊走去,嘴裏衝老板喊:“什麼美女,人家是一男的,老板眼神兒不大好使啊。”
    老板瞅瞅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一邊烤著菜一邊打著抱歉的手勢。
    金綻坐到了淩垚對麵,兩人之間隻隔了一張小方桌,淩垚埋頭吃著東西並沒有抬頭看一眼。金綻用指節扣了扣桌麵:“這麼巧,又見麵了,我好久沒見過你這樣賴看的了。”
    淩垚抬頭:“你是誰?看清楚我是男的。”
    “哈哈,我當然知道你是男的,我,金綻啊,酒吧樂隊那個主唱。”
    金綻說著就拿了一隻手掌遮住了額頭,淩垚認出了,是那個唱歌難聽的主唱。
    “你有事嗎?”
    金綻說:“過去跟我們一塊兒吃吧,反正你也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了,礙著你了?”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衝,我是一片好心,真心想跟你交個朋友。”
    淩垚的語氣冷冷的:“我不需要朋友。”說罷,提高了音量對老板說:“結賬!”
    淩垚放下錢就走了,留下吃癟的金綻愣愣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那個背影沒走多遠就在街對麵的長椅上蜷縮著身子坐了下來。
    金綻回到他們的桌子菜剛剛烤好,翠綠的蔥花撒了滿滿一托盤。
    “又被甩了?”鼓手打趣道。
    金綻無奈的笑笑:“吃你的吧。”
    一盤菜吃完,另一盤又上了,金綻的眼睛始終不安的看著街對麵,隻見那人縮在椅子上背曲的更厲害了,一雙手死死的抱著膝蓋,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淩垚冷的厲害,卻渾身冒虛汗,縮成一團發抖。
    “你怎麼了?”金綻輕聲問著,用手指柔柔的撥開了他的臉上的頭發。
    淩垚有氣無力的說出兩個字:“胃疼。”
    看樣子著實疼得厲害,金綻說:“你等著,我去給你買藥,就在這等我回來,很快的,好嗎?”
    淩垚虛著一雙眼,隱約看著一個身影跑開了,那人說話的語氣像極了莊靜閑,他從前最愛問他:好嗎?
    “莊靜閑……”淩垚喃喃的喚出那個人的名字,笑了一下又哭出來,都成這副鬼樣子了自己怎麼還想著他,不是該詛咒他去死嗎?那個騙子!騙得自己好辛苦,從頭到尾就沒有喜歡過他,隻是為了揭開他過往不堪的傷疤,挖掘他不恥的秘密,隻為了破案升職,還裝了攝像頭看姓穆的糟踐他。
    他恨透了他,卻又迫切地期待著想再見到他,聽他詭辯,編個謊話繼續騙他。
    他每天都被那些糟心的情緒把控著,撕扯著,掙紮的扭曲著,讓他艱難的活著卻又像死了。
    金綻氣喘籲籲的跑回來:“好多藥店都關門了,好在多跑了幾家也是買到了,趕緊把藥吃了。”
    金綻把藥拆了,把水擰開遞給淩垚。
    淩垚接過水把藥吃了,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等藥效發作。
    “外麵冷,我看你穿的也少別感冒了,我送你回家吧。”
    淩垚沒有抗拒,被金綻架起來踉蹌的走著。金綻攔了個出租車,兩人坐落在後排,淩垚歪著腦袋蜷縮在座椅上,吃了藥胃還隱隱疼著,腦袋也是一股眩暈感,張嘴說了四個字“清溪東苑”,就沉沉的睡去了。
    金綻看著身旁昏昏沉沉的人,掏出手機給還在燒烤攤等他的隊友說:“我不回來了,你們吃吧,他喝醉了。”
    掛了電話拍拍駕駛室的座位,對師傅說:“前麵掉頭,去永豐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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