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皮特:讓我到天涯尋找你(第三部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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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皮特:讓我到天涯尋找你(第三部分)
    當晚,皮特去了小聖繼父的“迪克藍”BAR。
    皮特和小聖的繼父見過一麵,那是在法庭上。說心裏話,皮特不太喜歡這個人,不僅是因為法庭上的表現,讓皮特覺得他為人委瑣不仗義,平時,偶爾聽小聖說起和繼父的往事,也給皮特留下了這老男無念親情很冷血很私利的印象。但是,為了找小聖,他還是決定先把偏見擱一邊。
    小聖繼父並不認識皮特,或者說,隻是有點眼熟。他像招呼其他客人一樣為他下了酒單。兩盎司Tequilasunris。皮特想跟他搭話,見他轉身忙別的去了,一時找不到機會。
    一會兒,一個精致粉白的小男孩坐到皮特身邊:“請我喝一杯啊,大哥——”
    看這做派,皮特就知道是“迪克藍”豢養的小奶狗,專為老板掙酒錢的。於是不加考慮就問:“喝什麼?”到這地方來,逃不過要破費喂這些小奶狗。
    “Peachschnapps。”
    這是一種桃子味的蒸餾酒,有一點酒精度的,皮特不覺得這年齡的孩子可以喝這個:“行嗎你?”
    “大哥你打我臉了——”男孩一巴掌拍在皮特的肩膀上,用勁不小,加上迷蒙的眼神,估摸已經喝了不少。“隻要你給我買,我就敢跟你喝,看誰……誰先鑽桌子底下,嘻嘻。”
    皮特可不想跟這小男生鬥狠,更不會像那些儍嘰嘰的老濕,一撩就上鉤,骨頭輕得不知道幾斤幾兩,哪兒疼哪兒癢了。他臉色寡淡地為小男孩要了杯桃汁杜鬆子酒,一盎司份的。沒想到小男孩拿起來一口就杯盡,還把杯沿上那顆青橄欖吞到嘴裏。
    “澀嘴哦。”皮特提醒說。
    “很好吃的,不信你嚐嚐——”男孩把嚼碎的橄欖頂在舌尖上,欲傳給皮特吃,調情的意思很分明。
    皮特心不在此,將男孩的手從肩上拿下,抓住機會說:“這地方你常來?”
    “是啊,哥哥不大眼熟,第一次來?”
    “跟你打聽個人兒——”
    “叻哥(廣東話:精明)——”男孩眯縫起桃花眼,點著皮特說。“叻哥!一杯Schnapps就想從我嘴巴裏套話……要不是看看哥哥長得帥,我才懶得理你……說吧,打聽誰啊?”
    “Jason——你最近有沒有看過他來這裏啊?”
    “我吃醋了,吃醋了,”男孩突然撒起嬌來,“跟一個男生打聽另一個男生,你知道這叫什麼嗎?觸犯我底線了!”
    多半是小聖繼父聽見了這邊的談話,甚至是聽見有人提及Jason的名字,走過來,對男孩示意,讓他到一邊去。
    男孩心有不甘,抱著皮特的脖子耳語:“是不是你把底褲落在他那裏了?”
    皮特報以敷衍地一笑——不吃這一套。
    男孩尬笑著說:“一會兒告訴我哦。”這才離開。
    男孩走後,小聖繼父收拾了男孩留下的酒杯,完了又擦了吧台,半天才甕聲甕氣問:“你找小聖?他怎麼啦?”
    小聖繼父穿一件夏威夷布衫,鮮豔的顏色和他那張刻板的臉匹配度很低。不過,很多新加坡男人都這麼穿,一年至少有三季穿這種花團錦簇的廉價布衫,穿到壞,換一件,沒有新意。
    “小聖不見了,”皮特直言不諱。他沒說“失蹤”,失蹤這事顯得有點嚴重。“我找了他很久,沒有一點消息。你知道他在哪兒嗎?這些日子他有沒有來過這裏?”
    小聖繼父深歎一聲,很久沒接茬,繼而自言自語地:“……還沒吃夠苦頭,先前那件事鬧得這麼大,差一點坐牢,還不汲取教訓。真正是冤孽!他母親要是在,不知道要哭掉多少眼淚。”
    皮特從他眼睛看到了擔憂和無奈,先前的成見突然就不那麼頑固。忙於生計的老男,能對小聖怎樣管束?再說,他又不是小聖的生身父親,於情於理,對小聖都不負有義務和責任。
    皮特說:“有些事也不能怪他。”
    老男打量著皮特:“你就是那個……”
    皮特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不就是“男友”、“傍家”嘛,或者……隻是這些詞羞於出口,或者說,他不知道哪個詞比較容易讓對方接受。
    擦,擦,小聖的繼父不停擦著吧台,仿佛那上頭有擦不完的水漬,仿佛把台麵擦幹淨了,有些話就不必要說——
    “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他終於放下手裏的抹布,“你們,要是真有感情,就在一起好好過,別搞出那些炸窩的事,讓街坊四鄰說三道四、讓整個新加坡當新聞講——前一陣,傳我到法庭去作證,回家後,我一禮拜都沒敢出門……這事不好說,沒法跟人交待。”他連連搖頭,重又撿起抹布。“要是緣分盡了,該分那就分吧。小聖是個明白孩子,他要離開你,必有他離開的理由,你也別找他了。男人和男人的事——”他謹慎地看了下周圍,“男人和男人早晚是要分的,再合適也要分,再怎麼你儂我儂,還能一直好下去?有些事我是看明白了,所以我不說,說了也沒用。人到了腦子發熱的時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就等著他自己悟過來……自己要真是醒悟了,比別人說破天都有用。”
    皮特有些急:“阿叔,最近你到底見沒見到小聖?你到底有沒有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沒有哦,沒見到!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小聖繼父兩隻巴掌舉過頭,左右搖擺。
    “阿叔,我們的事讓我們自己解決好不好?但是你總要讓我見到他,當麵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聖繼父突然直直地盯著皮特:“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皮特以為這是交換的條件,便點點頭。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皮特一下子沒明白老男問的要點在哪兒?
    “有實錘不?”
    這能“老老實實回答”嗎?皮特有些舉棋不定。
    小聖繼父緊追著問:“他是主動的?這孩子是主動的?”
    皮特這才說:“阿叔,沒什麼主動不主動,我們倆說得來,感情很好……”
    “哎——呦,”皮特沒說完,老男猛地將手裏抹布擲吧台上,懊惱不迭地嚷道。“這麼說,極有可能被白家明這叉燒也實錘了——你個冚家鏟的,咁多人死唔見你去死啊?生生地就把這孩子帶豁邊了,我頂你個肺、戳你個嘴哦白家明,你這叉燒!”
    皮特懵了,怎麼突然就牽扯出白家明來?是不是覺得當著麵不好罵,借著罵白家明,實際上在罵自己啊?
    “我最懊悔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初把屋子租給白家明住,要不是這屎蟲,我家小聖怎麼會曉得後門那點事?那時候,小聖要到這裏來做工,我死活不讓,就是因為白家明在隔壁開店,我怕離得太近,遲早要跟這叉燒學壞。你曉得不?從見到小聖那天起,白家明就對小聖不懷好意,看這孩子的眼睛碧綠碧綠的,那時候小聖還小。早知道,放在外邊也是逃不過白家明,還不如收在我自己的店裏,放在眼皮底下,說不定還保險一點。”
    說到這兒,皮特不由看看四周,店裏那些用心打扮過、甚至化過妝的男孩齊齊地盯著老板看,看他摔抹布發飆,不敢吱聲,於是皮特說:“你店裏的這些小哥保險?”
    這句話是戳心窩的,小聖繼父咄咄逼人的兩隻眼睛頓時黯淡下來,他頹喪地說:“他媽媽把他帶到這條街上來就是個錯……我今後怎麼去見他母親?我怎麼向他母親交待?”
    皮特覺得這才是句真話,活人對死人的忌諱是最不可以做假的。
    皮特估計從小聖繼父那裏得不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便打算離開。他將酒錢放在吧台上——
    小聖繼父看著那張紙幣,兀自說:“你要是見到小聖,一定要告訴他,天底下不倫的事都長不了,遲早是要分的,分就分了,沒什麼了不起——就說這話是我說的。”
    “我會的。”
    “你替我轉告他,他要是遇到難處了,過不下去了,就來這裏上班……‘迪克藍’雖然沒什麼好,但好壞也是個吃飯睡覺的地方。吃飽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皮特覺得小聖繼父說著這話,頓時就顯老了,連身上那件夏威夷布衫也黯淡灰沉,不再鮮亮。
    皮特從“迪克藍”出來,看見剛才那個跟他討酒喝的小奶狗在店門外嘔吐,一口接一口,要把膽汁吐幹淨的樣子,“怎麼了?”他要緊上去扶,卻被小奶狗回身一把抱住——
    “你回來啦?什麼時候從克羅地亞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皮特連忙解釋:“弟弟你認錯人了,嘿,醒醒,你醒醒……”
    小奶狗幹脆哭起來:“你不能丟下我的——”抱得愈發緊。
    皮特想,這下我算是被這孩子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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