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皮特：一株藍色的風信子（第一部分）
    皮特覺得約著觀影是一種很無趣的交往方式。
    其實，約小聖看電影總共也就是兩次，一次是科特•莫維的《Equilibrium》，中文譯名《撕裂的末日》，顯然，要比原名刺激得多，也更吸睛。那一陣，新加坡風行科幻片，午夜場都爆滿。皮特約小聖看的就是午夜場。還有一次是看韓國影片《密愛》。
    約著觀影也是出於無奈。皮特曾經苦惱地想，不能每次見麵都是吃飯。可是接通手機，脫口就是“我們一起吃個飯吧”，仿佛不會說其他。幾次，皮特想定不再說這句，可是事到臨頭，還是逃不出約吃飯。終於有一天，皮特事先在怡豐城的嘉華影院買了電影票，於是洋洋得意地電話小聖，“今晚，GV的午夜場，《Equilibrium》。”還特地重申了一句，“是GoldenVillage！嘉華！不是那個——”
    為了能不能和男生一起去觀影，皮特糾結了許久。畢竟是公眾場所，遇上熟人的概率很高。不過，皮特想，越是若無其事，越少被猜疑。再說，那是科幻片——假設兩個男生都是“科幻粉”，有同樣的興趣愛好，相約去看一場票房很好的首輪公映，又能被非議到哪裏去？為自己一打氣，皮特便孤注一擲，決定約！
    那天，兩人到得比較早。提前入席，避免觀眾坐得差不多了，在眾人眼前經過。穿過影院前廳的時候，皮特故意加快腳步，造成與小聖錯位，這一點小聖並沒有發現。直等到場燈全暗，皮特才把心徹底放下來，那一霎，他有點得逞的小快活。
    影片開始後，皮特不時看一眼身邊的小聖——被銀幕反射照亮的臉，是那樣俊美，讓皮特舍不得挪開眼……整場電影，其實皮特並沒好好看，他一直在找機會，建立與小聖的心領神會。當他終於有勇氣握住小聖的手之後，就再也沒有放開。有一度，兩人挨得有點緊，但終是沒有把頭靠在一起。
    有了第一次觀影經驗，皮特膽子大起來，他發現撞見熟人的概率並不似想象的那麼大，尤其是午夜場。於是，再度約著看《密愛》。這是一部R21級影片，按新加坡現行法規，也就是年滿21歲才允許觀看此類影片。較真起來，小聖還沒這個資格。然而，小聖長得人高馬大，不會被疑心小於21，再說，入場時也沒有太嚴格的檢核。
    觀影之前，他們約在河口北岸碰頭。
    皮特到的時候，小聖已經在那兒了，背對新加坡河，坐在一張休憩椅上，抻著兩條大長腿，特別顯眼，特別好看。那天小聖穿得格外幹淨，身上的T恤像是新的，戴著一頂平時不怎麼見他戴的棒球帽。這孩子不能稍加修飾——其實也不算修飾，隻是穿得整潔一點，已經好看得不得了。平時也是，理個發什麼，頓時整個人就亮起來，身體裏勃發的青春滿溢出來的樣子。
    皮特想，倘若找個造型師好好打理一下，還不是國際麻豆的範兒？難怪有那麼多人攛掇他幹“那個”。然而，讓皮特感覺骨鯁在喉的也就是這件事，這麼優質的孩子，幹“那個”實在是太可惜了。
    皮特和小聖閑聊了幾句，便說：“今晚是一部RTwentyone哦。”他想，如果小聖明確表示不願意看這樣的片子，那麼就去買啤、聊天，或者找些別的玩。然而，小聖聽了這話似乎並沒什麼特殊反應，或許是沒明白，隻是萌萌地說了句“哦”。於是，皮特依然決定看《密愛》。
    雖然，這是部表現異性關係的R21，但還是看得兩人呼吸緊促。chuang戲的那節，皮特放開小聖的手，摸住他大腿，想感受一下他此刻的情緒。小聖沒有動，很專注地看著銀幕。皮特看看兩邊，左右有許多空位。前排和後排雖然有人，但是視線及不到座位底下。皮特把手伸向小聖的兩腿間……像潛泳一樣，表麵上波瀾不驚，速度和激情全在底下。
    當皮特摸到小聖的Dang部時，心一緊，腦海立馬浮現一連串問號。他想，我是不是不該喜歡這男孩啊？這個男孩看著銀幕上異性間的尺度戲，竟然有這麼強烈的生/理/反/應，我有什麼理由喜歡他？我怎麼可以這麼殘酷，希冀他也喜歡我，希冀他心甘情願地向我投懷送抱？他懊悔黑暗中伸手一摸，還不如一切都稀裏糊塗……他很討厭自己的較真。較真是做警員的臭毛病。
    後來，讓他稍有釋懷的是，他發現自己其實也有大起來，隻是沒有小聖明顯而已。
    銀幕上開始拉演職員表的時候，皮特起身往外走。
    片尾很長，走出映廳的時候場燈還沒亮。
    ……皮特和小聖離開影院，大約走出五十米遠，才靠在一起。小聖比皮特高，通常是小聖搭住皮特肩膀，特別哥們的樣子，皮特則趁機攬著他扁薄的、少年感十足的腰。那天，皮特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來，抓住。
    這個午夜，空氣難得的清冽，他們就這樣手拉手走在烏節路上，很安靜很享受的樣子。
    皮特想，我他媽早晚是要做不成阿Sir了。
    皮特很怕小聖跟他說剛才的電影，因為他什麼也沒看進去。整部影片，拖遝緩慢，一場接一場的床戲、車震，甚至在鄉下秸稈地上嘿咻，讓人感覺出中年男女的焦渴瘋狂……有一節在書桌上的“密愛”，桌上雜物“砰”地落地時，把心有旁騖的皮特嚇一跳。記憶中，女主還是很投入的，可是那樣子好粗俗，細思極恐。男主一身稀鬆的肉，毫不性感，尺度戲份，正麵出鏡，猥瑣的酮體，令整場子男女緘默。
    如果以這個為話題，應該是很滑稽的——兩個夜行的男生，手拉手談論著異性男女如何Tou情，男生又是如何軟趴著“激/愛”，整件事是不是有點不倫不類？
    後來他們離開烏節路，進入一條岔道，這期間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隻是安靜地拉著手。
    他們從來就是誰先到家，另一個就成了護送者。如果從市中心回去，通常是小聖送皮特。如果小聖搭公車，那麼，皮特一定要看著小聖上車，才離開。這和少男少女拍拖明顯不同，少男少女的主從地位是不變的，男生一定是充當護花使者的角色，而他們，不光主從地位始終不明確，而且還在不時發生著變化。
    那天他們把路走亂了，從岔道出來，竟然又回到了影院前的那個廣場……站在霓虹等已經熄滅的影院前，兩人會心一笑，隨即便開始親吻，仿佛心照不宣，有意要等廣場空了，回到電影香豔的廣告前，給世界留一個午夜基情的場景。
    他們接吻，很默契地靠攏，胸脯也自覺地貼緊，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那時候，是一天中廣場人最少的時段，但也並非無人。那些匆匆在廣場邊緣走過的人，驀地看到一對型男在路燈下接吻，大有一種時空穿越感。
    不知道這一夜，這些訝然路人，還能不能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