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子期在房中看兵書看到午時，月牙來叫他去食堂吃飯才停下。
    為了不被食堂那些糙漢子笑話，堯子期堅決不肯再穿蠻憨子的大袍子，隻在自己的薄紗夏衣外套了件狐狸毛的披風。
    因著早飯沒吃飽，堯子期老早就餓了，午飯吃起來特別香。
    漠城在北方，多以麵食為主，米飯蒸得少，堯子期學聰明了，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
    菜肴有雞和魚，其餘多以牛羊肉為主，都是一口大鍋裏燉出來的。盛菜的器皿是一個個像盆一樣的瓷缽，比不得京城酒樓的玉盤精美。肉切割得比糕點還大塊，像堯子期這種家教好的謙謙君子，一塊肉至少得分七八口才吃得完。而那些訓練場打靶歸來的將士，一口一個都嫌不過癮，死命往嘴裏塞。
    其中一個將領似是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他，羞得臉紅，嘴裏包著肉含糊道：“夫人你別介意，我們這些大老粗吃飯是這樣的，沒什麼規矩。你也吃，別客氣。”
    邊說話邊往外噴濺肉沫和口水，噴得對麵的人一臉。
    將士們每日操練體力消耗大，各個吃飯像在搶食，食物本身味道還算湊合，饒是堯子期這種吃慣山珍海味的也還下得了口。身邊的人一個個狼吞虎咽吃得香，跟他們坐在一起反倒覺得胃口大開，看人家吃得香，就覺得桌上那些四指寬的肉是美味珍饈了。
    堯子期吃得慢，項元甲來得晚。毫無意外，這場午飯又隻剩下二人了。
    食堂給項元甲留了飯食，項元甲端著午飯落座在堯子期對麵：“怎麼還是隻吃這麼一點，喂貓呢？還是飯菜不合胃口吃不慣？”
    堯子期吃得慢，桌前隻有幾塊骨頭。現在是保命要緊，周遭環境也不允許他挑食。
    本來吃得香噴噴的，卻還是像早晨一樣，飯還在碗裏，菜沒了。
    這群土匪。
    瞧著項元甲端個大盆缽，裏麵的肉堆個小山丘，堯子期噘了噘嘴。好你個蠻憨子，強讓我做你媳婦兒，嘴上說著要好好待我，一邊看我不從就想方設法餓著我。
    卑鄙。
    “吃魚嗎？”項元甲問，“我怕刺兒，你要吃我都給你，我還沒動過呢？”
    “飽了！”堯子期把筷子一扔，風風火火地走了。黑色長發隨大披風在身後飛揚，英姿颯爽，項元甲看得直咽口水。
    堯子期回到房間繼續看兵書，他本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可餓著肚子看書容易走神。他把床上的被褥都掀開翻了一遍，確定一顆遺漏的花生都沒有了。
    “真是小氣，婚宴擺了上百桌，花生都舍不得多撒一顆。”
    餓啊，餓得生無可戀。從被擄那日到現在，自己就沒吃過一頓飽飯，這就是做階下囚的滋味。
    這台麵上一碟點心都沒有，就一壺苦蕎茶，堯子期越喝越沒滋味，聲音都空靈了：“凡用兵之法，驅車千駟，革車千乘……”
    “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門推開出現一張毛發濃密的臉：“夫人跟我出街去吧，你看你穿得這麼單薄，來漠城也沒收拾個行李，為夫帶你去集市上做兩身兒衣裳。”
    “不——”去字還沒出口，堯子期就收住了。為何不去，想要逃出這個地方就得上街，趁著街上人多車雜，好找機會逃跑。
    “行。”堯子期把書合上，“走吧。”
    沒想到堯子期這麼爽快就同意跟他出街，項元甲喜出望外，連忙給他帶路：“夫人這邊請。”
    兩人經過涼亭，拾級而下，途徑校場，校場中央立了高三丈寬一丈的竹製球門，一群胳膊上綁著紅藍布條，分為兩組對壘的將士在寒風中蹴鞠。
    一隻球踢過來剛好落到項元甲腳邊，有人衝他喊：“首領，踢過來！”
    項元甲一腳將球踢過去，玩性大起，問堯子期：“夫人可會蹴鞠？”
    堯子期冷冷道：“不會。”
    “那改日空了我教你。”
    堯子期往前走：“不用。”他才不想學，他要回京城，日日跟他的騷客友人詩詞歌賦遊山品茗，才不要學這些粗魯的東西，動不動就滿身大汗。
    球又踢到了項元甲腳下，項元甲俯身拾起：“嘿，我說你們故意的吧？見不得我跟夫人說兩句是吧。”
    一個個就眼紅他娶了這麼俊美的夫人，男人啊，就是愛攀比。
    項元甲向球場內奔跑，腳下生風，風裏裹著球，球不落地。紅藍兩隊都想他把球傳給自己。
    夫人正看著呢，這是表現他英雄氣概的好時機啊。瞅準距離地麵三丈高的球門上端的風流眼，一個飛身射門。
    重十二兩以十二片香皮砌成的皮鞠“砰”的一聲巨響撞上球杆，以旋風之勢往場邊回彈。
    眾人的目光循著球回旋的軌跡追隨而去，又聽“哐當”一聲，眾人驚訝地張大了嘴，目露驚懼之色，隻見他們的新夫人被球一擊砸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