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管家四兩撥千斤的計策奏效了，不用他上門去催，就有人來他下榻的旅店將他接走，送到赫連瑞源的府上。三個月後，一隊人馬敲鑼打鼓，熱熱鬧鬧的把徐家大小姐迎娶進門。
    可惜管家的一番安排並沒有讓徐家大小姐得到幸福，成婚不到四年，徐大小姐就因為夫妻不和，鬱鬱不歡以至於病重難治，最終不得不拋下幼子撒手人寰。
    ……
    赫連齊與杭佑霖騎著馬，慢悠悠的走在山道上。
    赫連齊默默前行，看著山路邊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盛。正值初秋時節，天空蔚藍如水，飄著點點絲絲的白雲，一陣輕風吹過，還沒來得及染上瑰麗顏色的楓樹搖擺著樹枝，幾片樹葉飄然凋零，落在低頭彎腰的小野花頭上。
    不知道娘小時候是不是站在這裏，欣賞過這秋日裏的野趣呢？
    赫連齊對徐氏的記憶其實很稀薄，畢竟徐氏死去的時候他還不到四歲……但是他記得那麼清楚，在徐氏的屍身被抬出赫連府的第二天，赫連府就迎來了新的女主人，以及一個“長兄”。
    算算年紀，居然比赫連齊大了有兩歲之多！
    抬眸看去，前麵不遠就是榮徐鄉小青山，那上麵有徐家祖墳。
    十五年前，徐氏抑鬱而死，臨死前逼迫赫連瑞源寫下休書，寧願以歸家女兒的身份葬在徐家祖墳裏。而赫連瑞源則用這個為理由，將徐氏從赫連家的族譜上劃去，藺氏因而不是作為續弦，而是“原配”的身份入主赫連府。
    這件事深深刺激到了徐家人，從此與京城赫連一族人老死不相往來。
    “那邊就是徐家老宅了吧？”杭佑霖指著山下一大片烏泱泱的建築群問道，“真不愧是榮徐鄉第一家族啊，看起來真氣派！”
    “也就是小地方的一個地主罷了。”赫連齊偏開視線，“比起江棲城的蔣家大宅還是格局小了些。”
    杭佑霖眼珠子一轉，“上回你去江棲城查驗沒過門的媳婦兒，是不是也順道來了榮徐鄉啊？”
    赫連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知道瞞不過這個發小。他其實是假稱去蓮城看花魁，順便去蔣家看三小姐有多美，主要還是想來榮徐鄉散散心而已。隻是人算不如天算……
    “想什麼呢，昨天你不是去了蔣家一趟嗎，怎麼，那蔣三少爺還沒找到嗎？”
    “沒找到！”
    一提起這件事赫連齊就想罵人，他真是搞不懂那蔣家的家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好好一個男孩子，硬是被逼著天天兒的躲在繡樓裏繡花讀女則，這已經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好，結果這麼一個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就算他本來是個男的，他居然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逃婚了！還能走得這樣利索，簡直就是一幹二淨。”他把蔣宅庫房失竊和蓮城阮家公子出手的事情連起來想過了，真想鼓掌為蔣玉傾叫一聲“幹得漂亮！”
    “我看你是有點魔障了。”杭佑霖一針見血，“找不見就找不見了吧，不過是個側室而已，難道你赫連齊還會找不到更好看的男孩子嗎？對呀，他再好看不也是個男的，你那麼著急幹嘛，他又生不出個蛋給你。”
    他可不止是好看。
    赫連齊眼前閃過蔣玉傾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利落幹脆的手段，毫不留情的飛腿直踹，笑起來的時候眼裏流過的那一抹光……
    “他要生蛋幹嘛，他自己不就有倆蛋嘛！”
    杭佑霖用看傻子的眼神盯著他，“你稀罕這個，你自己不就有，要不要我犧牲一下給你摸一摸？”
    “千萬別。”赫連齊毫不猶豫的拒絕，“咱倆一起洗澡的次數還少嗎，你那一窩可離我遠點吧，膈應了兄弟我，改天我塞一小兔子放你被窩裏去我告訴你。”
    赫連齊和好友杭佑霖掃了墓之後，沒有急著趕回江棲城驛站，而是坐在麵向西南的一處青石上聊起天來。
    “聽說鄂高國的老皇帝暴斃了，幾個皇子為了奪位鬧得不可開交。老三幹智源是個愛打仗的瘋子，要是被他坐上皇位，今後西南邊境可就難有安寧之日了。”
    赫連齊聽說過鄂高國的幾個皇子之名，鄂高人天生好戰，其中凶名最盛的就是三皇子幹智源，另外還有個四皇子叫幹智漠的，雖然不像三皇子一樣殺人如麻，卻一樣主張向東南擴張地盤，對他們大雁朝的國土虎視眈眈。
    “鄂高國的人崇尚武力，說不定最後會來一場決鬥定輸贏。不管怎樣，我們這次去鎮邊，絕不是趟輕鬆的差事，阿齊，你後悔跟來了嗎？”
    赫連齊呸的吐掉嘴裏叼著的一根草莖，“當然不會後悔，我開心還來不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呆在京城裏，隻會名聲越來越差，根本沒別的出路。”
    杭佑霖笑道：“確實委屈你了，要是被你爹知道你從小就跟著我爹和二叔他們學武，根本不是個不學無術的風流公子，不知道他會露出什麼表情來。”
    “什麼表情，總歸不會是欣喜若狂。”赫連齊冷漠的轉過頭，語氣變得冰涼，“反正這回去西南鎮邊也算是暴露一半了，等到三年後，要是我還有命回京，我會叫晉國公府上下的人睜大眼睛看清楚我赫連齊究竟是不是個紈絝。”
    “京城花滿樓的微雲娘子可要傷心死了，你從她的後窗進出花滿樓那麼多年，有沒有睡她超過三回啊？”
    “誰叫你家後門對著那條巷子呢，再說了，我除了這麼做，還能怎麼辦？被我爹知道我進了杭將軍府做客，還不得立刻將我關在祠堂裏背家訓去！”
    杭佑霖想起赫連瑞源的嘴臉，冷笑道，“你那個後娘也就罷了，你爹那人當真有趣得緊。明明是他們看不上我姐，弄到最後好像是我們家對不起他們似的。好在我姐如今找到了好歸宿，再過幾個月，孩子都要生出來了，我倒要看看，他們給你那便宜大哥尋摸的美人兒有多賢良。”
    杭佑霖的姐姐杭之虹臉頰上有一塊粉紅色的胎記，和赫連承定親之後，赫連承不知從何處得知此事，憤而退婚。後來杭之虹下嫁給了一名禦醫，成婚後琴瑟和諧，臉上的胎記也在丈夫的精心調養下變得淡了很多，敷上脂粉後幾乎看不出來。眼下已經懷胎六月，正在京城宅院裏養胎，
    當年說親到退婚之間的時間很短，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是赫連瑞源還是覺得不舒服。
    他原本就不喜歡跟武人打交道，當初答應這門婚事還是杭必武的夫人和藺氏在遊園會上一見如故，私自訂下的。藺氏的想法是這樣的，他們晉國公府目前看上去似乎風光的很，其實近些年來，在皇帝跟前已經沒那麼得寵了。而且這晉國公的封號並非世代罔替的鐵帽子尊位，赫連瑞源過世之後，晉國公就會被降為晉國候----那俸祿少了不說，叫人心裏如何甘心呢？
    是的，藺氏覺得繼承晉國候的當然會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赫連承了。
    藺氏這個女人雖然長居後院，卻很有眼光和氣度，她放眼朝中各大勢力，覺得和世代功勳的行伍世家杭必武聯姻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樣一來，將來就算赫連承隻能做個晉國候，他左有晉國公一派的支持，右有掌握大雁朝軍力的杭家做後盾，所謂任你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
    憑著赫連承的聰明和機智，還會怕將來不會有更高的封賞嗎？
    可惜算盤打的響亮，丈夫跟兒子卻一個接一個的拖後腿。赫連瑞源先是激烈反對，杭必武和他政見對立，一向不對盤，要他跟杭必武做親家他一百個不樂意。好不容易勸服了丈夫，將親事緊鑼密鼓的定下來，沒想到事情又有了變化。
    就要送彩禮的前一天，赫連承鐵青著臉回來，將杭家小姐貌若無鹽的事情說了一遍，堅決要求退婚。
    點頭點的極為勉強的赫連瑞源一聽，氣得拍案而起，大罵杭家騙婚騙到他赫連瑞源頭上來了。自此之後，兩家的婚事不了了之，赫連瑞源在公開場合多次對杭必武冷嘲熱諷，言語間的意思就是杭家大小姐嫁不出去了，他等著看笑話！
    杭佑霖對自家長姐十分依賴，杭必武兄弟二人都是曆經沙場的老將，長年累月不在家。杭佑霖出生後就是跟著杭之虹長大的，在他看來，杭之虹的胎記根本無傷大雅。若不是和赫連齊交情好，他都想直接上晉國公府大罵一頓才能讓自己釋懷。
    “我管她賢不賢良，不說他們了。”赫連齊拿出隨身帶的水壺喝了一口，將水壺拿在手裏，望著掛在水壺上的一枚扇形小玉佩發呆。
    “回去？”
    赫連齊嗯了一聲站起身來，跟幾個正在上山的人對視了一眼，微微一怔。
    “……這是齊少爺？”
    兩鬢斑白的正是榮徐鄉徐家的老管家徐福。他眯著眼睛上去確認，拉著赫連齊道，“是你嗎，是大小姐的兒子齊少爺嗎？”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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