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之心，深海之底。
    海神祌旭接連五日暴怒，引來海麵雷霆無數，風暴狂卷。海麵漩渦越卷越深，殃及數之不盡的上層海民。
    “報——生了，生了，是個小龍子。”
    祌旭啪地砸碎一個瑩白的琉璃珊瑚杯，大喝一聲，急匆匆往內門奔馳去。
    海神不發怒了，風也平了浪也靜了。海神宮一片死寂，除去海神祌旭心底的狐疑和氣喘，一切都平靜地和往常一樣。
    正是因為太平靜地太過正常，才顯得十分不對勁。
    推門而入——
    祌旭急忙去到自己夫人躺的扇貝白玉床上，見人已經睡去，眼角下青黑一片，襯得麵色蒼白不已。明明房中站立了十多個海族，空氣卻寂靜得隻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
    祌旭擰了眉，走向懷抱著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兒的那隻老烏龜婆子，心裏重得壓了千重山，聲音也極其幹澀：“孩子……怎麼了？”
    他進來了這麼久，心裏係掛夫人不假，可也不至於聽不見孩子的哭鬧聲。然而事實是：從他進來至今，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老烏龜婆子筆直地站立，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半晌過去，動也不動。環顧一圈，整屋人皆是這般作態。
    小兒的神魂薄弱至極，好在胸腔裏還有氣。
    祌旭嘴皮子抽搐不止，廣袖一揮，屋中眾人葉片一樣齊刷刷飛起來，砰地砸在屋外，白玉堆砌的海神宮的地板瞬間龜裂了一大片。
    一眾人如大夢初醒，嚇得心肝具裂，渾身顫抖著爬起來跪倒在地。眼眶瞪得溜圓，可身體卻詭異地跟不上心裏的節奏，就連跪地行禮都花費了一番功夫，等一禮畢，眾人已經是通體大汗。
    似乎是，精力不濟……
    “混賬，夫人生產，本君守在房外十日，怎的沒像你們這般頹敗窩囊!你們倒是一副身嬌體貴，比本君還了不得!”
    眾人涕泗橫流，渾身發抖，卻提不上精力來反駁，隻一味地“饒命饒命”地哀嚎，聲音弱得不行，精魂像是被強行提起來的。
    海神祌旭屈指成爪，一股靈力波動，那群神魂不濟的趴成一堆軟肉硬殼的東西四周平地從地底刺出黑森森的獠牙，尖端鋥亮，瞬間將他們包裹在內，拖入被砸碎的白玉地底，進了海神宮的狼涯獄。
    再觀地麵，除了被砸壞的痕跡，並沒有別的損壞之處。
    屋裏龍後似乎醒了，祌旭趕緊攏起神魂虛弱的孩兒進得屋中。
    ……
    也不知是哪個大嘴將海神九子出生那天的消息漏了出去，不消幾日，紛紛雜雜的傳言鋪天蓋地，地火爆發似的流出海神宮方圓白丈之外，並正以雷霆之勢迅速擴張。
    深海居民都知道，海神第九個兒子出生了。
    那一天風平浪靜，雲淡風輕，安泰祥和。
    表層海民安然自樂，對這個九子讚不絕口：“九皇子好哇，剛出生就能看出是有大作為的龍捏！”
    “是啊是啊，體諒咱們表層海民，沒有招來天降神石，也沒有發狂的紫電，連風暴都沒有……”
    “以後定是胸懷天下餒。”
    “對對對……”
    深層海民咂咂嘴：“嘖，九皇子怕是廢了。”
    “咦咦咦，沒用了沒用了。”
    “哎，連風都沒刮一個，嘶……”
    “聽說這九皇子精神不好，接生他的婆子都被磨得睡著了，為此，神君可是大發雷霆了。”
    “聽說九皇子子還沒醒哎……”
    “哎，廢了廢了，想當初大皇子降生，四海掛起颶風，神石滾滾，地火噴湧，大雨連著下了三個月，海層上湧，天庭的上君派了大半個司水部的天神才解決呢。”
    “是啊是啊……”
    “大皇子厲害啊。”
    “當時大皇子一人就解決了困擾海族上萬年的海民冗雜問題，那些海裏混吃等死的廢族都被消滅了。”
    一圈深層海民應聲符合，不停點頭。
    忽然有一道聲音道：“大皇子好像雲遊回來了。”
    四周驟然寂靜，一瞬過後，聚集在斑斕珊瑚叢的龜魚蝦立馬四散。
    私下敢議論大皇子，尼瑪作死。
    大皇子的雷霆之威，比之那所謂幾十丈的雷電而言，後者實在不及前者皮毛。
    大皇子出生時的天地異象……狂暴的脾性……年僅七萬歲就端了東海蒼閔山上的三千鬼麒麟大軍……這等睥睨的氣勢，光是想想就瑟瑟發抖。
    據說曾經有一個小珊瑚精仰慕大皇子的絕世之姿和驚世之才，造作扭捏地上去和大皇子打了個招呼，僅僅是被眼角斜了一眼，這隻小珊瑚精就被冰封了三年。
    ……
    海神宮
    龍後輕緩搖晃著身體，鼻腔裏發出聲音，似乎正在哼著一首曲子。一臉祥和地看著懷裏第九子的麵龐，嘴角淡淡翹著。
    海神祌旭坐在扇貝白玉桌對麵的青翠碎石桌上，一直手肘子磕著桌麵撐住腦袋，另一隻手不停地敲打碎石桌麵，濃眉皺得像兩條粗墨被墨水粘在了一起。
    龍後的調子越發舒緩，祌旭敲擊桌麵速度變得原來越快越來越用力。
    龍後抽空提醒道：“你浮躁了。”
    “你倒是平靜。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都沒醒。”關心則亂，他語氣稍微有些衝。
    “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四出生的時候也是好幾日之後才睜的眼。”頓了許久，她清淡著繼續：“你又不是不知道，海神族的後裔，總是多災多難的。”
    祌旭歎氣，站起來，走過去環住龍後，和她一起看著懷中的小兒，雙雙沒有言語，隻是空氣陡然因為這句話沉重起來。
    龍後說得委婉了。海神族的後裔，豈止多災多難。那是受了詛咒，不得善終……不說這幾個兒子，就單說他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磋磨坎坷，數之不盡，以後還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麼。
    為了叫孩兒們免遭咒術波及，更是年紀輕輕就被送出海神宮，自占山頭，庇佑一方，叫凡人的崇敬香火淡化詛咒的迫害。龍子們年不過五萬歲便要離開海神宮，否則……他想到了自己的大皇兒……
    “硯兒該回來了。”祌旭道。
    龍後想到什麼，笑容越發大了。“那太好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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