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濃霧還未完全散去，不遠處的碼頭擠滿了捕撈歸來的船隻，漁夫紛紛抬上來一筐一筐新鮮的魚放進等候已久的馬車，讓車夫運進市場。熱鬧非常的街市人群熙熙攘攘，街道兩側擺滿了恨不得不留出一絲縫隙的小攤位。搖著蒲扇的年輕小販吆喝的聲音一波蓋過一波，誰也不讓誰。一名中年婦女看中一匹粉紅色的布料，討價還價中雙方磨得唾沫星子亂飛，嗓門一聲高過一聲，買個東西都要把八輩子的祖宗拉出來保駕護航。
    隔壁攤位的一隻體型頗為肥碩的大肥鵝，趁那大漢子沒有注意，伸出鵝頭機警地四處瞧望了一下，撲騰起大翅膀要逃跑，大漢子發現的晚隻來得及揪住它雙翅間的鵝毛，被它掙紮了一下逃跑了留下一手的鵝毛。飛得足足有一人高的大肥鵝嚇得還在討價的那名婦女失聲尖叫，那肥鵝的眼睛似乎露出一絲鄙夷一腳踩著她的臉搖著豐碩的屁股飛出老遠。
    大漢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逃走的大肥鵝是他家的，衝出人群扯著嘶聲裂肺的嗓子喊：“抓鵝抓鵝啊！！！”
    大肥鵝嘎嘎嘎亂叫如同脫韁的野馬在街市四處亂竄，閃躲的動作靈敏得讓人匪夷所思，無人能夠拿它怎麼辦，所到之處雞飛狗跳，尖叫連聲。路過一家包子鋪那大肥鵝衝著老板嘎了一聲，順手叼走了一個肉包，把包子拋向空中張大鴨嘴穩穩接住，竟然就把整個包子吞了進去，順著細長的脖子滑下進了胃裏。
    包子老板：“。。。我、我的包子！”
    一名戴著鬥笠的青布衫少年從懷裏掏出兩文錢遞給老板：“老板，這是剛剛那包子的錢。”
    大肥鵝橫衝直撞直撞出三裏地一頭撞在一棵高大的玉蘭樹下，嘩啦啦，掉落了一地白白嫩嫩的玉蘭花。大肥鵝頭暈目眩的，眼冒金星，張開的長翅膀船帆般帶著它轉了兩圈才撲通一聲栽倒了。
    方才戴鬥笠的少年急急忙忙趕上來，把暈倒的大肥鵝抱進懷裏。
    大肥鵝感覺到溫暖，長長的脖子往這片溫暖擠了擠蹭了蹭，少年的身體僵了一下，臉上浮出一絲可疑的紅暈，他溫柔地撫摸鵝頭，仿佛怕嚇到他一般輕聲細語的說道：“無淵已經沒事了，有我在呢。”
    這名少年名叫渙兒，無姓，是小鬼王初來人界撿到的孩子。
    煥兒帶著大肥鵝從狗洞爬進了李家安排給下人的住處，才剛剛把大肥鵝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就聽到李家大少爺那難聽至極的公鴨嗓子。
    “老頭子我勸你最好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告到我娘親那邊，定打斷你的狗腿！”
    戰戰兢兢地跪俯在地的宋老頭茫然道：“大少爺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交什麼啊？”
    李玄之吐出一瓜子殼到宋老頭的臉上，看都懶得看一眼：“還不承認！給我打！打到他承認為止！”
    宋老頭哀求道：“。。。誒不是！大少爺饒命啊！大少爺！”
    兩個壯實的下人抓著宋老頭的手臂就要把他拖到一邊，宋老頭這一身老骨頭被這麼一打，肯定得散架了不可。
    “哼，欺人太甚了！看我變點小東西嚇死你們。”
    渙兒趴在門縫邊偷偷看了一會兒，李玄之那張比烙餅還要大的臉驕縱蠻橫的讓他反胃，豎起的兩根手指聚集了一點藍光，原本隻是想要施點從大肥鵝，不，無淵那裏學來的法術嚇嚇他們，誰知這時一直躲在房間的宋老頭的女兒宋雨萱推門衝了出來，撲倒在自己父親的身上，梨花帶雨地哭喊著：“別打我爹爹！要打就打我！把我打死算了！”
    宋老頭萬萬沒有想到女兒會衝出來，又急又惱：“我不是叫你躲好嗎？出來做什麼？！”
    宋雨萱哭道：“我不出來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爹爹您被他們打死嗎？”
    渙兒嘖了一聲，隻好收手，隻感覺懷裏有點兒溫熱，低頭一看那隻大肥鵝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鑽進他的懷裏也在門縫裏偷看，費了好一會兒才穩住撲通亂跳的心髒，揪了揪他頭頂翹起來的鵝毛，關心地問：“無淵你感覺怎麼樣了？”
    大肥鵝不滿他揪他的毛，鵝嘴啄了一下他的手，輕輕地嘎了一聲，表示無礙。
    煥兒繼續問：“無淵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我這半個月找你都找的快瘋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丟下我自己走了呢。”
    大肥鵝身後的煥兒抱它抱得緊了一點，正想發作啄他一下，隱約感覺到他在發抖，心想消失的這半個來月真把他給急壞了，耐著性子讓他抱。
    另外一邊的李玄之看到宋雨萱出來，丟下爪子裏的瓜子，大餅臉隱隱有一絲狂喜，但是他極力忍耐著，裝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公鴨嗓子壓得極低：“哦，原來你在啊。你爹偷了我東西，讓他趕緊交出來否則我就告到我娘親那兒了。那東西可是非常珍貴的，弄壞了賠上你們兩條賤命都賠不起。”
    宋雨萱扶著她爹站起來，這女子雖然長得的嬌弱惹人憐但是性子一點不嬌弱，杏眸狠狠地瞪著大餅臉咬著後牙槽說道：“大少爺我爹在李家勤勤懇懇服侍了大半輩子你少來誣陷他！你衝我來的就直說！用不著對老人動粗！”
    李玄之再大的臉也擱不下去了，直接甩臉，“你再衝我喊我就要發飆了！我說你那死鬼老爹偷了我的東西就是偷了我的東西。”
    宋雨萱被氣急了，漲紅了臉，杏眸圓瞪，要是打得過他們一定要把這大餅臉大少爺揍一頓。
    李玄之被他的氣勢嚇得頓時有點腿軟，生怕自己真會被揍後退一步，仗著自己人多才敢壯著膽子抖抖衣襟，說道：“這老頭我要帶走，你啥時候把東西給我交出來，我啥時候把你爹給放了。帶走！關進柴房裏麵去！”
    說著他又回頭，吊起來的眼角把宋雨萱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特別在她的豐滿的胸前流連一會兒，調笑道：“宋雨萱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要什麼吧？”
    宋雨萱攥緊自己的胸口，臉上一片羞憤之色。
    “不要臉的豬頭！看我把你變成豬！”屋內的煥兒嗤了一聲，手指的藍光一亮，低聲念一句變，宋雨萱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變成了一隻紅眼睛的大白兔子。
    李玄之尖叫一聲：“兔兔兔兔兔子精！！！”兩眼一翻，咚的一聲倒了。
    煥兒：“。。。”
    大肥鵝：“。。。”
    好一陣兵荒馬亂，大白兔子趁亂逃了出去，躲在屋裏的一人一鵝才鬆了一口氣，莫明感覺到有一股如劍般的寒意從門縫刺進進來，大肥鵝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和門縫外的那人對上視線。那人的臉隻有巴掌般大，明明五官就在臉上卻偏偏讓人看不真切，仿佛糊了一層漿糊，隻有一雙亮得格外邪氣的眼睛，看得人瘮得慌。
    那人收回目光跟在大少爺身後離開，大肥鵝表情嚴肅，狠狠地又啄了渙兒一下。渙兒自知自己做錯事了，也不吭聲，待院子都安靜下來，抱著大肥鵝躡手躡腳從後院的狗洞爬了出去。
    大肥鵝有點黑臉，好歹堂堂鬼界的小鬼王，竟然屢次三番從狗洞爬進爬出，被其他小鬼小妖看到豈不笑掉大牙！有損小鬼王的顏麵！
    二話不說，憤怒的啄啄啄啄啄！
    渙兒一手抱頭一手抱它：“啊啊啊！！！無淵別啄了！別啄了！再啄我就要禿了啊！”
    大肥鵝：“嘎嘎嘎！！！”你為什麼要帶我爬狗洞！
    也難為他能夠聽懂這肥鵝說的話，委屈道：“我也就李家的一名下人，不在家裏幹活兒，消失大半天帶著一隻大肥鵝從正門回來，被抓著了我也就被打幾板子了事，你大概要被抓進廚房宰了熬成湯，給那大夫人喝。”
    大肥鵝：“嘎嘎嘎！”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跑到李家做下人了？
    渙兒眼睛一紅，鼻子一酸，大肥鵝頓時鵝毛一緊，心想不妙，這小子又要哭了！
    “我那天一覺醒來你沒在屋裏，四處尋你尋你不到，身上又沒有錢，餓肚子的時候有一個跟我一般大小的男孩說有辦法弄錢，我跟著他走的，才知道自己被他賣給了人販子，人販子又把我賣給了李家做下人。嗚嗚嗚！無淵你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吧！”
    見他哭就怕，眼淚都不要錢似的，情急之下用鵝嘴夾住他的嘴。
    渙兒閉了嘴，臉卻紅的冒氣。
    大肥鵝又問：“我都變成這樣你怎麼認出我的？”
    渙兒的眼神躲閃，偷偷摸摸瞄了一眼禿了一大塊地的鵝身，那裏隱約有一朵被一身肥肉撐得變形的黑色蓮花圖騰，原本就紅的滴血的臉就更紅了。他總不能告訴他，他不小心偷看過他洗澡，知道他背後有一朵黑色蓮花圖騰吧，雖然大肥鵝身上那朵已經變形了，但是他就是知道那隻鵝是消失了大半個月的謝無淵。渙兒撓撓頭笨拙而生硬的轉移話題，“無、無淵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大肥鵝憨厚可愛的臉竟然露出一絲猙獰的扭曲，一股黑氣從他體力滲出，轟的一聲向四周擴散，所到之處草木皆枯，生靈盡滅，“都是那隻該死的花孔雀！要讓我再遇到他，我一定殺了他！”
    又是這隻花孔雀？怎麼總是來招惹無淵。渙兒不滿的想。
    渙兒不大的心，隻裝的下把他養大的謝無淵，他冷冷說道：“那隻花孔雀要是出現了我替無淵你殺了他！”
    謝無淵涼涼的丟下一句，足以把他的心割出血的話：“你先保護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謝無淵從不關心他的心情，心中念了一個咒語，地上鑽出來一個骷顱，這骷髏隻有十一二歲的孩子般高，左側頭顱凹陷，肋骨斷了數根，生前被活活毆打致死，謝無淵替他報仇後就一直跟著他為他辦事。骷髏看自己主人成了大胖白鵝的模樣，下巴掉了下來又手忙腳亂的按回去，半跪在地上一直沒敢抬頭。
    盡管成了大胖白鵝，主子還是主子，那黃豆大小的眼睛有說不出的威嚴。
    骷顱道：“主子喚我有事？”
    謝無淵道：“嗯有事，來，幫我調查一下這個李家。”
    骷顱道疑惑道：“什麼事？”
    謝無淵不耐煩道：“能調查啥事就啥事，這麼大戶人家在這巴掌一樣大小鎮隻要發生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肯定都人人皆知，趕緊去！”
    骷髏撓撓頭道：“隻查芝麻綠豆的小事？”
    謝無淵瞪眼：“不管芝麻綠豆還是花生紅豆一樣大都給我去擦！”
    骷髏頷首，轉身化作了一名粉雕玉琢的少年又遁地而去。
    渙兒自己收拾好了心情，隻是心情有點鬱鬱的，謝無淵沒有跟他說話，他也一時半會提不起精神，往前走了幾步謝無淵啄了他一下，“別往前走了，我們倒回去。”
    方才一直都提不起來的精神一下子就起來了，激動地問道：“倒回去哪裏？”
    謝無淵嚴肅地說：“回李家，裏麵有不幹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