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喜扮美人 悲歎情深  第一章 醉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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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晟八年,暮春清和。
    那時有一個叫劉萱的武官,是仁武大將軍辜仁心的手下。一日,他受邀去辜府作客,喝過幾杯酒,便離席更衣,又將領路的小廝打發了,轉回來,卻走差了路。
    他順著曲廊七折八拐地,進到一個雅致的小院中,窗掩芭蕉,隱約聽見一兩句歌聲。唱的是:“多情去後香留枕,好夢回時冷透衾。愁悶山重海來深……”
    伴著一陣淒淒涼涼冷冷清清的琵琶聲,漸漸低下去,將將飄逝之際,一個清脆的笑聲將哀音打散:“妹妹唱的好曲子,倒是把我也比下去了。不該是您喚奴家來唱曲,到該是奴家使錢聽您的金口玉音才是。”
    那唱歌的女子嗔道:“你胡說什麼?連你也要來戲弄我,叫旁人……旁人隻會取笑我。”她聲音稚嫩,卻連連歎氣,好似有說不出的憂愁。
    劉萱隻道進了女眷的住處,轉身欲走,又聽得那女子說:“隻是外麵不知哪兒來的老鼠,未免太壞興致。”
    另一人嬉笑道:“白日裏那來的老鼠?”
    劉萱疑她在說自己,當即怒道:“內家婦人,指桑罵槐,知道什麼高低!”這一聲罵完便要走開。
    這時,就見屋裏轉將出一個女孩,不及豆蔻芳華,身量甚小。穿一身素紗輕裳,手抱琵琶,行止嫻靜,裙下微露鞋尖。
    她說:“你先別走。”待走到他麵前,又說:“我當是誰,原來是劉小將軍,難怪說得這樣威風的話。”
    另一人在房中道:“可是劉萱將軍?”隨之快步出來,見了劉萱,行了一禮,笑道:“劉將軍,你來得巧,方才還見這丫頭說起你呢。”
    劉萱見這人一身紅衣,妝容豔麗,不禁有些厭惡,不願與這兩人調舌,躬身道:“劉某不意走錯了路,打擾小姐了。”
    先前那女孩說:“我隻知道劉小將軍常來我家辦事,怎麼今日連外門內門也分不清楚,敢情是酒席上多喝了幾杯,暈了頭了。”
    劉萱見她口齒伶俐,毫無羞澀忸怩之態,便笑道:“好個厲害的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說:“你即知道我不過是個丫頭,即便告訴了你隻怕你也是不記在心上的。”
    劉萱笑著說:“你這樣說,我便萬萬不敢忘了。”
    “我叫鬆支,可不是鬆樹之枝,乃無木之支。”女孩上下掃視著他,不見半分膽怯。
    劉萱心內稱奇,要知他常年征戰沙場,神情嚴肅,不笑時便如凶神一般,尋常這般年紀的人,莫說同他講話,便是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他雖覺這女孩子有趣,卻無意逗留,道:“我該走了,在外麵耽誤這麼久,他們該來尋我了。”
    鬆支說:“你別進到別個娘子的屋裏去,又說是走迷了路。我送將軍一程的好。”
    劉萱道了聲謝,應道:“有勞小姐了。”
    那紅衣女子再沒說話,這時才道:“既然姑娘有事,鳳仙子這裏便先行告辭了。”
    鬆支道:“明日再尋你說話。”
    鳳仙子笑了笑,湊在鬆支耳邊道:“你莫要與他走近了,若生了心思,苦的是你自個。”
    鬆支微微點頭,望了劉萱一眼,並不說話。
    路上,劉萱問她:“你多大年紀?”
    鬆支說:“隻二八。”
    劉萱笑說:“果真還隻是個小丫頭,比我小上一輪。”
    鬆支說:“我即便年紀小,也比不得將軍糊塗,這般大的園子還會走錯路。”
    劉萱與她說著話,心裏卻疑惑道:“這地方我並沒來過,難道又走錯了?”
    這時,鬆支轉進一道半月形的拱門,見他慢了步子,倚門望著他:“你怎麼不來?”姿態頗有幾分散漫。
    劉萱心頭一動,走將去,隻見門內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園,西邊立著一個閣樓,轉過樓去,又有一道小門。
    劉萱問:“這是什麼地方,好像離前廳更遠了?”
    鬆支不答他,隻顧往前走,從側門出去了。劉萱隻好跟過去,轉過門去,視線頓時開闊起來,平地裏高高的築起一個台子,旁邊列放著兵器架,陳列著十八般兵器,卻是一個練武場。
    鬆支順著石階走上台去,站住了,低眼看他走近。
    劉萱生氣道:“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鬆支笑說:“我早就聽聞將軍武藝高強,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難逢敵手,今日難得見到將軍,自然想要看看這話屬不屬實。”
    劉萱哭笑不得,說:“我今日可沒那閑功夫陪你玩耍。”
    鬆支從兵器架前走過,問:“將軍要使什麼?刀槍劍戟斧鉞……瞧我,明知道將軍的槍使的最好,還要問這多餘的話。”
    劉萱心中隻覺荒唐,轉身便走。
    鬆支喝道:“你走去哪?”
    話音才落,劉萱就聽得身後風響,似有什麼重兵器向他擲來,他忙轉過身去,隻見一柄琵琶迎麵砸來。他一個側步躲開,琵琶險險擦過,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響。
    劉萱低頭看去,才注意到她這琵琶由鐵石製成,身部扁平,麵板兩側尖銳如刃,哪裏是樂器,分明是一把殺人凶器。
    鬆支笑道:“我還當你如何厲害,原來連我的一把琵琶都接不住。”
    劉萱道:“平常琵琶倒是接的住,你這琵琶劉某卻不敢接了。”
    他將琵琶拿在手上,說:“女孩子還是安分些好,不必拿這東西來玩耍,便是不用來傷人,傷了自己也不好。”
    鬆支說:“傷不傷旁人我不曉得,隻曉得要傷將軍,卻是十分已有了八分。”
    劉萱看她投擲琵琶的身手也不像會武功的樣子,使得也不過是尋常的力氣,便玩笑道:“你定要和我比劃?”
    鬆支說:“這是自然,隻是……若將軍十招之內贏不了我,可否應下我一件事?”
    劉萱失笑道:“若是贏了你又如何?”
    鬆支說:“那我,情願任將軍處置。”說完,頗為怪異地笑了笑。
    隨即,她從台上一躍而下,身形利落,直掠至劉萱麵前,前後不過眨眼的功夫。
    劉萱心下一動,不禁認真起來,道:“我讓你三招。”
    鬆支抬眼看著他,不發一言。驀地,隻見她將膝一屈,右掌向他腹部打去,劉萱立即後撤,將琵琶斜擋於前。她這一掌還未打實,便已收起,緊接著左掌猛力拍向他麵門,劉萱忙屈膝低頭避過。她右掌瞬時成勾爪,擊他下頜。
    她這幾下又疾又狠,招未實已成虛,竟叫劉萱險些避讓不及。況且他這手中拿著鐵琵琶,卻還占了便宜。
    “已經三招了。”劉萱說。
    “你已經用不著出招了。”鬆支從容道。
    她右掌勁力一散,分花拂柳一般在弦上輕輕一掃,隻聽得嘩啦一聲,猶如玉碎帛裂,琵琶齊弦俱斷。
    劉萱一驚,他竟沒有瞧清她這一手是如何出招,如何收招的,隻見她將身一撤,說:“你輸了。”
    劉萱頓時覺得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起來,轟的一聲,身如山倒。
    “看來將軍也不過是名副其實。”鬆支從他手上拿過琵琶來,手扯著弦,擺弄了一番,琴弦頓時恢複如初,全沒有斷裂之像。
    劉萱尚有些微意識,問:“你如何……”
    鬆支彎下腰來,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他嘴上,說:“我知道你要問我怎麼就勝了你,將軍的本事,我都已知道了;可我的本事,將軍卻一無所知。你怎會覺得我一定不能贏您呢?”
    劉萱兩眼渙散地盯著她那根手指,一字也說不出來,漸漸地沒了意識。
    鬆支屈膝跪下,將人扶靠肩頭,抬手撫過他的臉頰,歎道:“將軍呀,將軍呀……”心頭萬般的言語,卻一字也講不出口。
    劉萱這一倒下,便昏了三日。那日席上諸人久久不見他人,就派人去找尋,尋了半日,才見他人醉倒在練武場,睡了過去,隻好叫了轎子將他送回府中。
    家人見他遲遲不醒,頗為擔心,去請了大夫來,隻說是醉了,開了副醒酒的方子。
    眾人都道:“究竟是喝了怎樣厲害的酒,竟醉了三日。”期間,辜將軍還特地派人送了禮來,問他安好。
    他一時不慎,著了那小丫頭的道,也不好告訴別人,隻在心裏生氣。他這時隻覺這丫頭古怪精靈,並不曾想日後會鬧出那樣一場笑話。
    疆場失權謀,尚有沉冤得雪之機;情場失心計,卻無覆水再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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