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發生的事，讓蕭訣有些心裏有些複雜。他一邊無聲地飲著酒，一邊注意著棄玄燾這邊發生的事情。
    為了能和棄玄燾合作，蕭訣沒少費心思，還往禦魔宮送了不少好東西，但得到的回應往往都是冷冰冰的。
    新皇秦煜在登基之前，並沒有明著參政議政，因此他對秦煜的了解並不多。本以為不會太難對付，可後來發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都讓他心頭難安。
    新皇登基，竟然能讓魔尊親自前來禮賀。方才那個叫淩夕的元修，似乎也與新皇關係甚篤。秦煜不過剛剛加冠，是如何做到與元魔兩方都有交涉的？
    蕭訣的手指微微轉動著酒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少年對未雪似乎格外關心。幾次三番不顧危險的出麵救她。或許，那些他解不開的謎，未雪清楚。
    蕭訣微微側頭，看向身邊小心翼翼的未雪。
    “王，王爺……”麵對蕭訣的眼神，未雪不禁緊張起來。雖然那麵紗又帶回了臉上，可她還是不禁更加自卑。
    蕭訣笑了笑，攥住了她的手，眸子裏的深情，如同女人上的妝一般，慢慢地裝點了上去。
    “臣女白素素，見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棄靈犀和秦煜動作同時一停，默契地朝對方對看了一眼。旁邊的魔尊似乎有些不爽，臉都陰了下來，刹那間宮殿裏頭冷了幾分。
    白素素卻處於興奮之中，不為別的，隻為了意外又和意中人重逢，並且還意外的發現，意中人更有魅力了……
    白素素，渺江城城主千金，此次亦是跟隨父親前來祝賀新皇登基的。
    和那些貴女不同的是，別人不是為了皇上就是為了沁陽王，她的目標，卻是翩翩少年棄靈犀。
    她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少年，當時一眼就被吸走了魂魄，令人滿城的尋找棄靈犀的影子，卻沒想到能在這皇宮之中碰見他！
    而且，他還是那麼厲害的元修~方才與那魔女對戰，真是帥爆了！白素素多麼希望被棄靈犀保護的女人是她自己~
    白素素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沒認出來坐在龍椅上那位就是那晚她想要暴揍的小混混！
    夜裏本來就昏暗，秦煜臉上帶著傷，額前長長的幾縷散發，認不出來實屬正常。關鍵是那日的雲旦和現在的秦煜氣質大相徑庭，打死她也不會以為她所跪拜的萬歲就是那個搶她糖葫蘆的小混混！
    秦煜倒是淡定，微微頷首，算是回應，臉上沒有半絲表情。
    白素素起身，眼神又不老實的往棄靈犀身上飛了過去，俏皮地眨巴了兩下，明目張膽的勾引起來，差點沒把她老爹嚇暈過去。
    棄靈犀忽然覺得手裏的酒喝得有些艱難……
    棄玄燾臉色一冷，陰嗖嗖朝她瞥了眼，冷聲質問：“怎麼回事？”
    “……什麼？”棄靈犀裝傻。
    棄玄燾眯了眯眼睛，“你喜歡女人？”
    他曾經問過棄靈犀有誰碰過她，棄靈犀回答的都是女的；那段時日棄靈犀之所以隱姓埋名深藏禦魔宮，也是為了找一個女的；今日在他來之前，棄靈犀不顧危險，寧可被鷺岐打傷也要相救的人，還是一個女的；還有那一晚鷺岐也對她……
    棄玄燾的思想越想越歪，越歪越不爽，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為什麼……
    如今的棄靈犀，在鷺岐的熏陶下，對男女之事已經開竅不少了。可棄玄燾那麼問她，還是讓她挺莫名其妙的。
    “我又不是男的。”棄靈犀淡淡道。
    她話音剛落，白素素直接向她發出了邀請：“淩公子，陛下登基大喜，公子可願與素素一同慶賀？”
    棄靈犀一愣，“如何慶賀？”
    白素素還挺害羞的，“素素擅舞，公子隨意奏樂，素素可和而舞之。”
    秦煜蹙了蹙眉，卻也沒出聲反對。棄玄燾卻冷笑一聲，他聽過棄靈犀吹笛子，聲音如刮鍋挫鋸，不堪入耳。他倒是想看看，二人怎麼個琴瑟和鳴。
    棄靈犀雖然不樂意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表演什麼，可白素素站在台上，若是拒絕，場麵還真是會很尷尬。
    她隻好點頭答應，手中倏然出現一隻白玉笛，惹得眾人又是一片唏噓。這元修果真是有神通，憑空取物手到擒來，即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麵對他們那幫人也算不得什麼吧……
    棄玄燾的臉色卻更加陰寒起來。
    他可不會認錯，這隻笛子，乃是嵐墨的，用了上百年從不離身，可謂意義非常！如今，這隻玉笛竟到了棄靈犀手中，而他曾留給她的那隻青玉笛，卻被她垃圾一般棄在了蓮花天壇……
    棄玄燾本就生性暴虐，一時間殺意四起，令他身後的夙煬都緊張了起來。夙煬跟隨棄玄燾這麼多年，自是明白，像這種情況，便是魔尊發怒了，勢必要大開殺戒！
    就在這時，清澈的笛音從棄靈犀指下流淌出來，回蕩在安靜的大殿裏。
    若非今日親耳一聞，許多人都不知何為真正的天籟。那曲調悠遊縹緲，洗盡塵俗，好似鬆濤陣陣，萬壑風生。
    眾人心神一靜，似乎忘卻了先前的恐懼、疑慮等種種複雜的情緒，隻沉浸在這天外之聲裏。
    這曲子，乃是師父時常吹的，也是她最為熟悉的。
    一時間，棄玄燾竟如同被點了穴道般，半晌沒有動彈，那殺意也全數散盡。一雙血眸慢慢化為黑色，而且是長久的黑色，隻這麼怔怔的望著棄靈犀……
    白素素也愣了愣，不過她當真是有跳舞的天賦，比起蕭若兒，簡直又高了幾個段位。
    她蓮步輕移，羅袖微舞，輕鬆地和上了棄靈犀的曲子。她的身姿靈動非常，應著棄靈犀的天籟之音，真可謂是珠聯璧合。
    曲終，舞畢。
    大殿上還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
    “犀兒……”
    這一聲何其深重，似乎穿越了茫茫大海，跨過了悠悠歲月，既熟悉，又陌生。
    棄靈犀忽然一滯，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白玉笛從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
    她僵硬地轉身，看向身側的棄玄燾，對上了那一雙包含愛與溫柔的黑眸。這雙眸子多麼熟悉，曾幾何時，一直這樣望著她，伴著她……
    棄靈犀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她望著棄玄燾的眸子，望著麵具下方露出的嘴唇、下巴……一切似乎都熟悉起來，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這些年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模糊身影似乎又清晰起來。
    她曾以為她忘記了師父的模樣，隻剩下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如今，這道影子像是被掀掉了蒙蔽它的黑紗，清清楚楚地擺到了她的眼前。
    棄靈犀的手有些顫抖，慢慢地抬起，想要揭開那層麵具。
    就在這時，那隻帶著冷硬的黑色手套的大手忽地抬起，猛然抓住了棄靈犀的手臂。與此同時，一雙黑眸瞬間化為血紅，那抹溫柔也像是泡沫一般，碎的沒留下任何痕跡。
    取而代之的，是屬於魔尊的殘虐，冷酷……
    棄靈犀的藍眸刹那被慌張充斥，被棄玄燾抓住的手臂不可抑製地抖了起來，整個人都沉浸在了一種極大的悲傷裏頭。
    大殿上仍是一片壓抑的寂靜，所有人都注視著這邊，不敢言語。
    秦煜從未見過這樣的棄靈犀，他不禁憂聲喊道：“淩夕……”
    棄靈犀的拳頭攥得極緊，像是要掐出血來。
    沒有人知道師父對於她的意義，沒有人體會過，從出生，到長大，生命裏頭隻出現過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更沒人知道，被最信任的至親拋棄，一個人滯留荒島七年是何種感受！
    十七年間，她的喜悅，她的憤怒，她的思念，她的怨恨，她的乞求……她的所有感情，所有情緒，都隻因為那麼一個人而已！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麼想找到他，哪怕下一刻就會死去，她也想再看那個人一眼，讓他親口告訴她一個答案。
    這就是，師父的意義。
    方才，她竟以為看到了師父，從這個魔頭身上！如今她再看時，棄玄燾還是往常的模樣，可以說和記憶中的師父沒有任何相似性。
    這二人，無論如何都掛不上鉤。隻不過，這張臉……似乎真有些相似。
    棄靈犀死死盯著他的麵具，棄玄燾也緊緊抓著她的手臂，二人無聲地對峙起來，表情都極為複雜。
    白素素還處於呆愣之中，她老爹渺江城城主白法海今兒算是被她嚇掉了半條老命。白法海膝下就這麼一個千金，算是極近疼寵，自然也舍不得讓她進宮。
    他帶白素素來京城，一個是為了例行慣例，不落人口舌，另一個是讓白素素開闊一下眼界，莫在滿城尋那驚鴻一瞥的美少年。
    本來白素素並不在那上台為皇上表演的名單之列，誰知到了第二日她非要把自己加進去，甚至在台上不顧皇上的威嚴，對著台下的少年眉來眼去，真是讓他心驚膽戰，有苦難言！
    白法海趁著大人物們心思都不在舞台上，悄咪咪地把白素素拽了下去。
    棄靈犀收斂了一下眼中的情緒，蹙著眉甩開了棄玄燾的手，彎下腰準備拾起地上的玉笛。
    手剛伸過去，那白玉笛子便被棄玄燾用魔炁收到了自己手裏。棄靈犀心裏一緊，不爽地抬頭看向棄玄燾。
    棄玄燾滿臉陰沉，他今天的心情真是格外不爽！
    不管是對嵐墨還是對那個人，她還真是夠上心的！偏偏對上他的時候不是想著逃走就是對他甩臉子。
    棄玄燾眯了眯眼睛，忽地冷哼一聲，在棄靈犀驚異的眼光中，將那白玉笛子捏成了粉末。
    棄靈犀的怒氣瞬間便被激到了臨界值，頭一回膽肥的向魔尊出了手。
    這世上敢挑戰魔尊的還真沒有幾人，而且下場都是異常慘烈，這事，無論是魔修元修，還是普通的凡人，隻要有點世麵的，都心知肚明。
    所以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棄靈犀被魔尊虐成炮灰。
    這一次，棄靈犀真可謂是毫無保留，把從小到大庫存的本事都拎出來了。棄玄燾雖然生氣，卻仍控製著自己，僅僅是麵色陰沉地防守，並沒有真正向棄靈犀出招。
    或許，若他真正出招的話，便真是大家想象的那幅慘狀了。但他這種行為偏偏給了那一眾外行人“少年與魔尊棋逢對手”的錯覺，就連夙煬都忍不住吃驚起來。
    不過，他所吃驚的是，向來沒有任何感情的魔尊，竟對一個元修如此忍讓，處處留情……
    秦煜站在上方，理智上告訴他不能和魔尊正麵對抗，否則整個朝廷都會為之遭殃，可看著棄靈犀與魔尊打了起來，他滿腦子都是那些時日對棄靈犀做出的承諾。
    我會保護你的……
    無論他多麼渺小，都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棄靈犀死於魔尊手下。
    那晚棄靈犀曾教過他運行靈力之法，回到皇宮後，他也曾暗中修煉過，雖不熟練，但他願意全力一搏！
    秦煜將那火靈中強大的靈力運行到雙掌，周身都被金色的元炁包裹，這時注意到他的人都是滿臉驚駭，包括蕭訣，立在那裏如同雷擊一般。
    接著，那靈力如洪水猛獸般從秦煜身體裏迸發出來，形成兩條叱吒風雲的金龍，穿過大殿，吟嘯著朝魔尊飛去。
    和眾人一樣，夙煬那張素來冷峻的麵容顯現出無法掩飾的驚異。誰都想不到剛剛繼位的皇帝竟然是元修！
    而且，明明應是火係元修，爆發出的靈力竟是金色。
    棄玄燾眯了眯眼睛，空出一掌運行魔炁抵住那勢頭洶湧的金龍。
    對上秦煜，他倒是沒有客氣，不過他也沒想到秦煜身上有這麼強大的靈力，似是積蘊了數百年，極其精純。
    夙煬回過神來，也忙去應對秦煜。
    秦煜剛剛學會使用靈力，還做不到融會貫通，更何況一下子對上兩個頂尖高手，甚至，其中一個是深不可測的魔尊棄玄燾。
    棄靈犀雖然惱怒棄玄燾，卻並不想讓秦煜受傷，她猛地一收靈力，讓棄玄燾的魔炁直接攻入了她的身體。
    魔尊之力，自然不可與其他魔修同日而語，即使棄玄燾並沒有使出幾絲力氣，還是讓棄靈犀受了重傷。
    棄靈犀想打一個賭。
    她賭，麵前的這個嗜血狂暴的魔尊，和師父，有那麼一絲關係。盡管，她無論如何都猜不透，想不透。
    黑眸，紅眸……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呢？
    她記起，初見時，那黑眸便曾驚鴻一瞥，他說了四個字，你長大了……
    那晚中了鷺岐的迷情香，本無藥可解，又是誰救了她的性命呢？隱約中，確實能感受到一個人照顧她，那種感覺很熟悉，卻絕不是紅眸的魔尊……
    她要賭，棄玄燾，不會讓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