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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噼噼啪啪，熱鬧的鞭炮聲不絕於耳。
    正月初十，庵堂弄的一戶人家娶親，迎親的新郎倌一襲紅衣，樣貌英挺，劍眉薄唇，儀表堂堂，但眉宇間卻並不怎麼開心，今天是他的好日，娶的是契妻，也就是男妻。
    據說這位男妻無父無母，自幼被謝家老祖母收養在跟前，不想老人正月裏忽然歿了，他的叔嬸不待他身批麻衣，直接裹紅，收了五十兩銀子就把他“嫁”過來了。
    而且，是敲暈了才嫁來的，連堂都沒拜，由新郎韓毅把他背進新房。
    陪酒回來的韓毅搖搖晃晃走進新房，喜燭高燒，契妻謝無極容貌沒得說，而且性情溫和，他十分滿意，主要是家中祖母病苛沉重，一個遊方道士掐指一算，給了個生辰八字，要求對方在初十當天完婚，不然祖母是救不活的。
    契妻昏昏沉沉睡著，麵色微微有些蒼白，眼角還有些許淚跡，韓毅打了點熱水給他擦臉擦手。
    任誰被這樣觸碰都不會沒感覺，謝無極睜開了雙眼，頓時嚇了一跳，“你誰？這是……拍網劇麼？”
    被謝無極清澈的大眼睛看著，韓毅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鼓起勇氣，紅著臉說道：“你，你不要害怕，既然你我成，成親，我，我以後會，會對你好的。”
    “WTF？”謝無極眼睛瞪得溜圓，忽然腦袋象被尖銳的長針刺穿一樣的劇痛襲來，“啊！”他抱著頭慘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韓毅睜著圓圓的眼睛，一臉無辜，還沒圓房呢，契妻就被嚇暈了，自己長得這麼可怕嗎？
    謝無極醒來時，已經第二天下午，腦子被無數的記憶填充，身主，這個真正的謝無極死了，換了個靈魂入駐，身主叔叔的一記悶棍，把侄子送到奶奶跟前，真真的跟著奶奶走了。
    謝無極長歎口氣，細細打量著屋子四周。
    “啊，你，你醒了？”旁邊閃過一抹紅色，把謝無極嚇了一跳，撐坐起來，記憶告訴他，這個長得很帥氣的大男孩，以後就是他的夫君。
    嗯……作為顏控的謝無極不得不承認，這個大男孩長得確實不錯，滿分十分的話，他有八分了。
    在那個世界的他，由於性向，基本獨善其身，活得小心謹慎，唯恐一個不小心，帶來滅頂之災。
    溫和的聲音再度在耳畔響起：“你莫怕，這裏不會有人那樣待你，藥好了，先喝藥吧。”
    看來這個“丈夫”很體貼？
    不過，這個不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頭暈、惡心，還有點胸悶，把藥喝了以後，還沒來得及跟這個帥帥的大男孩說什麼，又昏睡過去，連著這麼躺了幾天，才算真正好起來。
    當然，也接受了目前的身份，一個被謝家收養的無父無母的孩子，無極這個名字，是一位遊方老道給起的，說是將來有無極造化。
    謝家老祖母生前待他非常好，謝無極歎氣，同名同姓的身子，大約也是同時死掉的，所以才能換個芯子，隻是他是執行抓捕過程中殉職的，不象身主，是棍下喪命，而殺人凶手，還逍遙法外。
    “契弟，你醒了？吃盞茶吧！”帥男孩端了茶過來，他一看就是很健康的樣子，朝氣蓬勃，笑容陽光，謝無極被閃得有點眼花，隻得垂下眼眸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韓毅眨眨眼：“韓毅，字友嚴。”
    謝無極不想去深究原身的親戚那種亂七八糟的關係，前世自己一直辛苦，忙這忙那，早知道死後的世界那麼美好，何必這麼自苦？
    謝無極嚐試著下床，韓毅連忙上前扶住，“你別硬撐，我家裏人都知道你頭上有傷……”
    一個身穿黃色繡花棉襖的小丫頭慌慌張張衝過來喊道：“三爺，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突然暈厥！”
    韓毅騰地跳起來就往外衝，謝無極喊了聲“慢！”
    謝無極深呼吸了一下，問那丫頭：“你叫什麼？”
    小丫頭愣了愣說道：“回主子的話，奴婢叫豌豆。”
    豌豆，你咋不叫綠豆？
    強忍住笑意，“好的豌豆，我換套衣服，一起過去吧！”
    韓毅忽然覺得自己這個男妻的氣度很不一般，“你……行嗎？”
    “帥哥，男人絕對不能問行不行。”謝無極覺得韓毅的表情動作，都很有趣，“先去看看老太太再說。”
    記憶告訴他，他是來衝喜的，如果沒幾天，老太太就去世，那他接下來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古代的醫療條件不好，雖然他刑偵幹了快二十年，但他們家可是中醫世家，醫術是家傳必修之一啊！
    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
    蒼秋院
    屋子裏烏泱泱一大堆人，見他二人進來，紛紛讓開。
    一位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低沉著聲音說道：“三弟，給祖母磕個頭吧，她怕是……你，你放肆！”
    扭頭看到謝無極正扒開老太太的眼睛，不禁怒上心頭，上前扯開謝無極。
    診斷未果，被人扯開，謝無極不禁大怒：“閉嘴！要她活著你就閃一邊去！”
    被謝無極這麼一吼，年輕男子被吼住了，半天沒回過神。
    謝無極直接從旁邊的老郎中手裏借了一套銀針，討了點酒擦了擦，直接在老太太的人中，和內關穴等要緊穴位連紮帶撚，又放了指尖的烏血，好一會兒，才鬆口氣道：“沒事了，她身邊絕對不能離人，24小時，呃……到明晚都別讓她落單，再這麼暈一次，事兒就大了！”
    對那郎中說道：“老先生，謝謝您的銀針。”
    那郎中一臉驚歎：“小老兒今日算開了眼，不知道小友的針法傳自何人？”
    謝無極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說道：“這種針法我也不知道，是一位老道長教的。”這是我們謝家祖傳，但此謝家並非彼謝家啊。
    老郎中打破砂鍋問到底：“敢問那道長尊號？”
    謝無極心虛地摸摸鼻子：“隻知道他叫天機道長。”
    “天機道長！”
    眾人齊齊驚歎，天機道長可是一位神秘的方外之人，無人知曉他多大歲數，來自何方，一手針術出神入化，素來有天機手下無死人一說。
    謝無極有點傻眼，特麼自己瞎編一個名字都是對上號的？
    朝韓毅勾勾手指，示意他湊到跟前：“你奶奶，呃，你祖母，受了強烈的精神刺激，先前應該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或者是發生了什麼讓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她才會這樣的。”
    2
    一句話說得韓毅的臉黑沉下來，“我知道了！”
    老太太是急中風，好在她平時身體硬朗，謝無極口述了藥方，老郎中摸摸頜下胡須，微微點頭：“此方實在是妙，妙得緊！”
    謝無極忽然晃了晃，韓毅連忙扶住他，緊張地問道：“你哪裏不舒服？”
    謝無極搖搖頭：“有點累。”
    韓毅馬上說道：“二位哥哥，契弟身子不適，此地就勞煩兩位兄長照看了。”
    那位豐神俊朗的年輕公子點頭：“你們去吧。”
    咕嚕嚕——
    饑餓的轟鳴，空空的胃在發出抗議。
    又冷又餓，來這個世界的最大感受。
    回到他們自己的院子，尹知院。
    豌豆送來了熱茶和點心。
    謝無極懶洋洋地倚著榻上的矮桌，懷裏還抱著手爐，古代沒有暖空調，這屋裏也沒有暖氣，按他的看法，這家也不算是什麼富裕的，最多是小康。
    連吃了三塊米糕，喝了兩盞茶，整個人才有活過來的感覺。
    “韓毅，跟我說說你們家人吧！還有，你們家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剛才一說，你們臉色這麼怪？”
    韓毅放下送到嘴邊的茶杯，輕聲說道：“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們家，大大小小有三十幾口，還不算買來的下人們，大哥被推舉孝廉，快要派官了，二哥是管家中庶務的，我，我是縣衙的捕役。”
    謝無極微閉著眼睛，長長睫毛輕輕顫動，更顯得鼻梁挺直，肌膚瑩潔，瘦削得要羽化登仙似的。
    忽然睜開眼看向韓毅，“怎麼不說了？”
    韓毅立即收回目光，微紅著臉說道：“我父親有四個兄弟，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大伯二叔都已病逝，伯母帶著我兩個大堂哥在隔縣住，二嬸子也在遠地，去年也過世了，隻有三叔和小叔在縣城裏，三叔一家住在東街，小叔一家住在縣城城郊。”
    謝無極點點頭，韓毅說得很清楚，條理清晰，橫豎他閑得無聊，不如就當聽老奶奶講古了，也好打發時間。
    “隻是因為祖母病重，所以三叔和小叔才回來侍疾，嗯……還有幾個堂兄堂妹，明日吃午飯就能見到了。”韓毅說話毫無保留。
    謝無極弄明白了，這是一家生活在普通階層的小市民，雖然不象紅樓夢中的劉姥姥這樣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但家中也確實不那麼富裕，卻生養能力極強，象藤上結的葡萄似的，一串連一串。
    謝無極給韓毅杯子裏倒了點水，又給自己也倒了些，輕輕啜飲，一個圓臉的小廝走進來躬身說道：“三爺，三夫爺，該用晚膳了，是擺在小桌上呢，還是在外間用飯？”
    夫爺？？這是什麼鬼稱呼？謝無極別扭地瞪著眼睛。
    不過，韓毅這種情商不高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韓毅用手指敲敲小桌：“取兩樣清淡的端來吧，夫爺身上有傷，又有孝，不能沾葷。”
    不多會兒，菜飯端了上來，雖然都是清素，看著倒還可口。
    二人端著碗筷開吃，謝無極忽然問道：“怎麼沒聽你說起你母親？”
    韓毅垂下眼眸，“我母親過世有四年多了。”
    謝無極一顫，他殉職的時候，自己母親去世，也有四年多了，“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事兒，不知者不怪罪。”韓毅夾了塊素牛肉放到他碗裏，“我們家廚子做的素牛肉是最好吃的，你嚐嚐？”
    素牛肉、素鵝、素雞，都是謝無極前世最愛吃的豆製品，沒想到這個世界也有，心下倒是歡喜，感覺對麵這個帥哥，人生得俊，又還溫柔體貼，嗯，還是不錯的。
    謝無極好奇地問道：“你祖母暈倒，並不是因為生氣，而是悲傷過度，難道說是因為你娶了我，她不高興嗎？”如果是這樣，韓家的日子就難過了。
    韓毅馬上搖頭：“你和我的親事，父親問過祖母的意思，她是答應的。”歎口氣說道：“我小姑母……昨天歿了！父親和兩個叔叔今日一早便去奔喪，多半是有哪個丫頭婆子嘴碎的，在我祖母跟前嚼了蛆！”
    多嘴多舌的人，在哪個時代都會遇到，古代也是不例外的。
    幾口扒拉完飯，謝無極百無聊賴地抱著手爐，縮在小炕上，韓毅見狀，從榻邊取了塊薄褥子蓋在他腿上，“若是困倦，就叫小廝服侍你睡下吧。”
    謝無極搖頭，他在想著自己的將來，豌豆將屋裏的東西收拾了，端了淡茶進來。
    按韓毅所說，隻怕韓家以後的家主就是先前被他吼過的那個大哥，作為契妻，膝下無子，將來無依無靠，多半是過繼一個，記在名下，那也是二人感情好，家庭能保證衣食的情況下而定。
    這萬一，中間來個小妖精，三勾兩搭把韓毅哄得三魂少兩魂的，又怎麼辦？這契妻要和離，還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個，以後，我叫你無極吧！”韓毅臉又微微發紅，謝無極微笑著點頭，“可以。”
    韓毅也朝他笑笑：“明日我就要上衙了。”
    “上衙？”謝無極眨了眨眼睛，哦，就是上班的意思。
    “知道了，我會自己在家玩，咳咳，在家等你的。”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契妻，是不是跟女人一樣，不能走出中門，天天在屋裏困坐。
    韓毅扭頭又叫道：“毛豆！”
    門外立即有人應聲，棉簾被掀起，那個圓臉的小廝走了進來，韓毅衝他說道：“把我櫃子裏的那個紅漆箱子交給夫爺。”
    毛豆！噗！
    謝無極努力忍住，不要笑，千萬不要笑。
    很快，毛豆搬來了一個紅漆箱子，端到謝無極麵前，韓毅從懷中取出一把鑰匙，“這裏麵，是我的體己，你替我收著吧。”
    謝無極接過鑰匙，好奇地打開，裏麵是一些光華燦爛的首飾，下麵還有幾張賣身契，再有就是一個鋪子的地契，還有一個隔層，拉開來，裏麵是幾張銀票，還有五錠銀子。
    “管公中的，現在是祖母和二哥二嫂，以前我是在公中拿月銀的，去年起，我做了捕役，每月有四兩月銀，也就不在公中拿銀子了，這些是我攢下來的。”
    謝無極眨眨眼，心下笑笑，沒想到小帥哥還是個婚後上繳工資收入的新好男銀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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