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突然想起，中元節會之後，葉既零曾說過想與自己一起去璿璣山看那棵獨一無二的鳳凰木。但他因中元節會之時看見她與段子奚關係過於親密，不知為何就是想與她置氣，便沒回應。
    而如今，他隻想將她生前想去的地方都去個遍。
    哪裏都尋得到她的影子，卻哪裏都尋不到她的影子。李澈唯有懷著對她的思念，獨自經曆滄桑。
    他來到璿璣山的鳳凰木下，或許是因為環境較為寒冷，花期竟晚了許多。此時花開得正好，滿樹的火紅十分奪目。
    “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這名字的確沒取錯。隻是……
    “這花與你太不相配了。”李澈望著紅的刺目的花冠，微微皺起了眉，“倒是像……”
    璿璣山山勢險峻，到處都是懸崖峭壁，所以很少有人來。鳳凰木即使如此美麗，也隻能孤芳自賞。
    你一生對我付出的真心，便如這滿樹紅花，熱烈卻又無人問津。
    李澈的目光順著樹幹而下，他看見地上一片落葉微微透光，像是刻了什麼字。於是他便拾起仔細一看，竟是個“澈”字！
    他心髒猛地一抽動，飛身上樹，摘了更多樹葉來看，果真每片葉子上都刻了字，連起來是……
    “阿澈喜歡我”。
    “據說向那棵鳳凰木許願特別靈。”
    他仍記得葉既零這麼說過。那天的她，笑臉盈盈期待著他的回答，他卻連個回複都吝於給她！
    為什麼……她生前讓他煩心困擾，死後依舊要令他痛徹心扉？
    若她當初能不對段子奚那麼好，若她能多關心一些他……若她能用注視段子奚的目光來注視他……
    不，若他能多正視她一些，能察覺到她的心意，能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她，能……選擇相信她……是不是，他們也會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隻是一切都晚了。
    “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怎麼可能兩不相欠。李澈從未如此心痛。他知道自己欠了葉既零太多太多。
    與她度過的時光就像一場久遠的夢，李澈感覺自己快要溺斃。
    夢裏是葉既零如花的笑靨，她清澈而又熾熱的眸子正注視著自己。
    她不能再說話，不能再溫柔地笑。再也背不起的重量，再也感受不到的溫度，再也無法得到的幸福，再也說不出、聽不見的……我愛你。
    李澈眼中，卻不再是鳳凰花。
    他看見滿天飛舞的白海棠，鋪滿黃泉路。他站在忘川河畔，河對岸依稀可見的白色身影，是那麼遙不可及。
    漫漫黃泉路，道不盡聲聲愁。
    白海棠飄零，花瓣堆疊，好似飛雪。
    他記憶中的葉既零，清澈純淨，她笑一笑，仿佛還能聞到白海棠的清苦香氣。
    “阿澈，喜歡我。”
    他看見她就站在自己的麵前，秀麗如斯的麵容上是清淺的笑意。肌如凝脂，膚若白雪，唯有紅唇，笑語晏晏。
    無聲無息，淚已絕堤。
    她的溫柔隱於海棠花下，刹那芳華，轉瞬即逝。
    終於，葉既零隨白海棠一同逝去，消失在李澈的麵前，消失在世間。
    葉氏陵墓前。
    “師父，我帶阿淵來看你了。”段久沉將花束和貢品放在墓前，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好一會兒才睜眼。
    “許了幾個願望？”一旁的鍾離淵問。
    “就一個，不敢許太多，怕不靈。”
    “一定會實現的。”
    “嗯。”
    段久沉眼裏的陰翳，濃重得不透一絲光亮。他麵無表情，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麵前的墓碑，伸手撫摸墓上的字。他在墓前放下了一枝被剪下來的白海棠，正如她的名字一般，花逝去，葉既零。
    “師父。”段久沉明白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什麼，“我會幫你照顧好葉揚的。”
    他話音剛落，便意識到了身後的來人：“你還敢來看我師父啊。”
    那人正是李澈。
    “我隻是……順路來看看。”
    “你還是這樣！”段久沉憤怒地轉頭，“你到死都不肯承認你喜歡我師父麼！”
    “喜歡，又能怎樣？”李澈苦笑道，“她再也聽不到了。”
    “我當初，是真的想殺了你。可你是我師父最愛的人，如果我殺了你，她一定會很難過，所以我沒有那麼做。”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李澈發了瘋一般質問著段久沉，“你殺了我，我就可以和既零在一起了！”
    “所以我偏不讓你如願。我要讓你明白，最痛不過陰陽相隔！”段久沉拉著鍾離淵的手臂說，“非梧，我們走！”
    徒留李澈一人在葉氏墓前肝腸寸斷。
    不遠處似乎有人在吹簫，聲音纏綿淒切。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到那個溫柔的影子，眼前卻隻有冰涼的墓碑和碑上的“葉既零”三個字而已。
    他思考了很久，他明白自己也同樣深愛著葉既零。可是他不想承認自己有弱點，而這個弱點恰恰就是葉既零。所以他選擇對她的感情視而不見。
    這就是李夜血。固執、強大而又扭曲。
    葉既零逝世以後，葉揚也消失了，丟下偌大的葉家，隻有一個老管家在打理。
    李澈帶著心中永遠的傷，化悲痛為力量，請命帶兵賑災，誓於有朝一日征戰沙場，保家衛國。
    段久沉與鍾離淵依舊待在宮中，雖時不時會聽到下人們不好的言論，隻要不涉及葉既零，段久沉也不會太在意。一旦誰說了葉既零的壞話，那個人十有八九第二天就從宮中徹底消失了。
    段久沉從來都不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

    作者閑話：

    這幾章氣氛有點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