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乍起的日子。
    “夜血！你一定要去殺了那個妖女替舜英報仇！”李太尉痛心疾首道。
    “是，爹。”李澈麵無表情地回答，“我一定會……殺了她。”
    人間八月，白海棠花早已凋謝。
    他如約而至葉府，迎接他的也隻有葉既零一人。
    幾日不見，她的身子又單薄了許多，一陣風吹來似乎能將她吹倒。
    她還是一襲白衣，仿若一塵不染的仙子。
    他怎麼也無法認為是她殺了自己的妹妹。
    他還是這麼喜歡穿深藍色的衣服，沉靜到令人心寒。
    他的表情也還是這麼冷酷，仿佛沒有事能牽動他的心。
    “走吧。”葉既零先轉了身。
    李澈瞥了一眼她腰間的百裏初雪，隨即跟上她的腳步。
    她帶他來到了上次他們見麵的地方，是他們從小一起練劍的地方，是種著白海棠樹的地方，也是……她殺了李舜英的地方。
    “說吧。”李澈凝視著她，他等著她的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沒什麼好說的，一命換一命，你殺了我吧。”葉既零清冷的麵容上少有的沒帶一絲笑意，眉如遠山，目若深潭，薄薄的嘴唇輕抿，一雙纖纖玉手在袖中握成拳，三千青絲隨風飄揚。
    “從此你我兩不相欠。”
    聽到這話，李澈平靜慣了的麵龐突然凶狠起來，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般低沉地嘶吼、質問著麵前這個淡漠如水的女人：“就算你不解釋你以為我就不知道嗎！你殺了我妹妹是不是就是為了你自己嫁給段子奚？！你是不是一直喜歡著段子奚？！”
    葉既零先是一愣，身體明顯地僵住了，隨後自嘲般笑笑，說：“那便是這樣吧。”
    “你！”李澈拔出他的劍“飛瀑流泉”，直指葉既零，“是不是被我說中了？你心虛了，所以沒法反駁？”
    葉既零淡然地點點頭，隨後燦爛一笑：“殺了我吧。這樣你就能給你爹，給其他人一個交代了。”
    李澈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說：“我最後再問你個問題。你為何殺她用的不是‘百裏初雪’。”
    “因為，她不配。”
    如果不能讓你愛上我，那就隻能讓你徹底恨我。
    這樣你才能永遠記住我。
    葉既零何其聰明，殺了人又怎會留下馬腳，她定是在替誰隱瞞著什麼，甚至不惜弄傷自己，這一點李澈再清楚不過。他希望她承認人不是她殺的，隻要她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會毫不猶豫地放下劍。
    可是她沒有。
    所以他隻能找個理由，他寧願相信人就是她殺的，至少她沒有騙他。
    就在李澈愣神的時候，葉既零突然拔出“百裏初雪”向他刺去，與此同時李澈也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刺向她。
    可是就在“百裏初雪”快要刺進李澈身體的時候，葉既零手上仿佛忽然沒了力氣，她的手臂直直垂下，劍也鏗然墜地。
    李澈心下一驚，可是想收劍也來不及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飛瀑流泉”鋒利的劍刃貫穿葉既零的胸膛。
    她知道他無法做決定，所以她來幫他一把。
    鮮血噴湧而出，將兩人的視線都染紅。
    李澈瞳孔放大，麵前的女子依舊那麼溫柔地望著他。
    他的腦海中先是一片空白，隨後傳來整個世界的悲鳴。
    突然醒悟過來般，李澈連忙衝過去抱住已經搖搖欲墜的葉既零。
    她的傷口和嘴角不斷地有血滲出，她的臉色也愈發蒼白如紙。可是她的表情還是那麼溫柔，神色平靜到可怕。
    若是你我之前因種種理由無法相愛，那我願用這一劍來換得一筆勾銷。
    “阿澈，我……”葉既零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會有更多的鮮血流出，甚至將李澈的衣服也染成紅色。
    “既零，你別說話了……”李澈的心從未如此動搖過，他開始慌了，為她擦拭嘴角的鮮血，“我知道你小時候外出遊曆的時候得到了一顆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續命丹，你快服下它，然後我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
    “我……已經沒有續命丹了……”
    “你說什麼？！”李澈神色瞬間緊張起來，“你把續命丹給誰了？”
    “給了一個……我最愛的人……”葉既零伸手，顫抖著撫上李澈的臉頰。她早已沒了力氣，每喘一口氣，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胸腔裏的血正在往上湧。
    “你愛的人？誰？段子奚？”
    “可是……他不愛我啊……他……不愛……我啊……”葉既零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細不可聞。她再也沒有力氣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了，甚至沒有力氣睜眼再看他一眼。
    她的世界從未如此黑暗。
    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走，葉既零陷入了永久的沉睡，無盡的黑暗。
    她再沒半點聲息，濃密的睫毛如蝶翅一般覆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
    她安靜地好像隻是睡著了。
    空蕩蕩的院落裏，此時竟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葉既零的手垂下的那一瞬間，李澈的心頓時空了。腦中是孤鳥的悲鳴，是遠方的哀樂，是曾經的歡聲笑語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沒有人看見，李澈是如何顫抖著、俯身吻上葉既零還留有餘溫的唇，那柔軟的嘴唇正一點一點地變得冰冷，但李澈還是想以這種微弱的方式來保存那絲餘溫。
    那個吻長到令時間都停滯。沒有人看見李澈的臉上是怎樣的表情，隻是那份悲傷濃烈得讓世界都沉鬱。
    微風輕拂，在為誰哀。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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