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你是。。。邢天？”女人帶著微顫的聲音問道。
    邢天微微一怔，在江源這個地方能直呼他名字的人並不多，而且這個聲音聽上去似乎還有些耳熟，難道說。。。
    隨著手中的報紙漸漸從眼前移開，他看到了一張曾經隻留在回憶中的麵孔。
    時間在這一刻驟然靜止，兩人臉上的表情變得出奇一致，不隻是驚，還有喜。
    邢天隨即脫口而出道：“花芊？！你怎麼會。。。？”他剛想開口問下去時腦中突然浮現先前在吧台上瞥見的那個小擺件，難怪他會覺得眼熟，可不就是從前花芊店裏的那隻小神獸嘛。
    “你是這家店的老板？”邢天嘴上這麼問心裏已確定了八九成。
    花芊激動之餘感到欣喜萬分，雖說論交情她和邢天也就是認識了兩三個月，但那時的她剛開始學人做老板，對經營酒吧這方麵缺乏經驗，不僅沒賺到錢還不斷的虧損，後來要不是有邢天幫忙恐怕早就得關門結業了，對此花芊心裏是十分感謝邢天的。
    “是啊，你猜對了。”花芊大大咧咧地往邢天對麵的沙發上一座，畢竟大家都是老熟人也沒必要在他麵前假裝客氣，“小陳，快給姐倒杯水來，趕緊的！”她向著吧台裏的服務員大手一揮道。她這人向來不愛運動，剛才那一陣小跑就跟跑了八百米似的，喘得她嗓子都幹了。
    邢天淡然一笑，花芊還是那個花芊，外表風情萬種女人味十足，但一開口就暴露了她爺們兒般的內在。
    喝了口水潤過嗓子之後花芊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洛一他知道你回來了嗎？”
    邢天笑答：“嗯，已經見過麵了，我還請他吃了頓飯。”
    聽了邢天的回答花芊心裏寬慰了許多，嘴角帶著一絲淺笑道：“那就好，算你還有點良心。”
    這話讓邢天臉上的肌肉不自覺抽了一下，雖然他不太明白花芊為什麼會這麼說，但顯然這句話裏頭還夾帶著某種負麵情緒。
    就在他想追問個中緣由的時候沒想花芊已經先他一步開了口：“你啊，就因為你當初的不辭而別差點害得我那個傻弟弟丟了性命，所以我說你啊，做事情也太。。。”
    “等等！你說什麼？什麼叫丟了性命？”邢天大驚之下急忙打了斷她的話。
    花芊撇了撇嘴，一臉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唉，那時你留下一條短信之後人就突然消失了，洛一他擔心你可能是遭遇什麼不測，所以他就一個人偷偷跑去紅葉山上找你，結果連你的影子都沒見到自己就從山上的石階上摔了下來，後來被路過人送進了醫院，但幸好隻是些皮外傷，你不知道我當時接到醫院電話時把我給嚇得，這萬一要是。。。唉，算了，誰讓他自己傻呢，不過自從那次之後我就從你們學校的網站上找到了你的照片，這才終於讓他斷了找你的念頭。”
    花芊說這些話時對嚴洛一的心疼已然全寫在臉上，邢天也總算明白了她剛才那句話裏對他的負麵情緒是從何而來，要不是因為他的一走了之也不會害得嚴洛一受傷。他感到無言以對，因為他無法向花芊解釋這一切的原因，甚至就連那個最該得到解釋的人他也解釋不了，強烈的負罪感就像一塊巨石壓在了他的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算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既然洛一還是把你當成朋友你就對他好點。畢竟，你曾經是他最重視的朋友。”
    最重視的朋友。。。花芊的話無疑就像是一記重重的耳光響打在邢天臉上。
    沒錯，雖然他的手機當時確實是被季達海扔進了河裏，但他若是真想私下聯係嚴洛一完全可以通過別的方法。但是，他終究沒有這麼做，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怕自己該斷不斷反而害了嚴洛一。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才明白嚴洛一對他的疏離感並非來自於時間，而是出於本能的防備，因為沒人會輕易相信一個曾經背棄過自己的人。
    想到這裏邢天不禁仰起頭吸了口涼氣，如果時光機能把他送回十年前該多好，他一定會毫不手軟地親手活剮了自己，也省得害人害己。
    花芊忽然感覺此時的氣氛好像變得過於嚴肅一些，於是岔開話題問道：“欸，你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
    邢天搖了搖頭，“都沒有，你呢？”
    花芊甩了甩自己烏黑的大|波浪，漫不經心道：“我？對我來說就結婚意味著從此失去自由的生活，在遇到那個能讓我自願放棄自由的人出現之前我才不會結婚呢。我呀，寧願當個大齡剩女也不將就。”
    邢天笑而不語，隻是眼中的凝重之色仍沒有化開的跡象。
    花芊雙手交疊在胸前一臉狐疑地望向邢天，納悶道：“我就奇了怪了，像你和洛一這麼才貌雙全的男人照理說應該早就被人給拔了草，怎麼到頭來一個個都單著呢？”
    此前花芊給嚴洛一介紹了好些個漂亮又乖巧的姑娘，可最後統統被他以工作為由拒人以千裏之外，她想不通，以嚴洛一血氣方剛的歲數來說不至於談個對象都這般扭捏，要是換做旁人保不準還當他是個gay呢。
    邢天嘴角邊劃過一絲淡淡的微笑，柔聲道：“或許和你一樣吧，隻是沒有遇到那個願意為他放棄自由的人。”說完，他拿起咖啡淺嚐了一口，可不知何故，眼前明明是同一杯咖啡，而此時卻已變得索然無味，令人難以下咽。
    在回公司的路上邢天心神不寧，事已至此他已經不能再奢望通過時間來彌補傷痕，或許他和嚴洛一之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但是那又如何，與其讓自己沉浸在不安與懊悔之中倒不如放手一搏。
    他決定賭一把，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
    除夕，嚴洛一一大早起床後就給家裏裏裏外外做了個大掃除，要說平時他也經常會打掃衛生，家裏原本就保持得幹幹淨淨，但今天不同，晚上會有重要的客人來家裏吃飯，所以無論如何家裏都必須有個體麵的樣子。
    忙到中午，他簡單煮了碗麵填了填肚子，然後就跑去超市就行了一番大采購。他自知廚藝一般，能拿得出手也就紅燒肉、清蒸魚、番茄炒蛋這種基本上不需要太多繁雜步驟的菜色，不過為了看上去能有點節日氣氛他特地買了一副春聯填，自從父母去世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家門口貼上春聯，而當他默默注視著這副春聯時心裏仍會生出一縷揮之不去的感傷。
    過年象征著與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時光，那種血濃於水的快樂是如此簡單而溫暖，可對他來說這種快樂卻早已體會不到了。
    這天邢天也是同樣早早結束了公司的事務，隨後他便去逛了逛附近商場準備給嚴洛一挑一件禮物，他知道以嚴洛一的個性是不可能把昂貴的東西穿戴在身上的，所以最後思來想去還是挑了個帶點實用性的。
    買完禮物後他直接開車去了嚴洛一家，當他站在門口時就被屋內飄出的陣陣肉香給吸引住了，他估摸著應該是紅燒肉的味道，美好的記憶再度浮現在腦海中，他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
    叩叩，他敲響了門。
    門一開，一個身穿圍裙的“小廚娘”赫然出現在了他眼前，本就出挑的橘色係圍裙上還印著XX牌方便麵若大的logo，如此帶有煙火氣的造型配上嚴洛一清秀淡雅的臉著實讓人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邢天隨即將禮物直遞到嚴洛一麵前，忍住嘴角邊的笑意說道：“給你的，節日快樂！”
    嚴洛一沒想到邢天會帶禮物上門，如果隻是提個水果籃小蛋糕之類的倒也沒什麼，可光看這精致的包裝袋就知道裏頭裝的也絕不會是什麼廉價貨色，按中國人禮尚往來的傳統，他這種窮屌絲可送不起等價的禮物往來給他。
    結果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拿時邢天倒是先一步開口道：“拿著吧，這是我們公司的合作商送的，不要錢。”
    聽到“不要錢”三個字後嚴洛一瞬間感到如釋重負，接過禮物道了聲謝謝之後便將邢天領進了門。
    邢天對於嚴洛一這種愛跟錢斤斤計較的小毛病感到既無奈又心疼，有時候望著嚴洛一那道纖瘦的身影他不禁會想，如果嚴洛一的父母還活著的話他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子，大抵會是一個擁有幸福家庭和美好前程的男人應該有的樣子吧。
    他倚靠在廚房門口饒有興致地看著忙碌中的嚴洛一，問道：“好香，你在燒紅燒肉嗎？”
    嚴洛一此時正忙得團團轉一時也顧不上和邢天說話，便打發道：“嗯，你要不先去客廳坐會兒吧。對了，桌上有涼菜，要是肚子餓你就先吃著。”
    “無所謂，我站在這兒等也是一樣，順便還能幫你搭把手。”邢天眯著眼睛一臉我樂意的表情，而他心裏的原話是：無所謂，我光看你足夠解饞了。
    嚴洛一拿他沒轍便隨手仍了把蔥薑給他，“喏，幫忙切一下。”
    “得令！”邢天立馬興高采烈地擼起袖子，樂嗬得就跟個剛收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嚴洛一咧著嘴角搖了搖頭，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切個蔥還能這麼自嗨的。
    最後兩人終於在廚房鼓搗出了一桌子菜，邢天因為長期居住在國外的原因許久沒做過中餐，所以過程中難免有些手忙腳亂的，但幸好成品乍看上去還都有模有樣的，不過對他來說菜燒得好不好吃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嚴洛一在一起相處的過程，這才是他最喜歡的一道菜。
    嚴洛一從冰箱裏拿出兩罐陳浩存放著的啤酒，心想反正放著也是占地方，大不了晚些把啤酒錢還給陳浩就是。
    “不好意思啊，是我請你吃飯結果還要你幫忙弄這弄那的。”嚴洛一將手中的啤酒遞給邢天表了表歉意。
    邢天隨即伸手接過啤酒並笑著說道：“嗬，你就是不請我吃飯我也願意為你忙著忙那的。”
    嚴洛一隻當邢天在和他開玩笑就沒有接話，但他臉頰上微微浮現的一抹紅暈仍是被邢天看在了眼裏，隻是嚴洛一自己卻沒有意識到。
    “吃吧，不用客氣，今天菜多得很，隨便吃。”嚴洛一眼瞅著這一桌子好吃好喝的把自己都給饞得直流口水。
    “不急，我先喝點啤酒解解渴，你先吃。”邢天喝了口啤酒說道，於是嚴洛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他可是真餓了，為了這桌子菜他忙活了整整一下午，不多吃點怎麼能對得起自己的血汗錢。
    “慢點吃，別噎著。”邢天的臉上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其實比起自己他更喜歡看嚴洛一吃飯時的樣子，這個愛好從十年前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見他吃得正歡邢天便打算和他聊聊關於季節的事情，“洛一，我有件事想。。。”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嚴洛一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給打斷了。
    嚴洛一隨即打了個手勢示意先接一下電話，“喂，隊長。”他接起來直接回應對方道，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嚴洛一神情忽地一凜，而後驚訝道：“真的嗎？！。。。行，那我馬上來。”
    隊長？怎麼又是那個煩人的領導，邢天眉頭一擰，原本柔情似水的雙眼瞬間蒙上了一層陰影，看來今晚的二人世界恐怕要提前結束了。
    “大過年的也不讓你們消停會兒嗎？”邢天的聲音沉了下來。
    嚴洛一立即起身向邢天表示歉意道：“實在抱歉啊，是緊急任務，我現在必須趕去警局一趟，那個。。。要不你先自己吃一會兒吧，我不知道會忙到什麼時候回來，不用等我。”
    邢天失望地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燒好的一桌子菜，然後再看向正穿上外套準備出門的嚴洛一，心尖悄然一動，開口道：“喂，你就這麼走了也太對不起我了吧。”
    嚴洛一正彎著腰準備換鞋，聽了邢天的話動作稍稍一滯，低下頭無奈地抿了抿嘴，再怎麼說邢天都是自己請來的客人，結果飯吃到一半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裏自己卻跑了出去，這事兒確實說不過去，確實挺對不起人家的。
    “呃。。。你看要不這樣吧，等我局裏的事情辦完我再跟你賠罪，或者你有什麼要求盡管開口，隻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照辦，成不？”嚴洛一委屈巴巴地看著邢天，除了嘴上先個賠不是他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噢？什麼要求都行？”邢天眉梢一挑，反問道。
    “是，隻要我能做到，什麼都行。”嚴洛一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回答道。
    邢天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不明深意的笑容：“很好，不用等你回來，現在就賠吧。”話音未落他便從椅子上縱然起身箭步走向嚴洛一。
    嚴洛一一臉茫然地站在門邊，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邢天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直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猝不及防下，當邢天用一隻手猛地抓起他的衣襟時他當下幾乎可以認定邢天下一秒必然會賞他一拳泄憤。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徹底顛覆了他的想象，令他瞠目結舌，始料不及。
    因為他等來的並不是邢天結實的拳頭，而是結實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