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尿完尿回來，雲施就再沒說過話，隻是靠著岩石不停的打盹，到後來索性靠在天明肩頭呼呼大睡，先開始，天明還會推他幾次，後來推得手酸也由他去。可後來發現方雲施是個蹬鼻子上臉的人，腦袋一滑從肩頭直接把腦袋倒在天明懷裏。
    天明眉頭一擰十分不快，伸手想把他推到一邊，卻發現這人臉頰燙的厲害，再摸額頭和脖子都一樣。傷口帶來的炎症導致的高熱並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在這種封閉環境，前途未卜的情況下。
    “你發燒了，身上有沒有帶退燒藥？”
    雲施隻覺眼皮重的厲害，又困又乏，迷迷糊糊根本不想說話，隻是隨意的一擺手，讓天明別招他。
    “你在發燒！！！”
    雲施有些不快：“我知道！不就是發燒？燒過了不就好了？我沒事？”
    “說什麼胡話？有沒有消炎或退燒藥？”
    “不知道，你在我口袋裏翻！”雲施不耐煩的轉了個身繼續躺在天明腿上。他隻是覺得不舒服想好好躺著休息。從和天明嘮叨了一堆後他就覺得不舒服，頭暈眼花，從嗓子到舌頭都像放在火上烤一般。難受的他隻想閉上眼躺著。
    天明的臉上雖然寫滿了不情願，但想將這人推開的衝動最終都被同情壓了回去，最終深吸一口氣，在雲施口袋裏翻找能用上的藥物。皮衣，褲兜，裏裏外外足足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口袋，其中一半裝的都是煙。廢了半天功夫摸出一個小藥瓶，往手心裏倒了幾粒又重新把藥裝回藥瓶，借著幽藍色的光盯著瓶身上的一串小字突然沉了心思。
    這不是退燒或著消炎藥，而是安眠藥，一種本該在二十多年前就停產的強勁安眠藥！這種安眠藥能快速讓人鎮靜，可長時間服用會帶來依賴性，不服藥就無法入睡，嚴重的甚至會致死。
    原本早該被停產的藥居然會有人長期帶在身上，而且還吃了不少。一時間，天明又想起雲施給他講的那個故事。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都相繼離開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打擊，所以才用藥物進行催眠入睡。悲慘的經曆讓內心變得強大的同時也會變得格外脆弱和敏感，遇到的好人，好事就是照亮心裏的一束光。因為太過珍惜失去時才會更加痛苦。
    方雲施這個人，並不擅長偽裝。
    不過……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天明脫下外套罩在雲施身上，看著山洞中的岩石和幽藍色的卷雲礦閉上眼眸仰躺在石壁上，雲施枕在天明的膝蓋上，半縮著身子緊緊抓住他的右手，最終輕喃“別走。”
    離開隻是一種常態，又何必將某個人放在心上念念不忘？到頭來折磨的不過是自己而已。
    那些事情自己早忘了，卻不想還有一個人記在心裏念了這麼多年。
    “下回不要吃這種藥。”
    迷迷糊糊間，雲施點著頭。天明撫上雲施的微燙的額頭，心中歎了口氣，但願方雲施能撐到獲救的一刻。
    ……
    冷水市總共有三個卷雲礦，人類和機器各占一個，還有一個產量最多，雙方一直爭執不下，沒有一方占據主動權。
    可如今產量最大的一個礦，卻因為一場爆炸幾乎近毀。他們一行去了七十多人，可活著回來的隻有六個。呂珊珊等人把能找到屍身的兄弟全都帶了回來，找不到的，也找了幾件隨身物品帶回。對於犧牲已經變成了常事。可即使習慣，麵對再也回來不來的兄弟，還是再一次淚流滿麵。
    活著的人替他們舉行了葬禮，呂珊珊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足足五天，有人說她是在懺悔，有人說她在想以後大家的出路，有人說她是準備投降了。
    關月回來後也無精打采，一直回想在卷雲礦發生的一切，她最初以為他們最大的敵人隻是智能機器人，可現在看來不是，同胞和同胞之間的明爭暗鬥也許比和智能機器人的戰爭更為殘忍。回想這麼多年他們的所作所為，自己手上沾了多少同類的血？可又才消滅了幾個智能機器人？這麼多年來自己做的真的是對的嗎？或者這種戰爭真的有意義嗎？
    “姍姍！已經五天了，你還不出來要頹廢到什麼時候？戰爭還沒結束，你再這樣下去對得起死去的兄弟？”
    心不在焉的關月猛然回神，側身躲在拐角處，看見任時不停叩打呂珊珊的房門，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這麼不耐煩的叫門。自從回來後，呂珊珊對他的態度冷淡了很多。她一向不喜歡任時，這個人做事太功利小心思太多。
    任時吹了吹叩紅的關節，咬了咬牙，剛想抬腳踹門，又深吸一口氣忍了下來：“姍姍，上次從卷雲礦回來後我們損失不少，拋開人力問題，光是槍支彈藥就已經告罄！最重要的是藥品和營養液，我們手裏剩下的卷雲礦，哪怕算上從黃鼠狼那搶來的錢和物件，最多也隻能撐兩個星期，我聽說曹海那個攪屎棍又帶人去救那堆廢鐵和我們作對，你要是再不出來商量今後該怎麼做，我們在被機器殺幹淨之前就得先餓死！”
    任時扯著嗓子紅著臉一口氣喊出這句話，女人就是女人，多死一點人就扛不住。能帶一百多號人撐到現在已經快到極限了吧？
    吱呀一聲，門開了條小縫，任時不自覺的挺直身子整整衣襟。門後呂珊珊的臉色並不好看，幾天不見仿佛老了十歲，沉重的黑眼圈渙散的目光都讓她顯得無比憔悴。
    她緩緩抬起眼皮上下看了看任時：“我們不會被機器殺幹淨，永遠不會有那一天。如果邪能勝正，那麼這個世界的末日就到了。”
    他們現在不就是過著世界末日的日子嗎？誰說邪勝不了正？洗白之後不就成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