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5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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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內昏昏沉沉,黑板槽內紅白的筆灰摻雜,窗外蟲鳴聲聒噪,當廣播裏稚嫩的聲音響起,黎深不禁仔細瞅看低眉頷首吃相頗為文雅的陳逾。
    以往他嚐試老爸的芋頭湯時,都像飲中藥般一鼓作氣迅速解決,黎深從沒想過像陳逾這樣斯文再斯文一口又一口地喝他老爸煮的湯,換種說法,他竟從不知道還能有人這麼優雅的享受他爸熬製的東西。
    這樣的壯士必然是要請到家裏做客的,不然黎深就免不了次次被他的老爸調笑從不帶朋友回家。
    而且總會讓老媽懷疑自己在學校孤僻得沒有朋友或者交了些見不得父母的狐朋狗友。
    黎深雖然與同學們都算處得來,但是能帶回家做客的算來算去也隻有錢晚一人。
    可惜錢晚偏偏生得嬌慣,平時最講究吃穿,連食堂這種程度都不能接受,每次都要約黎深出校門大快朵頤,不吃痛快不回來上課,如此境地,黎深並不便開口邀請錢晚到他家做客。
    “同學們,大家好。歡迎收聽本期的逐夢之音,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楊奕文。”
    “大家好,我是單雯。”
    聽到單雯的名字時,黎深從思緒中回神,緊接著又是一陣發懵。
    單雯是方倩的好姐妹。
    而方倩……聽錢晚說後來在跟小一級的學弟談朋友。
    “闊別一周之久,大家有沒有想念我們?今天其實能聽到我們廣播的人很少,很多人去社會實踐,隻有我們還堅守在這裏,這真是讓人沮喪。”
    “其實奕文你也不用太悲傷,聽說他們回來要執筆寫一千多字的遊記呢。”
    “雖然這樣幸災樂禍很不好,但是聽見單雯你的話還是忍不住竊喜。言歸正傳,我們這一期的逐夢之音信箱收到的來信寥寥無幾,或許是大家都忙於學業吧,無奈之下,我就即興想請單雯來做本期的臨時嘉賓,單雯可以嗎?”
    “。。。。。。好的,沒問題。”黎深聽出了單雯口中的無奈。
    說實話,方倩每次與他約會見麵的時候都帶著這個並不怎麼起眼的姑娘,而對於她這樣不自信又無奈的腔調,黎深已經從她和方倩的對話中聽過很多次了。
    “那麼請問單雯,你的夢想是什麼?”楊奕文的情緒稍微高昂起來,透過音質並不很高的廣播響徹教室,嘈雜的聲音讓黎深有些不適的皺眉,他下意識想去看看陳逾,隻見陳逾正專心致誌不受幹擾一勺勺舀著碗中的湯。
    他能成績拔尖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然是成績能更上一層樓,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學習自己喜歡的專業,成為最讓人滿意的模樣。”
    “雖然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但單雯你的回答也太保守了。我想問你一些具體的問題,比如你心儀的大學是哪裏?想學什麼專業?”
    “我心儀的大學在太陽升起的東邊,想學的專業與編導相關。”
    “我希望能與我仰望的人再近一點。”
    “那冒昧的問一句,單雯你仰望的人方便透露嗎?”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行吧,那換個方麵,你為了成績提升,做過什麼努力嗎?比如考試後總結歸納,構建自己的知識大綱,或者課後上補習班?”
    “。。。。。。我並沒有想這麼多,奕文。”播音室裏的單雯聲音聽上去很羞怯,黎深坐在位置上,看著麵前如山的書堆。
    “也就是你所謂的夢想就隻是夢而已是嗎?單雯。”楊奕文的聲音冰冷冷的:“這樣,你能保證若幹年後你仰望的人還能記住你嗎?”
    “對方優秀得光芒萬丈而你卑微在塵埃裏遙望。”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的冷漠,楊奕文頓了頓,他輕輕咳嗽一聲,聲音努力複原:“當然,單雯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們女孩兒確實問題沒有我們男孩子這麼多。”
    “你說得對,楊奕文。”那頭單雯的聲音細如蚊蠅:“我永遠等不到我仰望的人,我對讀書其實不感興趣,但我要麵對父母殷切的目光,我不能讓他們太失望。”
    “你知道讀書也不是所有人的出路。”楊奕文的聲音軟下來,或許播音室裏發生了什麼:“三教九流皆出英雄,大概很多父母都是希望我們離開他們的庇佑後能獨立於這個社會吧。隻是在此之前大家都在讀書而已。”
    “在最後的十分鍾裏,我們就將電影《昨夜星》裏童詠獻唱的勵誌主題曲《熾橘》送給大家,希望大家周三愉快。”
    黎深聽出楊奕文的匆忙,但在相較之下,他更加擔心單雯這個女孩的情況。
    印象裏每次和方倩約會她都會捎帶著這個在黎深自己看來十分內向的姑娘,方倩本嬌媚而耀眼,一出場便足以俘獲所有異性的關注,曾經黎深為此苦惱,最終他們因此而散,而過往發生一切的拐點大都被單雯目睹。
    如果不是單雯,黎深可能還在方倩的掌彀中被戲謔玩弄,方倩的追求者私下裏蔑稱他為綠王八的恥辱,曾一度令他十分窩火。
    但這些都是會過去的事,實在沒理由要念念不忘,黎深也不喜歡自己被憤怒充斥而不受控的模樣,據說情緒失控也容易招致病禍。
    “黎深,我喝完了。”陳逾望一眼黑板角上的廣播,便轉頭朝黎深輕輕地笑道:“這碗湯很好喝,我去幫你洗碗。”
    黎深置若罔聞的望著麵前的書堆,陳逾起身瞅著黎深在昏暗教室裏看著十分陰鬱的臉半響,便無奈的伸手去拍怕對方的肩膀:“黎深,你還好吧?”
    “啊?恩。”黎深也猛地站起身:“還好還好,就是想到一點不開心的事。”
    陳逾剛才也並非隻是在喝湯,他心思玲瓏,自然猜測得到黎深的反常與廣播裏的人有關。
    但黎深沒有向他過多的提及,自己也就不必刨根問底的窺探他的隱私。
    “那現在感覺好點了嗎?”陳逾端著碗朝黎深點頭:“我一般不帶著情緒吃飯,我總覺得那樣是對食物的褻瀆。”
    聽見陳逾的發言,黎深不禁啞然失笑:“沒想到陳逾你活得還挺有儀式感的,雖然這樣說,但我也很少會生著氣去吃飯呀,那確實找罪受。”
    “可惜現在是飯點,你要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緒跟我一起逃出校門吃飯了。”陳逾眼中劃過笑意,似乎是意識到什麼,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們可以等這首歌結束,再看看情況。”
    黎深覺得自己眨巴眼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他點點頭欣然同意陳逾的意見。
    廣播中播放的歌曲從澎湃的男聲變換成婉轉的女聲,不經意間陳逾在女音似有若無像嘟囔般的尾音中悄然開口:“這個聲音是我母親。”
    “她在電影裏是個善解人意又溫柔耐心的母親。”陳逾苦澀的笑笑,但這些脆弱的情緒轉瞬即逝,他看著黎深完美的臉龐,歎息著開口:“很驚訝嗎?”
    “是啊……”黎深皺眉打量著陳逾,如果不是陳逾主動提起,他可能都不會聯想到這一茬:“我看梁雪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等等?她不是還和許妻傳過花邊新聞?我當時差點都信以為真了。”
    意識到失禮,黎深歉然朝陳逾笑笑:“不好意思,不該妄議梁阿姨。”
    “沒事。”陳逾複雜的看著黎深:“這是她工作中要承受的一部分,況且估計連她自己也很享受被人掛在嘴邊議論的感覺,能萬眾矚目吧。”
    在黎深難以置信的神情中,陳逾邁步離開座位,手中捧著碗十分認真的望望黎深,再瞥一眼黑板上的廣播:“歌唱完了,我先幫你洗碗,等我回來就該出發了。”
    見黎深應和的點點頭,陳逾便離開教室走向拐角的廁所中。
    教學樓外的夜幕沉甸甸壓下,零星幾間教室裏漸次明亮起來,一片燈輝映在陳逾的眼眸中,使他不禁俯身望去,隻見兩層樓下教室走廊上正有個邊扒拉保溫盒中飯食邊埋首翻看參考書的女孩兒,鬆懈時,她疲憊地望著教學樓中環合的蒼翠樹木,此刻廊燈亮起,女孩注意被吸引,順勢往上瞧,便輕而易舉看見樓上端著牡丹花碗的陳逾。
    幾乎是同時同刻,他們相顧一楞,像天涯淪落人般,帶著風塵仆仆而彼此心領神會的笑臉。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隻是學無涯,問也無窮,苦盡不見回甘,孤舟遍無泊處罷了。
    所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便能成為千古一句。
    大凡世上許多事,都是先知其苦,而後知其所以醇。
    所幸陳逾並不溺於苦楚,他嚐了碗裏溫熱的芋頭湯,承過一個人的心意,更早些的時候,在清冷的醫院病床上,他姑姑心疼的緊緊握住自己無力的手,淚水斷線般滴答,床頭放置著燉煮很久仍鮮香四溢的魚湯。
    病房外陰霾欲雪,遮天蔽日的常青樹挺拔在窗前,將室內醞釀得一片靜謐,凜冽的寒風刮過,樹葉打在窗欄前泠泠作響。
    在這世上,隻要能繼續生存下去,又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坷呢?
    雖然昨晚被他緊抱在懷裏的黎深顫抖得惹人憐惜,但陳逾也從黎深多年未見的眼神中,看到了令人心悸的無助。
    這些年真正的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工作閑暇時,陳逾曾數度在熒幕前看見越發俊俏明媚的黎深,有時他是永遠活在女主角記憶中的深情男二,有時他是豪情千尋的江湖浪子,還有的時候,他是顛覆形象的落魄乞丐、變態殺人惡魔。
    無論是什麼樣的黎深,都讓陳逾覺得他耀眼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雖然心中早已冉起傾慕之意,但陳逾最初也並不打算像如今這樣與黎深貿然再見。
    他喜歡黎深是小心翼翼而單方麵的事情,同時他更加清楚兩個男人坦誠心意喻示著什麼,曾經也有一個男人為他瘋狂,最後輸到一無所有也仍對他毫無怨言,如今那個男人終於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就在上個月,他們領養了一對可愛的孩子,舉辦了一個小小而溫馨的家宴,並出人意料地大方邀請了陳逾。
    當陳逾踩在柔軟的草坪上看著他們的孩子屁顛顛地朝自己跑過來一口一個脆生生的陳叔叔時,陳逾就鬆懈地明白自己與這個已經成家安穩的男人將再無牽扯。
    他同時又會忍不住地遐想,如若日後他和黎深也能這樣合拍安穩地生活下去該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能一起沐浴在陽光下無憂無慮地用餐,唯一要考慮的事,隻是晚餐要做些什麼吃而已。
    但這些最簡單平凡的事對於暴露在鏡頭下的明星來說,簡直難比登天,何況陳逾也摸不準黎深的心思,他渴望著被黎深接受,卻又不忍黎深因自己而左右煎熬。
    要知道通透自己的內心是一件痛苦的事,雖然如今的陳逾已經能夠坦然接受自己十分留戀與之生理構造相同的男性軀體這個事實,但終究這份感情直至現在仍然是不入流並且為世所不容。
    陳逾也知道,就算心底的渴望與眾不同,大部分的人都會將自己偽裝成正常的模樣,在不斷地試探中得到滿足或是愈發空虛,最後趨於平靜,追尋到自己想要或是粉飾過的答案。
    而這種過程往往折磨人且容易迫使人放棄,就連陳逾自己都是在那個已經成家男人的胡鬧下,才得以好好認清自己的心意。
    他確實渴望男性的身軀,貪婪地想要一個男人完整的心,但是那個人除卻黎深不再可能是別人了。
    如若黎深曾對他有過情意,或許他們中學鄰座地時候就已經粘膩得不可開交,如今再見,恐怕一個眼神便足夠撼天動地,隻是很可惜,當時黎深沒能認出他來。
    他把自己灌得醉醺醺,與熒幕裏表現出截然不同的脆弱模樣,苦悶和陰鬱的臉讓陳逾忍不住在床側一遍又一遍輕吻著安慰他。
    畢業之後過去這麼多年,他直到現在才知道黎深過得並不快活。
    陳逾低頭看著購物袋中的衣物,黎深穿著什麼都正合適,他是很喜歡看黎深眉眼開朗無憂無慮的樣子,那樣自己的心也會不禁跟隨著他而蕩漾起來。
    其實剛才對黎表露心跡是那麼的不合時宜,陳逾也顧及到雙方再見時場麵尷尬,但感情偏要破狎而出,水中月現出眼前人,在觸目可望觸手可及的關口他的情緒又該要怎麼收拾?
    陳逾心裏也清楚地明白這番話會讓黎深胡思亂想到抓狂,但他並不為此後悔。
    他願意因黎深而等候,不問結局,隻憑一腔孤勇,越千裏荊棘,盡全力走到黎深身畔,錦上添花也好,雪中送炭也罷,他期望著能與黎深緊緊依偎,而對方隻需要勇敢地將手交給他,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就好。
    他還是貪婪奢望著黎深的回應,前路渺茫,他總希冀著黎深能給予他一束繼續前進的光芒。
    幸而雨過天初晴,來日終可期。
    

    作者閑話:

    現在隻寫了這麼多了,也不知道下次更要多久去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也祝我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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