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靜謐無聲，蘇辰隻覺得胸口一涼，心髒仿佛沉入了海底，冷得都喘不過氣來。突然覺得有些悲哀，雖然他們曾經有過無數次爭執，雖然這人從小就不夠關心自己，但是他也從沒真正動手打過自己一下。
    “一直以來蘇澈都是你的驕傲，是整個蘇家的驕傲，而我做什麼你都不滿意，你知道麼爸，有時候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你親生的？”蘇辰嘲諷地笑了笑。
    話音剛落，老爺子立刻瞪圓了眼睛，瞳孔裏布滿了血絲，半天都說不上來一句話。隨後他垂下了手卻沒有去打蘇辰，而是把茶幾上的杯子砸到了地上，然後他搖著頭長長歎了口氣，那表情仿佛刹那蒼老了十歲。
    蘇辰從沒見過老爺子這副模樣，心頭狠狠揪了一下，竟有些後悔起來。為什麼自己又把一切給搞砸了？明明心裏就不是這樣想的，一旦開口卻總是說出相反的意思，負麵的情緒完全不受控製地暴露出來。很厭惡這樣，也想要去嚐試改變什麼，卻根本毫無辦法，這種持續糟糕的狀態簡直就令人想徹底放棄。
    蘇澈下班剛回來就聽見書房裏傳來的動靜，梁靜一直沒敢進去，在客廳裏坐立不安。
    “怎麼回事？”蘇澈挑眉問道。
    梁靜看見蘇澈如見救星，她忙站起來說：“蘇辰回來了，這會兒他們父子倆在書房裏吵得不可開交，好像是……為了寧夏。”寧夏一直都是家裏的禁忌，所以梁靜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去看看。”相對於梁靜的擔憂，蘇澈就顯得冷靜多了。
    “爸。”蘇澈敲了敲門說：“我回來了。”
    裏麵無人應聲，這會兒似乎安靜下來了。蘇澈輕輕推開了門，蘇辰站在原地不說話，老爺子的臉色又青又紫，地上都是杯子的碎片。空氣裏的火藥味還沒有散盡，看來這一場戰役確實爆發得不小。
    “爸，您先別急，有什麼事我來處理。”蘇澈什麼都沒問，卻一臉了然的樣子。
    老爺子一直不開口說話，氣氛鬧得很僵。
    蘇澈看了看蘇辰，蘇辰終於底氣不足地喊了一聲：“爸……”
    老爺子瞥了他一眼，然後滿臉寒心地走了出去。
    “你這次可把爸氣得不輕啊。”蘇澈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是陳述還是疑問。
    蘇辰眼下心力交瘁，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去應付蘇澈，他低沉地說：“我先回去了。”
    “區區一個寧夏，就值得你如此付出？”
    蘇澈一下子就刺中了他的要害，蘇辰臉上扭曲出一種痛苦的無力感來。
    “不甘心？還想繼續抵抗？”蘇澈不溫不熱地瞥了他一眼問。
    “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蘇辰咬牙切齒地反駁道。
    “是麼？”他頗具玩味的咬住那兩個字眼說：“隻怕到最後你想不放棄都難。”
    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讓蘇辰心裏莫名湧起了一股不安，那股不安急劇徘徊在他心頭，甚至都能摧毀掉他所有的意誌。
    “你們還想要做什麼？”蘇辰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
    “誰都沒有逼他做決定。”蘇澈冷冷地問：“還是你要寧夏眼睜睜地看著公司被毀於一旦，然後搞得家破人亡？”
    “這難道還不算逼迫？”蘇辰質問。
    “我想你大概也差不多都知道了，那我幹脆全部告訴你好了，其實要在他們投標方案上動點手腳並不是難事……”
    ——所以投資失敗，公司被套進去了。
    “再暗中大量收購他們的股票，造成更慘重的損失……”
    ——所以股市低迷，資金無法周轉了。
    “經曆了這麼多的事，你以為他家老爺子還會同意你們在一起？寧夏縱然再固執，也敵不過家族的逼迫，說白了，你們的感情也不過如此。”蘇澈看似神情淡定，說出的每句話卻都似千斤之石，壓得蘇辰呼吸困難，他繼續說道：“這時候撮合李媛，正是一拍即合。”
    ——所以他們分手了，寧夏選擇和那個女人結婚了。
    好一場費盡心機的安排，切斷了自己和寧夏所有的退路，竟連一絲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蘇澈，你他媽還是人麼？你們就非要做得這麼絕，一點活路都不給？”這是蘇辰第一次和他產生正麵衝突，也是第一次對他發泄自己的情緒。
    蘇澈一愣，不怒反笑，那笑容讓蘇辰胃裏一陣惡寒。
    “看來我們的小綿羊倒是長大了，也開始學會咬人了。”蘇澈就是這樣，無論何時何地，即使保持著一副很輕鬆的表情，也給人一股強烈的不安和壓迫感
    蘇辰繃緊了臉，努力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怯懦，他說：“不要以為我還會像以前那樣任你擺布。”至少在這一秒，他不想讓蘇澈踩在腳底。
    蘇澈眯起眼睛，像是在重新審視他一般，意味深長地說：“懂得反抗是好事，但也要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你以前任性玩玩，我也不想過問，不過——”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目光幽深地提醒道：“如果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整個家族的話，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那麼輕飄飄的一句話，蘇辰又立刻被打回了原形。
    蘇澈見他不語，又繼續慢悠悠說：“其實關於寧夏，說實話我也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爸那一關可就難過了，我也沒辦法，畢竟誰讓你是蘇家的人。”
    他這句峰回路轉的話又讓蘇辰一陣詫異，蘇澈今天是不是撞壞腦子了？這是他僅存的唯一意識，竟然還會說出這麼大發慈悲的話來。
    其實關於吞並VC集團這件事，除了為了打壓寧夏和蘇辰，更重要的也是給董事會裏那群老東西們一個警告。蘇澈不動聲色地玩了一套殺雞儆猴的戲碼，讓那些不斷暗中培養自己勢力，想要架空自己的老家夥們清楚的明白，誰才是這個公司真正的主人。
    不過蘇辰可想不到這些深層次的東西，他也不會關心蘇澈如今在公司的處境，看似萬人之上一言九鼎，其實周圍早已蠢蠢欲動危機四伏，當然蘇澈也不會主動告訴他這些。
    “或者你也可以不做蘇家的人，不過要是沒有蘇家，你可就什麼都不是了，那樣的下場你也能接受麼？”蘇澈望著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勸你還是放聰明些，選擇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
    迎上對方的目光，果然剛才的隻是自己的錯覺，這才是真正的蘇澈，那個一直以來自己生命裏的噩夢。也許對他來說，要不是顧及到整個家族，自己連讓他出手的資格都沒有吧。
    對於蘇辰露出的這種意料之中的表情讓他很滿意，他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養的小綿羊是逃不出他的掌心的。又是這種極度討厭的感覺，因為畏懼而止不住的身體發顫，蘇辰轉頭逃也似的離開了別苑，因為再多呆一秒，他怕自己就會立刻崩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