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醫生也不懂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對他們很關照，化驗交費包括最後給淩羽吊水，全部親力親為，態度好得沒話說，跟之前那個護士截然不同。
    “主任。”門外忽然來了一個年輕女孩，打斷了他們。
    “什麼事？”那醫生回頭問。
    “您下午預約的病人已經到了。”小護士提醒道。
    “好，你讓他稍等，我馬上過來。”護士走後，那醫生又呆了會兒，確定淩羽的情況慢慢穩定下來了，才起身離開。
    淩默把他送出門外，總覺得事有蹊蹺，一個主任醫師怎麼會在午飯時間碰巧趕來幫他們看病呢？
    “請問，您是怎麼知道……”
    似乎料到對方想問什麼，那醫生故意岔開話題說：“孩子現在沒什麼大礙了，但是近期內一定不能再讓他碰任何生冷食品，包括飲料水果，以免病情反複發作。”
    淩默點了點頭，那醫生也沒再說什麼，一邊收起聽診器，一邊走了出去。
    當蘇辰從對麵過來時，淩默還在想著這事，隻聽他慢悠悠地問：“小家夥怎麼樣了？”
    淩默繃著臉，看著蘇辰越走越近，一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蘇辰受不了他那鋒利的目光，恨不得都要把他的身體摳出一個洞來。
    淩默向來公私分明，雖然這事蘇辰有一部分責任，可是後來小羽也多虧了他幫忙。他抿了一下嘴，生硬地回了一句：“謝謝。”
    “什麼？”蘇辰故意裝傻地問：“謝我什麼？”
    蘇辰剛有點自我感覺良好，淩默就直接轉過了身，沒再理他。他也真是服了這男人，就沒見過有誰謝人的態度還這麼勉強的，不如不謝。
    “對了，小家夥的媽媽呢？她怎麼沒過來？”蘇辰在他身後問道。
    原本也就是這麼隨口一提，誰知淩默的身體卻猛然一震，蘇辰的話就像鐵錘一般用力砸向了他的心髒，在他心頭快速扯開了一道口子，他僵硬地立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喂？”蘇辰催促了一聲，那時的他對淩默一無所知，看到對方這表情，隻以為是他們夫妻感情不和，戳到了他的痛處。
    淩默回過神來瞥了他一眼，眼底的焦距模糊不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冰冷，卻又夾雜著一股莫名的悲傷。
    蘇辰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可淩默不會拍馬屁，不會察言觀色，說話也不招人喜歡，在他的世界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跟塊石頭似得，簡直就是人間極品。
    原本他是打算一走了之的，既然對方這麼不識好歹，自己何必再去熱臉貼著冷屁股。可是看到手裏的礦泉水，又想起了那個孩子，這個時段大家都去吃飯了，門診裏隻怕連個鬼都遇不到，肯定是白跑一趟，那小家夥還不懂要熬到什麼時候。想要刻意忽視掉，卻又有些在意，最後他還是打了通電話，叫了一個主任醫師過來瞧瞧。
    蘇辰繞過淩默，自顧自地走進了吊水室，見淩羽正安靜地坐在那裏，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過整個人比之前要精神多了。
    “看來你肚子已經不疼了。”蘇辰走到他身邊說。
    “怎麼是你？”小東西抬起頭，有些微微地驚訝。
    “我怎麼了？”蘇辰上下看了一眼自己，好笑地反問。
    “你很閑麼？”淩羽板著臉，斜視著他問，這會兒來了精神，說話又開始欠了。
    “我來看看你好點沒啊。”他邊說邊坐了下來。
    “要你管！”小家夥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很快他臉上又浮起了一絲迷茫，難道這個人是在關心自己？可是為什麼，我們明明就隻是陌生人啊？
    這父子倆的性格還真是一模一樣，蘇辰搖了搖頭，把上半身朝他湊了過去問：“那時候，其實你是故意的吧？”
    就像突然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裏麵努力想要守住的秘密瞬間一覽無遺，淩羽的表情變得有些慌張，他心虛地偏過頭，懊惱地反駁道：“不是！”
    小家夥的反應讓蘇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小孩子的心事完全搞不懂。
    正說著，淩默就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的位置，他一臉嚴肅地望著淩羽問：“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語氣不緩不慢，聽不出任何情緒。
    小家夥咬著嘴角，一聲不吭地垂下了頭。
    淩默麵無表情地交叉著雙臂，既不說話，也不靠近，一直在等著淩羽的回應。
    周圍的氣流不斷交織成一麵巨大的網，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辰覺得淩默有些過分了，這哪是在跟自己的兒子說話，分明就是在審犯人的口氣。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幹咳了兩聲說：“行了，你也別為難他了，那飲料是我讓他喝的。”
    淩羽突然把頭轉向了蘇辰，他睜大了雙眼，眼底有驚訝惶恐緊張還有疑惑，很多種情緒都混雜在一起。
    ——這孩子究竟是在怎樣的壞境中被帶大的？
    如此沉重的心思，如此強烈的戒備！
    淩默依舊盯著淩羽，那目光看得人背若芒刺，淩羽的小身體不禁抖了兩下。這下連蘇辰都看得心裏有些堵了，他繼續打著圓場說：“既然事情都過去了，就算了吧。”
    難道現在連處理家務事，這人都要指手畫腳了？淩默皺起了眉，臉上明顯閃過一絲不悅。
    淩羽此刻如坐砧板，小手不安地拽著衣角，他偷瞄了一眼淩默，滿是倔強的臉上深藏著一股濃烈的委屈。這所有的情緒都落在蘇辰眼裏，那一刻，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似乎有點理解這個孩子了。
    “小羽呢？小羽怎麼樣了？”門外突然闖入的女人打破了僵局，她大口喘著氣，估計是一路小跑過來的，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擔憂。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了。”淩默總算開口說了句話。
    淩羽一看到那女人，張了張嘴，目光閃動了一下，最後還是低下了頭。
    ——難道她是小雨點的媽媽？
    蘇辰不禁朝她看了一眼，那女人也看了過來，禮貌性地微微一笑，給人的感覺是那種溫柔賢惠的類型。
    好吧，人家眼下一家大團圓，這裏似乎也沒他什麼事了，他懶散地站了起來說：“小雨點，那我先走了。”
    “哦。”淩羽悶悶應了一聲。
    “還有，”蘇辰突然又俯下身，湊近他的耳邊低語：“我已經知道你的小秘密了。”
    你是想用這種方式來爭取爸爸陪你的時間麼？可是這樣傷害自己，又無法得到對方的理解，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淩羽猛然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
    蘇辰一臉無害地笑了笑，他直起身來說：“我們有緣再見。”
    他又看了一眼淩默，對方似乎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他有些無趣地走出了門外。離開醫院後，又順便去了趟便利店，冰箱裏除了蘇打水就是啤酒，空得連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