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配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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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進昭陽宮之時,階前擺著三隻匣子,為首應是月將軍的人頭,其餘兩粒應是月家男丁。
人頭剛砍不久,散發濃重血腥,幸虧不是三伏,否則蒼蠅成片。
說一千道一萬,月家父子惹上殺身之禍,隻因病重父皇不甘釋權。
待邁進門檻,撲鼻而來藥香,皇帝病得昏沉,此刻正由太監扶著,坐進藥桶熏著藥霧。
太子照舊跪下,腰身挺得筆直,目光垂落地麵,卻沒叩頭請罪。
北辰皇室人丁單薄,太子隻有一個幼弟,一雙稚肩難挑重擔。若非情況如此,太子早就廢了。
老皇帝瞅著太子,語帶惋惜道:“太子從小聰明伶俐,八歲隨朕學習朝務,這幾年著實幫朕分憂不少!”
真要狠心下手摘瓜,再無必要疾聲厲色,難得流露不舍之情。
但最無情是帝王家,夫妻、父子和手足,情分薄得好似蟬翼,即便此刻覺得不舍,過後又覺必須如此,犧牲早已習以為常,否則如何坐穩高位?!
太子仍是沉默,月家父子死了,多說無濟於事。人在高位坐得久了,心性變得不容忤逆,他越是想保住月家,父皇就偏要殺月家。
在皇帝眼中,月家父子的性命,變成爭鬥勝負的昭告。那些依附太子的朝臣,看到月家父子的下場,也該懸崖勒馬有所覺悟。
太子既然不說話,皇帝繼續威逼道:“刑部那邊,怎麼賞罰,端看太子!”
聖旨早就下達了,但刑部依附太子,遲遲不予執行。
三年前,太子想救太傅一家,卻還忌憚他這父皇,謹遵上諭不敢違逆;三年後,太子自認羽翼豐滿,連聖旨都敢扣押了,當真以為皇帝久病失勢?!
太子叩首起身,一言不發離去。
一個時辰傳來密報,餘將軍執太子兵符,秘密調動京畿兵馬。
這便是太子的回複,皇帝聞言搖頭歎息,孽子果真留不得了,調動兵馬欲圖謀反。
父子倆人走到這一步,跟深居東宮的那位公子、太傅的好孫兒脫不了幹係!
當年治罪太傅一家,一服以外發配宮中,倒讓倆人生出孽緣,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皇帝派人傳出密詔,該是時候廢掉太子!
大將軍並非惹怒聖心,而是洞燭機先伏兵京畿;定國公也該秘密抵京,手中握著廢太子詔。
廿幾年的父子情分,怕要隨著一場宮變,落下生和死的帷幕。
東宮,暖閣。
珠簾之後,琴聲嫋嫋。綺家公子,藝冠京城。
跪在琴案的奴才,邊往爐裏添著香,邊討好稟告道:“大理寺卿奉旨督辦,頭顱已送達昭陽宮,月將軍和兩子未能幸免……”
琴聲嫋嫋一如既往,撫琴之手未有停頓,韻調如常不曾紊亂。
奴才心中暗暗驚奇,都說公子琴藝妙絕,能令聞者通達天地,其人也是深沉曠遠,舅父家裏遭此禍事,猶能不動聲色鎮定如常。
待到一曲終了,公子長身而立,讓太監係上貂披,照舊來到竹苑。
竹林後邊一幽池塘,公子影子映入潭麵,貪吃魚兒便遊來了,擠擠攘攘等著喂食。
誰都知道公子喜愛紅鯉,每日晨昏定來池邊,投食喂養風雨無阻,有時喂些蚯蚓包蟲,有時喂些穀物雜食,更多時候隻是麩丸,用精美的瓷盒裝著,一粒一粒紅燦燦的,掰碎了後撒進池塘,說是最養鱗尾色澤。
一池紅鯉在他喂養下,如霞似錦瑰麗異常,任誰看都讚不絕口。
太監遞上瓷盒,盒中裝著麩丸,退到一丈開外。太子的命令是既不讓人打擾公子,又不可讓公子離開眾人視線。
公子手伸入池,魚嘴輕輕啃食,微微酥癢之感。
清澈池塘映著白雲,一尾尾魚遊得歡快,在茂密水草中穿梭,不管宮闕誰家天下,不管多少腥風血雨,都波及不到這些魚兒。
公子眯起眼睛,稍稍一個晃神,血便從唇中溢出,很快滴入水中,被魚尾拍打得,頃刻消散眼前。
月上東宮,珠簾靜謐。
公子斜靠榻上,很快前庭傳來動靜,應是太子要回宮了。
稍後,奴才們魚貫而列,漱洗的、更衣的、奉茶的,一個個打疊精神,即便快一更天,都不敢露出疲態。
無論太子何時回宮,隻要點了公子侍寢,這一套流程就不能廢,而東宮除了太子妃,便隻有公子一個孌寵!
許是在旁人眼中,公子已經超過孌寵,私下為太子妃叫屈的大臣不少,但都抵不過太子的一意孤行和頑抗到底。
公子剛剛跪下,太子便進來了,隨即將人拉起,屏退一竿人等。
太子身上帶著濃鬱酒香,誰都知道裏邊發生什麼,一時半刻是進不去了,小太監已去準備藥浴,等會兒肯定要派用處。
今夜時辰來得更久,太子仍然抱著公子,半晌才道:“清絕可曾聽到消息?本宮未能保全月家父子,父皇一道聖旨殺了三人!”
剛剛侍完了寢,公子疲憊至極,依偎太子懷中,乖巧道:“殿下如此介懷,倒是折殺清絕!”
太子微微挑眉,疑惑道:“清絕,不怪本宮食言?”
公子輕輕搖頭,撫他臉龐道:“殿下已經盡心周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許是月家先祖殺孽太重,後世子孫才會有此一劫!”
“清絕如此溫柔體貼,怎讓本宮不心疼呢?!”太子至此一笑,卻未舒展眉頭,焦慮道:“也怪本宮疏忽大意,父皇畢竟在位多年,刑囚之地豈無暗樁?!”
公子低聲道:“今爾局勢艱難,清絕知道一二,也懂殿下心意。殿下切勿自責,否則更讓清絕不安!”
太子皺眉道:“本宮答應過你,護你老小平安,又豈能食言呢?!”
三年前,綺太傅一家獲罪,一服之外統統配宮,身為嫡孫的綺清絕,幸得太子青睞有加,進了東宮做了孌寵。
公子勸慰道:“在這緊要檔口,眾人仰仗太子,當為和不當為,太子比我清楚!”
話點到為止,彼此都沉默。
末了,太子收緊手臂,將公子摟在懷裏,情緒又漸激動,許諾道:“清絕再忍一忍,待本宮登基後,定不負你期許。清絕想要什麼,本宮都能給你!”
“殿下言重折殺清絕,隻要能夠侍奉左右,清絕已經別無所求……”
公子知他所求,主動舒展身子,忍著不適之感,再次迎合承歡。
弄情之時,太子和著律動,一遍遍道:“清絕,信我;清絕,信我……”
公子力掐手心,強忍住了暈魘,咬唇道:“清絕一直深信殿下,也請殿下相信清絕,清絕願永世追隨!”
一炷香過了,傳來公子聲音,浴桶抬了進去。侍從輕手輕腳,收拾幹淨床鋪,又燃起檀香。
宮中自有規矩,即便再是得寵,也不能僭越了。待伺候好太子,太子床上發話,公子才能沐浴,哪怕受的是他。
花瓣漂浮水麵,公子被熱氣一熏,稍稍咳嗽一聲,便有公公上前詢問,是否頭疼腦熱受了風寒,明個要不要叫太醫前來,生怕他得了病延誤診治。
公子依在木桶邊緣,熱氣熏得昏昏欲睡,漫不經心道:“這兩天風刮厲害,下晚在潭邊一吹,倒是有些不舒服,勞煩公公跑一趟,找個太醫看一下吧!”
浴前伺奉的太監們,都是太子身邊老奴,即便入宮三個寒暑,怕比不得當中一奴!他們都是太子耳目,公子之所以能得寵,是因為乖巧懂事,知道進退和分寸。
公公的上前詢問,不過是委婉說法,真不讓他們延請太醫,怕得告到太子那裏,最終還是興師動眾。
第二日,太醫果真來了,號脈後淡淡道:“受些風寒,並不嚴重……”
公子淡淡一笑,瞟了一眼太醫,榻上收回手腕。
公公對太醫躬身,陪笑討好道:“辛苦大人走這一趟,殿下早已備好賞賜,請大人隨老奴來吧!”
聲音消失簾外,公子打開瓷盒,吐出一口鮮血。這賞怕是白給了,太醫是皇帝的人,巴不得他早些病故。
年前用毒自殘肺葉,假裝絕症時日無多,才讓皇帝緩下殺手!
在腳步聲回來之前,公子輕抹嘴角血跡,又將瓷盒放歸原處。住在東宮衣食住行,即便是用一塊帕子,都有奴才記得清楚。
麩丸本就鮮紅,任憑吸足了血,也看不出端倪,隻待下晚拿去喂魚。
“這池紅鯉倒是精神,比年前又大了一圈。”塤聲漸漸停歇,太子走到池邊,瞅著斑駁紅影,淡淡笑道:“那會也隻拿了幾條,沒想三年過去了,繁衍出一大群!”
公子遞上熱茶,眉目含情道:“東宮的風水好,養什麼都繁盛。”
大總管擺好茶點,嘴像抹了蜜糖,兩頭討好道:“紅鯉能得殿下青睞,又得公子日日喂養,前世修來的好福氣!”
太子笑道:“覆盆子也長得繁盛,剛來時也隻一株,還擔心水土不服,問了那些愛花大臣,都說對此一無所知!”
公子失笑道:“它是野草荊棘,哪能登堂入室?朝臣們當然不知!”
太子也笑道:“他們也這般說辭,說什麼鄉野之物,哪入得本宮花苑……但眼瞅成了一片,改日倒叫他們瞅瞅,看本宮花苑是否容得!”
公子淡淡道:“殿下說笑了!”
太子笑著反問道:“本宮在清絕眼中,似隨便說笑之人?!”
公子楞了一瞬,斂袍跪在池邊,低頭請罪道:“殿下恕罪,清絕失言,任憑處罰!”
太子斂了笑容,眉頭漸漸皺起,最終歎息離去。
片刻後,大總管忙不迭跑來,氣籲籲遞上一卷塤譜,細溜溜道:“殿下罰公子改編方才塤曲,殿下想聽公子用琴彈奏,說是要在公子壽誕之上……”
“清絕謝過殿下寬赦!”公子款款起身,未及揉撣袍子,躬身一禮道:“也謝大總管,幫清絕求情!”
“公子,別折殺老奴,誰不知您是殿下心頭肉,殿下怎忍心處罰公子?!”大總管賣力討好,末了,忍不住好奇道:“方才殿下吹何曲子?老奴是聽不出來,公子還記得韻調?!”
太子刻意提起,此曲必有關竅。
“這曲名為七月,起源隻是鄉野民謠,在豳地一代傳唱頗盛!”
“豳地,那不是……”
大總管瞅著公子,舌頭頓時打住了。
公子淡淡道:“罪祖和罪父的葬身之地!”
大總管閉上嘴巴,神情轉為同情。
三年前的七月,綺家抄家問罪,充軍發配之時,又遇山洪暴發,人禍加上天災,綺家一夕覆滅。
公子倒是淡然,待換過身袍子,便去暖閣撫琴。有道是兵不血刃,太子這招厲害,一弦弦罰心上,連撫琴都成折磨。
但這七月琴曲,怕是來不及,在壽誕上聽了!
入夜,燭火昏暗。
太子趁醉而歸,待躺到床上時,拉著公子手臂,醉意闌珊道:“清絕,等本宮坐上龍椅,就能滿足你的願望……”
守城軍傳來密報,昭陽宮已被包圍,勤王密旨和廢太子昭落入其手,大將軍也被策反部眾殺死,定國公和皇弟羈押天牢,朝堂局勢盡在掌握。
公子跪在床邊,替太子脫掉靴子,柔順道:“清絕的願望,就是追隨殿下!”
“怎還叫殿下,改不過口了?!”太子一把拉他上床,醉得七暈八豎道:“本宮登上皇位,封你為綺國公,綺氏重複榮寵,月家也要追諡,號忠烈將軍……”
酒後難得吐實,太子的帝王欲,總要巧借名目,才能宣泄舒坦。
公子床上叩頭,乖巧道:“謝聖上!”
太子最想聽的,無非就是這句。仰望皇位太久,如今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觸及,難免得意忘形。
太子眯著醉眼,歪頭定定瞅人,喃喃道:“清絕真心道謝,還是藏著怨恨?”
公子跪在身側,此刻無須多言,隻需撩開袍子。修長腰肢和白皙長腿,太子最愛莫過於此,特別是在飲酒之後。
太子的手摸上腿,跟著又摸到腰,氣息便不穩了,隻是不再動作,而是閉上眼睛。
公子懂他意思,解開太子袍子,慢慢俯下身去,盡心盡力討好;白天太子為他吹塤,夜晚總得有所回報,太子可不是吃虧的人。
想當初,他把自己送上了床,太子輕描淡寫一句,此事本宮盡力而為。
太子確實盡力而為,把綺家發配邊疆,挑了一條山洪險路,天災之下掩蓋算計,既幫皇帝除掉眼釘,又順勢收他入東宮,還能堵住悠悠眾口。
帝王天恩浩蕩,隻拿綺家問罪,老天要亡綺家,可怨不得旁人!
太子這一夢可謂黃粱,夢裏盡是塤聲琴韻,皓月長空美人在懷,天下太平君臣和樂,就這樣恣意過了一生。
若說還有什麼煩惱,便是池中那些紅鯉,不斷繁衍擠擠攘攘,連池塘都快塞不下,一尾尾躍到池邊,紅得好似燒炭一般,把整個東宮都燒著了!
“太子,太子……”
睜眼卻是總管惶恐的臉,跪在床邊抖如篩糠,滴著冷汗磕巴稟告:定國公和大將軍奉旨進宮,已將整個皇城軍管。
東宮也被軍隊包圍,送飯送水都是士兵,東宮消息遞不出去,外邊消息傳不進來。
死般寂靜之後,太子端坐床邊,瞅著枕上發絲,仍存僥幸道:“人呢?”
總管嚇得六神無主,半晌才反應過來,太子是在詢問公子,結巴道:“今個正好初一,公子說去上香。”
公子仍跟往常一樣,天不亮就動身了,去廟裏上第一柱香,說是為佑太子平安。
太子眼神明滅,漸漸死寂如灰。
有內應泄露消息,才讓定國公和大將軍避開殺局出奇製勝,而今兵臨城下敗局已定,這內應也該抽身而退。
“慌什麼,便是拿人問罪,也扯不到宮奴!”太子輕叱大總管,此刻抽離情緒,倒是看得分明,譏誚道:“這一盤本宮沒贏,父皇怕也要輸了,贏得都是亂臣賊子!”
父皇病重耳目不聰,大將軍已有不臣之心,與外藩暗中有所往來,此番讓他得手皇城,定國公、皇弟、連同背叛自己的綺清絕,最後隻怕都會被他坑殺!
大總管聽得一頭霧水,卻見太子極為鎮定,若無其事下得床來,比照往常漱洗更衣。
“離了政務瑣事,倒是能夠悠哉,且當偷閑半日吧!”太子放下銀箸,瞅著總管哆嗦,難得吐露心聲,權當自我寬慰道:“自打一開始,本宮就想到今日,成王敗寇大抵如此,但未料到是輸給外人!”
大總管狐疑道:“殿下,公子他……”
公子真是狼心狗肺,吃裏爬外背叛太子,枉他披著恭敬柔順的外皮,這些年不僅迷惑住太子,把東宮一竿人都騙了去!
三年籌謀一夕浮夢,醒在枕邊碎在今朝,柔情蜜意不過虛假,此刻回想不僅冷笑!
“黃泉路上,少不了他!”太子眼神陰鬱,眉間凝怒道:“離了本宮,一無所有!”
這隻是一句狠話,窮途末路的詛咒,任誰都能聽出來,話中不甘和怨恨。為了一個叛徒,費了諸多心血,回想真是不值!
“殿下保重,殿下保重……”大總管別過身子,偷偷鞠把眼淚,勸慰道:“興許公子顧念情分……”
太子忽然輕笑,笑聲悲愴無奈;總管心頭一顫,無法自欺下去。
主仆對立無言,隻覺窮途末路。
末了,太子下令,取塤過來。
竹葉蕭蕭,塤色如籟,千年萬年,樸拙抱素;即便華服半生,此心識得一人,但卻宏願難酬,誤了人誤了己!
皇城忽響喪鍾,太子眼神陡黯,鴛塤滾落池邊。
士兵們湧進竹林,大總管挺身阻擋,卻被為首者一槍貫胸。屍體挑進池塘,驚得魚群亂竄。
與此同時,宮牆內的慘嚎呼救,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適時鮮血寸染東宮。
待押解至昭陽宮前,這一路的喝叱淩辱,總算讓太子了解何謂成王敗寇!
昔日尊為人中龍鳳,今朝淪為階下之囚,被槍棍一路上戳打,跌跌撞撞狼狽不堪,連鞋都踩掉了一隻。
若為死前弄個明白,斷不想受奇恥大辱!
昭陽宮前打著帥旗,階上仍然擺著一排盒子,皇弟、定國公、守城將領……太子和皇上的心腹都湊齊全。
這些年他和父皇鬥法,贏得卻是心懷不軌的大將軍和一心複仇的綺家公子!
看到最後一粒人頭,太子眼中已無情緒,難怪餘將軍沒了音訊,太子兵符落入敵手,至此可以徹底死心。
被士兵推進昭陽宮,太子想從地上爬起,卻被一棍打斷了腿。
熬過那股錐心之痛,抬頭就見父皇屍身,被高高吊在懸梁上,北辰王朝宣告終章。
“大將軍此刻正在大殿,坐著本該屬於你的龍椅……”公子走到他的麵前,靴子勾起他的下巴,終於露出陰鷲眼神,陰測測道:“殿下可知,沒有清絕縝密籌劃,大將軍哪能順利得手?!”
太子忍著痛楚,心中不甘認輸,麵上掛著冷笑,譏誚道:“清絕如此善謀,想必早就猜到,大將軍要如何賞你!”
原來,心痛,比不過腿痛,酷刑遠比自己想得可怕難捱!
公子聞言一笑,神態倨傲道:“無非是想借清絕的手,滅盡殿下的北辰皇族,然後再殺清絕弭平輿論……”
太子疼得冒汗,倒吸涼氣道:“既知,何故?”
“殿下還敢問我何故?你們父子滅了綺家,我該怎麼討要回來?!”公子揪起太子頭發,逼著他看著自己,冷颼颼道:“你想知道大將軍許我什麼?便是功成之後讓我手刃仇家!”
“清絕,弑君謀反的罪名,隻會讓綺氏一族蒙羞!”時至今日,聽得對方心聲,卻已是太遲了,太子反唇相譏道:“太傅活著定會罵你,綺家蒙羞難以自清!”
本就恨海難填,再聽到這一句,想起祖父忠烈,帝王殘酷無情,更是心血難平。
“我倒想聽祖父訓斥,可惜他們都不在了!”公子冷笑一氣,似要扯裂頭皮,怒不可遏道:“綺家可謂滿門忠烈,你的父皇聽信讒言,認為祖父與外藩有所勾結;如今清絕真與大將軍聯手,滅了你們北辰皇室,也算不負你父皇的期許!”
“父皇確實聽信讒言,但你可知讒言何來?”太子忍著頭疼,臉頰抽搐道:“大將軍得了天下,還頭就會滅了你!”
“這倒不用殿下操煩,那張龍椅他坐不久,當年誣陷祖父的人,清絕發誓一一討回!”公子溫柔一笑,放開太子頭發,輕描淡寫道:“聽侍衛說進東宮時,殿下正在池邊吹塤,想必那一曲未吹完吧?”
說罷,臉一沉,叫來一個將領,吩咐道:“把塤取來,別壞太子雅興!”
塤,從池邊撿起來,放在火上烤紅,端到太子麵前。
“太子最善弄塤,怎不繼續吹了?”公子負手欣賞皇帝屍體,輕描淡寫若無其事道:“殿下吹奏什麼,清絕都覺好聽!”
太子望著燒紅鴛塤,眼中已是不可思議,下一秒就有奴才按著他的手,皮肉燒焦的味道尚未入鼻,火紅鴛塤就貼麵而來……
一盞茶的功夫,地上之人麵目全非,唇焦舌爛手指成炭,匍匐在地嗚咽顫抖,任誰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殿下可是想說,士可殺不可辱?!”公子轉身望他一眼,折磨仇人讓他痛快,眉眼難得露出笑意,輕描淡寫道:“三年前清絕剛剛弱冠,發配宮中以色侍人,殿下想要不能拒絕,哪怕親人屍骨畏寒,都得笑著逢迎殿下。這種苦不堪言的滋味,清絕曾經對天盟誓,有生之年也要殿下好好品嚐。”
地上之人陡然僵硬,直起脖子仰起了頭,眼神開始露出恐懼,卻被左右死死按住;想在地上寫下什麼,同樣被人死死按住,燒焦手指早被掰折。
公子無情揮了揮手,火上放下一尺烙棍,粗長滾圓讓人膽寒。
待烙棍燒得通紅,公子轉過身來,含笑看著北辰太子,看他漸漸崩潰哀求,看他困獸徒勞掙紮,看他絕望透頂眼神,看他救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年的共枕情分,太子用焦爛之舌,口齒不清討著饒,求得他憐憫寬赦……所有一切皆可不咎,唯求一個痛快死法。
公子冷笑,眼透鄙夷,人無權勢,賤如豬狗,任人蹂躪。誰能想到此刻哀求之人,竟是昨夜呼風喚雨的太子?!
“這種死法,是清絕為殿下,一早就想好的!”三年籌謀終飲敵血,公子憎恨眼前太子,拿他當孌寵般玩弄,陰鷲道:“清絕為此煞費苦心,還請殿下好好享用!”
“……”
北辰王朝一夕覆滅,死得最慘最不堪者,要數那位太子殿下。燒紅鐵棒插入穀道,足足折磨三日才死,淒厲慘嚎響徹皇城。
據聞,死前十指痛苦摳地,磚麵摳出深深爪痕,手指磨得隻剩手掌,令觀者無不膽寒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