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中的綠色稍稍淡了一些，“你們不是來鬧事的？”
    陸北搖頭，“不是，我們是來看看院長是不是遇到了困難，過來提供幫助。”
    楊絮不知道陸北要做什麼，但他相信陸北，也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兒。為了不成為一個拖後腿的豬隊友，他很明智地沒再開口，而且下意識地退後幾步，讓陸北站在主導地位，他看得出，這個小怪物對北哥的態度比對他好。
    少年撇撇嘴，漂亮的雙眼中充滿委屈，亮閃閃的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叫人看了就不自覺地想要安慰，甚至會下意識地忽略研究中心變成了地獄正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天真可愛、毫無威脅的少年的手筆。
    “你們怎麼才來？那天病人家屬來中心鬧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在？”
    發生什麼事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楊絮看向陸北，隻見陸北開始臉不紅氣不喘地繼續胡編亂造。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們也不可能剛一發生就立刻知道從而趕過來，這也不現實。而且院長他也不喜歡自己的生活總被人打擾，他常常說有你就夠了，不希望我們過多幹涉。”
    少年靦腆地笑了，“恩，我和哥哥隻要有彼此就夠了。哥哥說過，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可是……”少年眼神暗淡，那碧綠的顏色卻更加妖冶，“可是我卻沒能保護好哥哥！”
    那一天，研究中心像往常一樣運作著。
    中心裏的科研人員不是很多，主要科研團隊由五人組成，院長陶承乾就是這個研究團隊的帶頭人。
    這家研究中心致力於一些罕見的傳染疾病研究。
    像很多研究一樣，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造福人類，可在進行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者研究的進展，往往很容易忘記初衷。即便有人還能守住本心想要堅持，卻也會漸漸被無奈同化。
    會被送到這裏的患者，都是那些醫院拒收或者直接宣布束手無策，並且家裏人也不願意在花錢醫治，同時也不願意把患者留在家裏以免傳染給別人的。
    說得好聽點叫“誌願者”，說得不好聽就是被社會和家庭共同拋棄，除了研究中心之外，天大地大已經沒有容身之處。至少在這裏還有醫生護士照看，還有一日三餐。
    家屬把病人送過來之後，會簽署一份免責協議，然後拿著錢離開，通常情況下，這一次離開就是永遠不再見，除非人治好了，或者死了。
    那天有個患者死在了手術台上。
    這種情況不多見，但也不罕見。醫療方法都在研究階段，雖然力求安全，但也難免有出現意外的時候，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要簽署免責協議，就是一旦在醫療過程中出現病情加重甚至死亡的情況，研究人員或者醫生、護士隻要不存在操作失誤的問題，研究中心就不承擔責任。
    大多數家屬都明白，也知道簽免責協議意味著什麼。
    但一樣米養百樣人，有些人就喜歡發死人財，簡單省事，最重要的是不勞而獲，即便死的人是自己的至親。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來為死在手術台上的兒子收屍，帶著七大姑八大姨，估計還有一幫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到研究中心鬧事，仗著年紀大就撒潑打鬧。盡管有安保人員攔著卻也不敢上前直接阻止老人，就怕還沒碰到老人就直挺挺倒地上把人訛得傾家蕩產。
    研究中心裏回蕩著老人洪亮卻明顯不帶有感情色彩隻圖聲音大的哭鬧聲。
    “兒子啊！你走得早啊！上天啊！為什麼要我這白發人送你這……”老人卡了一下，看了一眼兒子的遺體後繼續哭道，“為什麼要我這白發人送你這赤橙黃綠青藍紫發人啊！”
    周圍的親戚年輕的哭鬧，年老的打鬧，分工明確。
    陶承乾和幾個保安一起阻止他們，很多科研器械都非常珍貴，碰壞了要花很多錢修。在推搡中，陶承乾摔倒了，頭磕在器械棱角上，昏了過去。
    鬧事的人見真出事了，一個個慫了起來，呼啦啦地離開，隻剩下老人一個，見沒人給自己撐腰了，又有人倒在血泊之中，怕攤上事兒，也趕緊走了。
    楊絮聽少年講述事情的經過，心裏跟著發酸，對那些醫鬧的人也是咬牙切齒，抽了抽鼻子問道：“那你哥哥怎麼樣了？”
    少年攥緊拳頭，“哥哥隻剩下一口氣，傷太嚴重，現在的醫學水平根本救不了哥哥。既然這樣，那我隻能自己動手。”
    少年掀開簾子，眼前的景象讓楊絮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躺在床上的男人閉著眼睛，不，這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已經不好說了。身體的軀幹和四肢雖然都在，但是整個人已經呈現出一種草綠色，正常人怎麼會是這個顏色？
    更可怕的是男人的頭上長滿了草。這些草不是從五官中長出來，而是像頭發一樣長在頭頂。從這點看倒是比下麵那些眼鼻口裏都長出草來的要好看多了。看那張已經完全變成了綠色的臉，還能辨認出就是牆上那些照片裏的另一個主角——院長陶承乾。
    看不出陶承乾的胸口還有沒有起伏，就算有也一定很微弱，不然也不會這麼不明顯，是死是活不知道。雖然楊絮他們接收到了陶承乾發出的任務，但是……任務從來都不是隻有活人才能發出。
    “他是不是快死了？”楊絮下意識問了一句。
    站在床邊表情溫和的少年像被刺激到了一樣，身體猛地顫動了一下，瞳孔中的綠色好像又鮮亮了一些。
    楊絮立刻沒出息地往陸北身後躲。說起來他自己也覺得挺丟人，明明他的經驗比陸北要多多了，但是麵對這個小妖怪他還是本能地覺得很危險。
    雖然在“工作”的時候他們也都有法術，可也不是多高明的法術，真要跟妖怪對上了，還是比較厲害的妖怪，他們也隻有“智取”的份。
    不是他們太low，他們現在生動形象點說也就是普通公務員級別，能有什麼大招傍身？
    以往做任務的時候，碰到妖怪的概率小到不行，楊絮做了這麼多年擺渡使，也就隻碰過一次，還是個泡泡妖，吹風機一吹就啥都沒了，幾時見過這麼能興風作浪的怪物？
    陸北看著床上的男人，眯起眼睛，“你在用別人的生命力為他續命？”
    少年愣了一下，又立刻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你居然能看出來？好厲害！”
    “續命？什麼續命？”楊絮傻傻的，看一眼少年又看向陸北，“什麼意思啊？”
    “之所以整個研究中心的人都會變成這樣，是因為你要用所有人的生命為你哥哥續命。我想那些從五官中長出來的草應該有類似媒介的作用，它們吸收人的精血和生命力，通過某種聯係轉移到陶承乾頭上的草中，最後進入陶承乾的身體為他續命。別人的草都是奪命，隻有陶承乾頭上的草是為了給他續命。”
    少年興奮地拍手，“小哥哥真厲害！說得太對了！”
    陸北眼神微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靠吸食別人的生命來供養自己，即便陶承乾活了下來，他也再算不上一個人”
    “有什麼關係？哥哥是不是人不要緊，我也不是人啊！不管他變成什麼，永遠都是我哥哥。”
    楊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是……我說小鬼你也太變態了吧？你哥哥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你傷害這麼多無辜的人來救你哥哥，人幹事？呸！妖怪也不能這麼幹！”
    “無辜？”少年像聽到了笑話一樣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漂亮的眼中有著明晃晃的惡意。“他們怎麼會無辜呢？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隻知道把我哥哥往前推，除了那些警衛人員之外根本就沒人幫我哥哥。那場手術會失敗也確實有一定人為因素在，但當時負責那場手術的不是哥哥，是別人，可是那人卻怕被那些找事的人纏上，怕被強行要求負責任，才不敢站出來，讓我哥哥自己去麵對一切。
    那些病人也一個個都恩將仇報，明明是我哥哥給他們吃住的地方，每天努力治好他們的病，他們卻和鬧事的人站到一起逼迫我哥哥。哥哥會變成這樣，是他們所有人的責任，這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用他們的生命來給我哥哥續命，那是他們的榮幸！”
    陸北歎氣，“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哥哥並不想這樣。”
    少年瞪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問，“你們又不是哥哥，怎麼就知道哥哥不願意？”
    “我知道。”
    陸北向前一步，“我們是擺渡使，接到你哥哥的願望請求，他想死。”
    楊絮抬手捂眼，北哥你別這麼直接！
    幾乎在陸北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道鋒利的綠色光芒向陸北刺了過來。
    陸北反應很快，迅速閃身，將將與光芒擦身而過，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楊絮轉頭看過去，差點坐地上，一麵牆直接被打穿了。明明那麼細的一道光，卻打出了一個比人還大的洞。這要是打在陸北身上，天啊，整個人不得轟沒了？
    楊絮咽了下口水，小心地拽了拽陸北的袖子，“北北，要不咱們求助吧！這不行啊！咱倆肯定不是這小怪物的對手！”
    陸北斜著勾起嘴角，“不試試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