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揚律師事務所坐落於本市最好的商業區，周邊熱鬧繁華，從辦公室的窗戶向外看，能看到商場周邊熙熙攘攘的人流，還有遠處市醫院的住院大樓。
    蔣翊被辦公室的冷氣吹得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已經等了十五分鍾，說是“一會兒就開完會”的宋律師還沒來。“阿嚏！”室內外溫差太大，蔣翊鼻子酸癢，打了個超大噴嚏。
    他站起來，在屋子裏尋找中央空調的開關。這是間簡潔的接待室，沙發，茶幾，飲水機和窗邊幾盆綠植，沒有多餘的雜物。牆上有幾張律所的宣傳畫，照片牆上貼著律師們的照片。他一眼就認出了宋承西，因為諸多麵孔中，隻有那張臉最白淨，也最瘦削，是一張好看的臉。
    宋承西的資料是在和範以明見麵的第二天送到他手上的。宋承西就是範靜茹的前夫，31歲，律師，畢業於某知名大學法學係。喜歡吃辣，擅長攝影，工作之餘無不良嗜好。重點是，長得也不錯。照片上的男人額前垂著幾縷碎發，臉很小，看起來像個大學生。他身旁的範靜茹挽著他的胳膊，笑容淡淡的，他們身後是金燦燦的銀杏樹，好一對璧人。
    範以明對宋承西的了解很有限，也不過就是這些簡曆上能查到的內容，他這個當小舅子的，跟姐夫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宋承西總是能有各種借口躲掉家庭聚會。當時隻當他工作忙，現在想想才覺得蹊蹺。
    “確實是討女人喜歡的類型啊。”蔣翊甩甩手裏的照片。
    範以明冷笑一聲：“哼，誰知道是討女人喜歡還是男人喜歡。”
    蔣翊一愣，照片掉到了茶幾下。範以明彎腰撿起來，低頭看著那張照片：“我找過他幾次，有一回看見他在地下停車場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範以明像丟什麼髒東西一樣，把照片遠遠丟開了。
    拉拉扯扯這個詞用的很曖昧，蔣翊一時無法確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阿翊，你從小人緣兒就好，我當然不是要你犧牲色相去勾引他，我就是想你幫我查查。宋承西現在像防賊一樣防著我，我連他現在住哪兒都不知道。我想確認他是不是惡心的騙婚基佬，如果是，我絕不饒他，如果不是，也想知道他和我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蔣翊表麵上淡定，心裏卻一陣驚濤駭浪。連範以明這麼遲鈍的人都能看出來的事，一定是八九不離十了。自己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形象，如今被這個先冒出來的騙婚gay給毀了，如果範以明知道自己也是gay……
    見蔣翊遲疑，範以明又往這邊靠了靠：“阿翊，我昨天沒說這個，是怕惡心你。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不把這個事情弄清楚，我心裏憋屈。你也看見了，宋承西瘦的跟個小雞仔兒似的，你這體格兒，吃不了虧。”
    “你就對我這麼放心？”蔣翊嗔怪似的責備道。
    範以明笑了，摟住他的肩膀：“那當然，我可見過我們家阿翊當年是怎麼跟二中那幫混子幹架的。”
    他身上有好聞的香皂味兒，蔣翊心軟了：“等這件事過去了，我有話問你，你得答應我，不管你的回答是什麼，都不會疏遠我。”
    身後的門從外麵被推開了，一個瘦削的男人走進來，把蔣翊從回憶拉回了現實。那人看見蔣翊愣了一下。
    照片上那張臉，終於是生動地出現在眼前了。宋承西戴了副窄邊的半框眼鏡，顯得更成熟些。
    “蔣先生，請坐。”宋承西把手裏的文件夾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了蔣翊斜對麵。這個距離掌握的很好，不遠不近，禮貌又不失親近。
    “啊……阿嚏！”蔣翊一坐下，就又打了個噴嚏，他用手抹抹鼻尖，“宋律師，這屋裏空調溫度開的太低了，能不能稍微調高一點兒。”
    “不好意思。”宋承西起身開門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飲品：“先喝杯茶暖一暖吧。”
    要是擱平時，這七月流火的天氣，蔣翊會覺得說出這種話的人腦子一定壞掉了，可他今天確實被凍壞了，在外麵汗濕的T恤被空調的冷風一吹，像是後背上背了一片薄冰。
    接過那杯熱茶，溫度從手心緩緩傳來。
    “謝謝了。”
    宋承西輕笑了一下：“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新來的實習生把房間溫度錯調成了十六度，要是把您凍感冒了，我才過意不去呢。”
    靠！難怪這麼冷。蔣翊氣悶，低頭抿茶。抬頭，見宋承西正注視著自己，眼神專注，像是觀察什麼實驗中的小動物一樣。
    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手裏的茶杯突然變的燙手，身上也仿佛熱起來了。他把茶杯放下，避開那雙眼睛，努力平複剛才那種心慌的感覺。
    “蔣先生今天來，是想谘詢離婚的事？”宋承西依然盯著他，目光緩和下來。
    “對。”這是之前電話預約的時候說的。
    “您要離婚？”
    “啊不，不是我。”蔣翊搖頭，感覺剛才喝下去的熱度都翻湧到了臉上，“是……我表姐。”
    宋承西笑了：“我見過母親替女兒、兒子替母親來谘詢離婚的，這表弟替表姐，還是頭一回。”
    這話說得曖昧，蔣翊覺得自己像個和表姐偷情的小三兒一樣，心裏忍不住有點埋怨範以明。這是範以明想出來的主意，以谘詢案子為由結識宋承西，蔣翊一個回家過暑假的研究生，能有什麼案子可谘詢。範以明又把他鬧離婚的朋友推給了他。
    宋承西又問了幾個問題，一個比一個細致，蔣翊雖然提前和那個所謂的“表姐”見過一麵，也沒想著過問那麼細致的私人問題。幾乎全靠演技在撐，憑著想象胡編一氣。
    大概是問的差不多了，宋承西低頭思考了片刻，說：“蔣先生，我能理解你心疼你表姐的心情。誰在感情中遭遇背叛，心裏都不好受，但是，婚姻不像談戀愛，不是一拍兩散就能簡單解決的，也不是誰犯了錯就一定能付出代價的。訴訟離婚，法庭上講的是證據。特別是你表姐這種，標的額比較大，我不能通過你粗略的敘述就給出準確的建議，所以我建議你，還是讓她本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