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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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東頭的大榕樹下住著一戶姓胡的人家。
家裏隻有老太太和孫子相依為命。
老太太老來得子卻死了老伴,那一天她悲喜交加。
六年前兒媳生下了小孩,取名春生。他在春日裏的一聲驚雷中降生。沒有文化的爹娘給他取名叫春生。
那一晚滾滾雷鳴震聾欲耳,粗壯的紫色閃電劃破長空。房前枯死好幾年的榕樹被震醒了,抽出了嫩芽。日後小孩命犯孤星,走了雙親。
路過的村長說這個名字好是好,就是太普遍了,早已經爛大村了。隔壁村裏叫春生、夏生、秋生的多不勝數,便重新賜名為木蘇,父親拍案叫好,當即就采用了這個名字。
胡奶奶養了一隻漂亮的蘆花老母雞,本指望它每天下個蛋給孫子當早餐,哪隻老母雞一天天拚命的吃,啄一口王大娘地裏綠油油的青菜葉,刨一腳李大爺家裏剛種下去的青菜苗。村裏人看她們不容易,也不會多說什麼。一身雞油堵住了下蛋的洞口,隔三岔五都難下個蛋。
胡奶奶早就想把它殺了吃肉,孫子木蘇也天天攙著吃雞肉,可是每當準備殺它的時候,母雞又去窩裏下了個蛋。就這樣一直持續了許久,小母雞都已經熬成了老母雞,仍然沒被殺掉。後來兩人都對它有了感情,舍不得殺,等著讓它自己孤獨終老。
老母雞喜歡到處浪蕩,一隻雞卻整天想著離家出走。不過老母雞出去的時間挺規律的,早上放出去,晚上自覺回來歇在牆邊的雞窩。除了隔個幾個月鬧著孵小雞的時候。
老奶奶的雞已經丟了幾天了,按理說現在也沒到孵小雞的季節,所以有可能是在山上被人攆丟了,或者被野狗叼了。
心裏實在擔心的老奶奶一早上起了個大早,孫子也挺懂事的,聽到奶奶爬起來的動靜也跟著起來了。
胡奶奶叫他繼續睡覺,他纏著奶奶非得幫忙。
兩人從大早上一直找到了傍晚,雞找到了,跟著山上的一隻野公雞在一塊找吃的,兩隻雞頭並排著在地上你一啄一口來我一啄一口。看到主人來了還跟著被驚走的公雞一起逃,胡奶奶看了就來氣。胡奶奶心想這母雞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想“老牛吃嫩草”。指揮著孫子一起圍堵抓住了,大力的提著雞翅膀往家裏走,老母雞疼的“咯咯”叫。
半道上下起了細雨,胡奶奶就把雞抱在懷裏。雨越來越密,越下越大,路上就像打了一層蠟,光滑泥濘。
“蘇兒啊,看著點走,不要滑倒了”,胡奶奶提醒著孫子。
“知道了,奶奶”
“啪嘰”,胡奶奶光顧著提醒孫子,自己分了心,一手又抱著雞,踩到了一團稀泥,腳下一打滑直接摔倒在地。
胡奶奶緊緊抓著手中的母雞,生怕它又跑了,掙紮著身軀站起來,這一步失了衡直接一頭栽倒在旁邊半人高的水溝裏。
“哢嚓”,“咯咯···”,“撲棱···”
木蘇看見母雞從水溝裏飛了出來,受到驚嚇衝進了茂密的樹林裏。
“奶奶,奶奶”,木蘇試探著叫了幾聲。
沒有聽到奶奶的回應。
他小心翼翼的走近水溝,探了半個身子下去觀察奶奶在裏麵做什麼。
奶奶躺在溝裏一動不動,雨不停的落到她的身上。
木蘇伸出小手拉了拉奶奶身上穿的深藍色粗布衣服,奶奶仍然沒反應。
木蘇在奶奶旁邊蹲了很久都沒等到奶奶重新站起來,他想奶奶應該是死了。
“死”到底是什麼,木蘇也搞不太清楚,大概就是不能說話不能動。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接觸到“死”,是聽說父親喝醉酒倒在路上,第二天路過的人發現他渾身僵硬,早就死了。
第二次是被白條高高掛在房梁上的母親。
他喜歡父親的“死”,父親死去時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跟以前沒什麼兩樣,除了臉上青灰青灰的,別人說他因為喝醉酒而夢到了高興的事情。
不喜歡母親的“死”,母親死時麵目猙獰,臉色青紫,眼睛睜大大的睜著,舌頭從嘴巴裏麵伸出來,不像人的舌頭,人舌頭怎麼會有這麼長,像什麼呢,像死豬的舌頭。這是木蘇的全部感受。
他也喜歡生前的父親,父親不常回家,聽別人說他在外邊花天酒地還找了一個妓女,到處借錢把她贖了出來在縣城裏租了間客棧,三天兩頭就往那裏跑。父親回來看他的時候會買很多零嘴,還有泥人逗他開心。木蘇不明白為什麼奶奶和母親都不吃父親買回來的香噴噴的燒鴨,他偷吃還被母親打腫了嘴巴。“算了,蘇兒他還小,不懂事,你就讓他吃吧”,奶奶經常勸解道。“小又怎麼了,那個死人的東西最好沾都別沾”,母親就會氣呼呼的朝奶奶吼。
後來父親變得越來越愛喝酒。
聽母親說是染了煙柳病,那是什麼病,和他感冒一樣難受嗎?父親好可憐,他想去找父親,但是母親總不允許。木蘇最後見到父親的時候,他正安靜的睡在棺材裏,他知道這不是睡覺,他聽到別人說他已經“死了”。“老胡,你家孫子在往棺材裏看,快蓋上棺材,把他拉走”,一位大嬸驚恐的說道。胡奶奶趕緊把木蘇拉到了一邊。
他不是很喜歡生前的母親,她總是罵他,趁著沒人看見的時候打他,掐他的胳膊。母親以前也會很溫柔的對他,幫他洗澡,梳頭,後來一切都變了。自從父親死後,母親就經常跟著一個大人出去,他見過這個人,村裏的王大麻子,一個遊手好閑喜歡偷雞摸狗的人,長相醜陋,臉上生滿了麻子。他想跟著去總被母親轟走。不過麻子好像挺喜歡他的,在母親收拾打扮的空檔裏他總喜歡把自己放到腿上玩耍。摟著他的腰,摸著他嫩嫩的臉蛋對他噓寒問暖。他喜歡跟麻子玩,但總是被他的大手摸的渾身青疼。
沒過多久,母親被王大麻子幹活回來的媳婦發現她睡在自家的床上,光著身子。王大麻子的媳婦是個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僅把母親身上打的青紫,還把事情鬧到全村皆知。木蘇看不到母親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傷口,隻記得那天她是一瘸一拐的回來,母親原本引以為傲的豐滿的胸脯無力的耷拉在胸前,在衣服上印出斑斑血跡。臉上也腫的像個豬頭。母親在床上躺了幾天後把他叫到床前,她終於開口說話了,盡管他不是很喜歡她,但還是很擔心她。“木蘇啊,你去給我打點熱水”,母親動著兩片紅腫幹燥的嘴唇說道。木蘇趕出去找奶奶燒水,等他把熱水端進屋裏的時候母親不在床上,他看到房梁上吊著個人。隨風搖擺,那就是她的母親,麵孔極其猙獰。
母親跟父親一樣都被困在了小匣子裏,最後埋進了土裏。
他想絕對不能讓奶奶再進去了,那裏麵多無聊啊,多悶人啊。
他一定要把奶奶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