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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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八月初,秋高氣爽,陽光明媚。
花錯的手腳倒是恢複得更利落了些。
這幾天,趙斌依然會在晚上悄悄溜進暗影樓找花錯,但以趙斌這樣的身手,說暗影樓中居然無人察覺,誰也不會相信。隻是大家都情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花錯都肯為趙斌挨重杖,被千夫所指了,趙斌來看他誰還會傻傻地出麵攔著不讓。
不過兩人倒也不至於做出什麼越軌逾矩之事。兩人之間的關係雖然比原先更近了一步,但終究還未到最後那一步。一來時隔多年,當初年少時懵懂的春心,經曆了歲月和波折後,要重回起點並非那麼輕易。二來,花錯與修默六年多的感情,也不可能隨著修默的去世便煙消雲散。
花錯如今雖然手腳恢複了些,但畢竟還不能用力,而且當時四肢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如今依然疤痕遍布。趙斌便到處收羅祛疤的膏藥來給花錯試用。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居然能將後宮嬪妃的一些美容護膚品都網羅了過來。
花錯總覺得這有些多此一舉,大男人身上有些疤也不算個事,何況他受過的傷,留下的疤痕數都數不過來了。而且他的體質異於常人,皮膚愈合能力好的驚人,那些疤痕時間一久便消減下去,再重的傷,到最後也不過是一處淺淡的印子而已。
人家女子抹臉的東西,現在趙斌用來塗在花錯的腿上,這讓花錯心裏總覺得有些別扭。偏偏在趙斌看來,表弟的腿比那些庸脂俗粉的臉要緊多了。那漂亮的大長腿上如今都是傷,就算表弟無所謂,他每次看到卻都心疼得要死,所以一心想把花錯身上這些疤痕去掉。。
見趙斌這般熱衷於此,花錯也不好拒絕,隻能任趙斌在自己身上胡鬧。今天抹珍珠,明天塗凍膠,弄得身上油膩膩的跟煎魚一樣。沒想到才弄了幾次他身上便開始過敏起疹子,疤痕沒下去,倒是渾身癢得不行。趙斌看到花錯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知道自己又闖了禍,才訕訕地停止了這種嚐試。
花錯這下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他原本就是最怕癢的,如今身上這疹子發的,簡直癢到心裏去了。哭喪著臉,哼哼唧唧地在床上像個泥鰍一樣翻騰,動靜比之前受傷時還大。讓屋外不知情的隱衛們還以為趙斌如何喪心病狂,連受傷的病人都不肯放過。
那可是他們的左掌令使,平日受再重的傷都是一聲不吭的,幾時見過他在屋裏發出過這般可疑的呻吟聲。
這趙斌簡直是禽獸,不,根本就是禽獸不如。
於是眾人再看趙斌的眼神便少不得有些鄙夷,弄得趙斌好不尷尬,他真的很無辜,存粹是一片好心……
幸好花錯身上的疹子隔了兩天便自己退了下去,雖然癢起來差點沒把他逼瘋了,這一消退又跟個沒事人一樣,一早起來吃過早飯,換了常服便去翰林院當差去了。
花錯因為發疹子告了兩天假,此刻重新回到公事房,稍稍查閱了一下資料,便鋪紙研墨,開始提筆撰寫,想把這幾日耽誤的進度補上。
如今正是陽光燦爛,秋風送爽,梧葉漸黃,丹桂飄香的時候。即便依然是被孤立受排擠的處境,但獨自坐在桌前,聞著茶香和墨香,關節處不再有折磨人的隱痛,提筆在雪白的宣紙上撰寫,花錯不禁有些自得其樂的感覺。
花錯正寫到一半,便見王公公帶著聖旨前來,他忙下跪接旨,王公公宣旨的聲音在寂靜空曠的公事房內響起。
“著翰林院侍讀學士花錯調任頊州,任頊州知州,即日啟程上任,欽此。“
“……。”花錯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
恭王趙斌從禦書房走出來時,胸口仍然是悶悶的,大腦也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自從上次花錯被杖責之後,趙斌還不曾和宣帝見過,直到今日,宣帝下午突然召見他。
宣帝默默地看著趙斌進來行禮。這個孩子,原本該是他最寵愛的,無論是樣貌還是脾氣都和他如出一轍。可惜,若非當年蔣家的事情,淑妃也不會怨憤之下縱火自盡,他也不會無可奈何地將趙斌送去江南,一待便是十幾年。當初的一念之差,結果卻是一步錯,步步錯,直到如今,他縱然想挽回,想改變,也是有心無力,更沒有這個膽氣了。
宣帝歎了口氣,待趙斌落座後,讓王公公將一摞奏章遞給了趙斌。趙斌有些忐忑不安地打開,一本接著一本,越看越是心驚肉跳。
雖然趙斌心裏也清楚,如今的局麵對花錯有多不利,因為和他之間的關係,朝中大臣趁機上奏彈劾的不在少數。他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些年,他放浪形骸的弊端如今一並顯現了出來,花錯成了他任性妄為的罪魁禍首。這些奏折,無不將矛頭指向花錯,口誅筆伐,恨不能將他描述為禍國殃民的妖孽,即刻除去才好。
“父皇,這……”趙斌抬頭望著宣帝,想要解釋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這麼多年的叛逆不馴,都是他自己所為,和花錯一點關係都沒有。何況,畢竟上次花錯已經受了那麼重的懲罰,父皇就算怎麼對他往日的行為不滿,也不至於當真聽那些朝臣的話,再讓花錯受什麼委屈吧。
宣帝微唏著感歎道:“這些年,你但凡肯聽些話,稍稍收斂一點,如今又何至於落到這種地步。你也不要怪朕前些日子對花錯太狠,幸好當時他已經受了刑,這一罪不二罰,否則這些朝臣如何肯輕易放過他。但死罪雖免,若繼續將他留在京都,隻怕也難以平息眾怒,所以現在也隻能委屈他一下,調遣到外地去些時日,等這事過去之後再說了。”
趙斌垂首無語地看著眼前的這些奏折,父皇說得不錯,說到底,其實都是自己連累了花錯,正是因為他當初的任性,才成了如今人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往表弟身上潑髒水的由頭。“不知父皇打算讓花錯去哪兒任職?”趙斌澀澀地低聲問道。
“頊州。”
“頊州?為什麼是那兒?”趙斌脫口而出,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度。雖然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後,花錯暫時不合適留在京都。但是頊州,根本就是個鳥不拉屎的窮破小州,而且地處三國交界,連年兵亂不斷,自保都勉強,之前兩任派去頊州的官員,一位在北魏攻城時被流矢所傷,躺了半個月便傷口感染死了,另一個聽說敵兵來襲,連夜出逃,結果雖然沒死於戰禍,但這種貪生怕死,棄民於不顧的懦夫,事後還是被朝廷賜死,砍了腦袋。所以這兩年頊州一直隻有狄將軍帶兵守衛,那些個文官,個個推諉,一聽到去頊州就稱病告假。花錯若這次被外放到那個地方三年,就算僥幸能在戰亂中存活下來,也根本別想有什麼政績。就算將來能活著回來,無錢在這朝中打點人脈,隻怕將來的仕途也就止於此了。
“哼,不去那兒,怎麼堵得了這悠悠眾口?”宣帝冷冷地看了趙斌一眼,手指在書案上輕輕敲了幾下,沉聲又道:“何況,你想必也已經知道他其實是暗影衛的,這些年他們所破的案子牽涉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把他們恨的咬牙切齒的你不會不知道吧?他的身份若是被人知曉,你以為他在京都還能活幾天?如今雖然他能借養傷為名,暫時躲在暗影樓,但時間長了難免讓人起疑。到時候,你以為憑你這點身手,能護得了他?而且其他的地方,都難免會有什麼人的眼線,如今也隻有頊州,由狄雲鎮守多年,還不曾有別的勢力進入,他去那兒,雖表麵看上去危險,其實反而倒是最安全的。”
趙斌怔了半天,才明白了宣帝這般安排的目的,原來,父皇雖表麵無情,其實也是想要保住表弟的。“父皇的一片苦心,孩兒明白了。其實,父皇也已經知道花錯是我表弟,是二舅的孩子,是麼?”
“你怎麼會知道他是你表弟?“宣帝一驚,不禁蹙眉問道。
趙斌從懷中取出那對掛著同心結的玉魚,雪白晶瑩,憨態可掬地相對張大了嘴。“這玉魚的其中一個,是孩兒在表弟當年的物品中找到的,那是二舅的遺物。表弟對此一無所知,我也不敢告訴他真相。”趙斌將玉魚攥在手中,溫潤而微涼的感覺像極了表弟的手,趙斌心裏滿是無奈,鬱鬱地問道:“……二舅當年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父皇至今都不肯原諒他呢?“
“他?”宣帝澀然苦笑,蔣涵從不曾對不起他,從頭到尾,都是他對不起蔣涵,可惜,這是他心頭的一個黑洞,無法修補,無法填充,隻能任其空落落的,吞噬著他靈魂中所有的念想。“……你退下吧,如今苗疆的局勢不穩,你過些日子和梁統領帶人過去處理。要想朝中這些大臣閉嘴,你就給我做出點政績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