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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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風和日麗,崔府菡萏館內荷花池中的荷花蓮葉都被連著兩日的驕陽曬得有些打蔫,唯獨池邊的小涼亭內倒是沒什麼暑氣,仗著幾棵大樹的濃蔭華蓋,和池上拂來的微風,令此處在這夏日成了一個非常愜意的避暑之地。
此刻崔婷與表妹周惜惜便坐在亭裏,漢白玉雕成的石桌上放著時令瓜果,兩人喝著冰鎮的甘菊飲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崔婷昨日聽了崔妍的那些話,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今日一整天依舊是無精打采的,幸好周惜惜下午過來陪她,否則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的,隻怕是越發鬱結於心了。
周惜惜用一把玉柄銀叉挑了塊蜜瓜放嘴裏,挑了柳眉斜睨著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崔婷,不禁撇著嘴道:“婷兒姐,你這又是怎麼了?”
崔婷垂眼沉默了好一會,才歎息道:“昨晚妍姐過來說了花公子的事,我爹和姐夫他們顯然是商量好了,覺得他如今不合適我。”
周惜惜一幅早知如此的表情,聳了聳肩道:“我爹昨晚就說了,這事你家準保要反悔的,二舅素來寵你,如今怎麼舍得再將你許給他。”
崔婷抬眼凝視著周惜惜問道:“這麼說來,你們也覺得我與花公子真的不合適?”
周惜惜攤手道:“這種事,本就是二舅和姐夫他們決定的,我哪裏知道。不過二舅也就算了,他一心為你著想,難免會有些私心,不願你吃苦吃虧。但姐夫好歹和花公子同僚一場,這般做便有些個不地道了。之前巴巴的想撮合你們,如今人家一病倒便翻了臉,怎麼也說不過去。”
崔婷歎了口氣道:“我也覺得如此,但這種事,姐夫他們也有他們的立場,畢竟自家人,總是先為我考慮,也怪不得他們有這心思。說起來,若非花公子自己好好的偏去趟這趟渾水,又何至於此。”
周惜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話又是妍姐他們說的吧,切,果真是改不了這種趨吉避凶的性子,一個個先算計著前程利益身家性命,你可知那晚要不是花公子有多少人會葬身火海?我爹昨晚還說,替皇上擋劍,幾乎所有武將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那種忠心大義是我們自幼便被教導著已經習以為常的,但要舍命去救一些毫不相幹無利可圖的人,卻需要大勇氣,這種事大多數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才越發難能可貴。”
崔婷聽了呆了半晌,才幽幽道:“姑父是武將,自然是這般說的。姑父這些年戎馬生涯,也是一身的傷,自然會覺得受了傷也無所謂,反是一種榮耀。但花公子也不過是和姐夫一樣的翰林而已,卻也去這般做,卻是何苦。”
周惜惜側首望著池中的荷花,有些出神地道:“婷姐不覺得他這般才越發難得麼?我原本還以為他不過是個俊俏的書生,雖然才華和相貌都沒得挑,但也不過如同這池子裏的荷花一般,美則美矣,經不得什麼風霜的,這幾日下來才知他比那些普通的文人要強得多。婷姐若就這般放棄了,不覺得可惜麼?”
崔婷咬著唇遲疑了片刻,才道:“我怎樣覺得又有什麼用,反正我的事素來都是父親他們做主的,哪裏輪到我來插嘴。再說了,我與他本來也沒什麼緣分,至今都沒見過他,又哪裏談得上可惜不可惜了。”
周惜惜泄了氣,拿手托著腮道:“也是,你們都錯過兩次了。也不知算是好事還是壞事,若是當初你見了他,此刻隻怕便難以放下了。”
崔婷笑了一下,拿手中的團扇拍了拍周惜惜的肩道:“難怪你這會一幅放不下的模樣,是你那日看了一眼便動了春心吧。”
周惜惜白了她一眼,下巴一揚道:“我與妍姐開個玩笑也就罷了,你也來當真,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若非能在比武時贏了我的人,哪裏能入我的眼。我家將門擇婿看得是武勳不是文采,那樣兩人日後也能經常相互切磋一番。若是弄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連殺個雞還得我動刀子,跪個搓衣板還得心疼他的膝蓋,幫他揉半天,那不是自己找罪受麼。”周惜惜自幼習武,小時候在他們那條街上可算是街頭一霸,打得鄰家小孩沒有一個不服帖的。如今大了自然不能再在外麵撒野,但自幼養成的脾氣卻是改不了的,尋常的男生還真不被她放在眼裏。
崔婷心裏羨慕周惜惜大膽不羈,什麼都能自己拿主意的性子,相較之下便越發覺得自己的生活索然乏味起來,垂首將果盤裏的幾顆葡萄用銀叉撥來撥去,一時也沒什麼話可說。
周惜惜見了她這樣子,靈機一動,倒是想起了半月後的隨雲社聚會,立刻對崔婷道:“婷姐,我們隨雲社下次要在何次鋪家聚會,那日景山社也會在那兒聚會,到時候你與我一同去,說不定便能碰上花公子了。即便碰不上或者見了麵兩人也沒那個意思,到時候也能多見些人,總比整日關在這院子裏強。”
崔婷雖然被說得心動,到底從未參加過這種聚會,難免有些心虛,垂首道:“我爹未必會同意讓我去吧。”
周惜惜斜了她一眼道:“隻要你願意,我自然會想辦法說服二舅。”
崔婷慢慢紅了臉,點了點頭道:“好吧。”
……
此時,屈尚書府中,屈穎所住的芷蘭院內,細竹搭成的花架涼亭上纏滿了爬藤,上麵綴滿白色的絡石花,絲絲縷縷地垂下,風過處香氣襲人。花架外一條小澗流水潺潺,各種蘭花傍著山石砌成的假山,臨水顧影,自有一番聘婷幽姿。
花架下放了兩張竹榻,一張稍大的平榻上放了個矮幾,幾上的棋盤大局已定,所以被推到一側,騰出地方放了幾盤點心瓜子之類的零食。另一張稍小一點是有斜靠的美人榻。三位身穿紗衣的少女或躺或坐,拿著團扇一邊把玩,一邊閑聊。
裘珊一襲輕黃紗衣隱隱透出裏麵秋香色的抹胸,發髻上插了根綴了珍珠的銀簪。坐在榻上曲了雙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悶悶地想著心事,手裏的扇子撥來撥去也不知是在扇風還是打蚊子。
坐在她身側的屈穎緋色的抹胸外披了件本色的輕紗褙子,下麵是紅底大花的薄綢長裙,長發隨意地紮在後背,耳邊帶了一朵素色的蘭花。屈穎在一旁案幾上的點心盤內撮了一把瓜子,一邊隨意地嗑著,一邊睇了她一眼道:“裘大小姐,你說你這一會埋怨人家,一會又良心不安,自己一個人折騰這半天累不累啊。”
懶洋洋靠在美人榻上看話本的江靈此時撲哧笑了出來,拿話本擋著嘴笑道:“埋怨也罷,不安也罷,反正這珊姐的心思呢,牽牽掛掛的到底還是在那個花公子身上。”江靈本就是愛看話本,愛聽各種故事的女孩,對於這種事自然直接就往那些情情愛愛方麵去想。
裘珊瞪了兩人一眼,此地無銀地解釋道:“我不過是覺得這次人家總是救了我們的命,怎麼說也該跟人道個謝才是。”隻是她獨自一人道謝未免著了痕跡,最好是幾個姐妹一起,那樣便顯得自然的多了。
屈穎把瓜子殼扔在地上,漫不經心地拒絕道:“要謝你自己去謝他便是,我隻知道救我的是那個修大人,所以我要謝也是先去謝修大人的。”那當時差點把她嚇傻的一劍,事後回想起來怎麼想都覺得帥翻了天。修默酷酷的表情,簡單的言語,還有最後出來時矯健的身影,這才是她屈穎夢寐以求的完美男子。想到那天被修默抱在懷裏的花公子,屈穎雖然也有那麼一點同情,但也免不了有一些小小的妒忌,若是被那樣抱著的是她,一定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吧。屈穎邊嗑瓜子,邊想著那種場景,嘴角邊不由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江靈看了眼對麵兩位怎麼看都顯得有些花癡的好友,重重歎了口氣道:“人家都隻是在執行公務而已,連你們兩個是誰可能都不知道,你們現在這麼自作多情的樣子真的很丟臉哎。”
兩人同時給江靈甩去了一個你懂什麼的眼神。小丫頭隻會看看話本紙上談兵,怎麼知道有時候對某人的牽記惦念也是一種妙不可言的心境。煩惱也罷,憂心也罷,一旦開始了便免不得自甘沉淪,細細體悟了。
江靈翻了個身,側身把話本卷了,一本正經的道:“你們那些事都可以以後再說,先想想隨雲社的聚會吧,不知這次又會弄出什麼才藝比試來。”
屈穎滿不在乎地道:“才藝比試有什麼好擔心的,翻來覆去也就那幾樣了。”屈穎的棋藝素來是隨雲社中的翹楚,而裘珊的書畫也是社裏頂尖的,所以並不太擔心。
江靈看了她一眼,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有才就是任性,果然隨隨便便就露出這種碾壓她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氣勢。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放棄繼續這個話題。江靈在隨雲社雖然不至於是墊底的存在,卻也隻是在中間漂浮,完全沒有露頭的跡象。好在江小姐素來除了話本中的世界,對現實事物幾乎無欲無求,這也是因為她家中兄弟姐妹不少,原本出色的姐姐嫁了出去也就成了日日與小妾婢女勾心鬥角的潑婦,一個如此,兩個如此,江靈的心氣也就淡了下去。日子也就這麼過著,也唯有話本能帶給人一些些虛假卻美好的遐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