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生牛犢不怕虎 ,江湖紛亂無止休 瀟湘生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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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王撿起地上那張弓,細心地拍幹淨上頭的灰塵,這是一張看起來樸實無華的弓,它就像盧肩吾的衣著一樣,不花哨。
盧肩吾正坐在涼亭裏,身上那件瓦灰色的衣衫上繡著水墨江南,頭上戴著黑色的網巾,發尾青絲浮動,他安靜的像徽州的古建築。
“怎麼?不高興?”小妖王在他身邊坐下,將弓遞給他:“你的。”
盧肩吾極輕極慢地接過弓,手輕輕撥動那根弦道:“我不喜歡殺人,更不喜歡用這麼嚴酷的方式殺人。”
“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沒有別的辦法。江湖就是這樣子的,他們做殺手的殺人為生,你完全是為了自保。”
“可我還是不喜歡殺人。”
“當你變得足夠厲害的時候,你就可以不殺人。”
“什麼意思?”
“你厲害的時候,別人不敢殺你。就算有些不怕死的,你也可以打敗他讓他心服口服。武功高強,就可以選擇不被人殺和不殺人。”
盧肩吾輕笑道:“這個邏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這本來就是事實。”小妖王又試探的問道:“你用九目穿星箭,是為了救我嗎?”
“是為了江大哥和你,兩個人。”
“那我再問你,若是真要你做個選擇,你怎麼選?”
盧肩吾知道他又來了,不理他。小妖王又追問道:“就不和江開比了,若說年年,你的那個小侍女,若是要你選一個,你怎麼選?”
“你為什麼這麼多問題?年年陪在我身邊十年了,她不僅僅是侍女,還是何伯父失散多年的女兒。”
小妖王不依不撓:“那你喜歡她?”
“這是兩回事。”
小妖王有些失望,道:“你不喜歡她。你隻是愧疚,感激,依賴,說到底,隻是習慣。你要是真喜歡她,早就收了她了。遲遲裝傻充愣,不就是因為無法拒絕她的頻頻暗示,又不能麵對她罷了。不然就不會派她去保護杜知秋那個小子了。”
“年年是年年,你是你,我是我,這是三件事,你不要總是扯在一起。”
“盧肩吾,你果真對我不動心?是我不夠好看,還是你覺得時間太短?”
“你我二人,皆是男子,你救了我,我很感激,隻是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小妖王立馬住口,盧肩吾又道:“你開的這些玩笑一點都不好玩。”
“看來還是時間太短,所以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小妖王吹起玉笛,盧肩吾也不得不承認,這笛聲清脆悅耳,小妖王吹罷一曲道:“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我還有事在身,你這邊既然已經無事,我先回京。等我有空了,再來找你玩。”
“後會有期。”
“自然有期。”
小妖王走了,杜知秋還沒有回來。且說杜知秋到了山東蘭陵縣,尋到來梔住處,又在外頭街上逛起來。
“一路上你嚷嚷著要接你來梔姐姐,怎麼這會子到了,居然還逛起街來了?”笑生笑道。
“我走的時候,說話回來了就給姐姐買花戴,不能食言。”
“看不出你還這麼講信用。”
笑生年年與他一起選,見珠花栩栩如生,在光下光彩奪目,知秋問道:“可有梔子花?”
“有的,有的。”說罷店家拿出一對道:“這梔子花不大,店裏隻有這一對,旁人都買富貴牡丹,高雅玉蘭,梔子花倒是很少人買呢?”
“我姐姐最喜歡梔子花。”杜知秋摩挲著珠花,說話都變溫柔起來。
“那尊小姐實在是個別致的人。這珠花都是宮裏頭的宮女為了賺點碎銀子偷偷做了運出宮的,民間沒有這樣的手藝呢?”
店家極力推銷,杜知秋早已決定要買,店家一口價十二兩,杜知秋正要付錢,年年攔住道:“你這裏一對珠花都要十二兩?在徽州,珠花隻要四兩就可以買一對上好的了。況且這梔子花用料少,根本不值十二兩。”
杜知秋卻不管,年年道:“你平日裏這麼精明的一個人,這時候怎就吃別人誆,店家,隻出四兩,你若不賣便罷了。”
笑生看得一愣一愣的,杜知秋要買,年年讓笑生把杜知秋拖開,最後年年以六兩銀子的價格買下了那一對珠花。
“年年姐你好厲害啊!”迷妹笑生再次上線。
“你平日裏也不像是會砍價的人啊?”杜知秋小心翼翼的包起珠花,揣在懷裏。
“我是不會砍價,隻是現在出門在外,手頭拮據,我們回去也要盤纏,這不是沒辦法嗎?”
杜知秋扣門時,來梔正開門,兩兩相望,不禁感傷。
“你怎麼才回來,琴姨不見了,哥哥南下跑生意去還沒回來,我怕你們萬一誰回來了找不到我,都不敢走。”來梔說著就哭起來,杜知秋上前抱住她道:“來梔姐姐哭得真好看。”
來梔破涕為笑,又打他道:“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杜知秋覺得很溫暖,連來梔的嗔怪都那麼親切,還有來梔身上生來就有的淡淡的梔子花香味。他告知阮中琴無礙,又介紹了年年和笑生,從懷裏掏出一對珠花道:“給姐姐買的花。”
來梔雙手接過,嗔道:“你又浪費錢!”
當下幾人吃過飯收拾行裝,在路上走了半月才到武夷山。
阮中琴見到來梔,心下才安,不然來梔一個人孤身在蘭陵,實在容易出事。
自從來梔回來了,杜知秋便滿心的跟著來梔,趙瀟湘一天到晚也見不到杜知秋一麵,當然趙瀟湘自己也終日繁忙。
一日來梔與趙瀟湘相見,身邊無人,趙瀟湘見她總是帶著一對梔子珠花,因此問道:“我平日裏習武,也不戴花,來梔姐姐這頭上梔子花看著挺別致。”
“是知秋去接我的時候順路買的,其實我平日裏也不太愛戴花。”來梔臉色緋紅,摸著頭上的珠花。
“哦。”
彼此相對無言,趙瀟湘見來梔要走,又問道:“你和知秋是表親?我看你叫阮前輩琴姨。”
“其實也不算,隻是我爹娘早亡,琴姨與我娘是閨中密友,與我爹也相熟,所以照顧我與哥哥。與知秋,也就姐弟相稱。”
“哦。”
趙瀟湘回到主廳,上頭供著爹娘牌位,趙瀟湘一個人坐在地上,對著牌位道:“爹,娘,你們兩個人在泉下作伴,都不孤單,隻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裏。江開師兄每天都特別忙,他身為掌門,太多事要做,太重的擔子要擔。爹,娘,女兒一個人在這裏好孤單啊!”
她一個人說這話,就在廳裏的地磚上睡著了,都不知是何時醒來的。隻覺得有些冷,醒來時還咳嗽了幾聲,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人知道她睡在了這裏,她竟然有些失落,又想起杜知秋,心中罵道:“這個小騙子,還說武夷山與我作伴,現在有了姐姐就忘了小妹,我就不該信你!”
“你罵我是不是?”杜知秋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手上還提著一個食盒。
趙瀟湘罵人被發現,別過頭去不承認,可是她為何又會覺得有些開心?
“找了你好久了,都不見人,我猜你就在這裏,竟然睡著了飯都不記得吃。”杜知秋俯下身,扶她起來,兩人坐在地上,杜知秋見她臉上還有磚印,笑道:“睡得這麼沉,還好現在是夏天。你臉上就像被蓋了章一樣。”
“你來幹什麼?”
“跟你一起吃飯啊!”杜知秋打開食盒,擺出幾碟小菜。還有兩碗飯。
“在這裏吃飯?這是大廳,我爹娘靈位都在這裏。”
“就是在這裏,你才不孤單啊,爹娘都在,可以讓他們放心。我也在這裏吃,門我都關好了,不會有人看見的。”
當下隻有窗子透出斑駁的光,已經是傍晚了,杜知秋和趙瀟湘的臉上都泛著紅光。
“快吃吧,全是好吃的。”
趙瀟湘第一次這樣吃飯,拿碗舉筷,夾起一片南瓜,清甜軟粘,很好吃。杜知秋接過她的碗,將南瓜湯都倒在碗裏,將飯拌開,一粒粒白米添上了黃色,在陽光下格外好看。
“這樣吃呢,更好吃。我小時候經常這麼吃。”
趙瀟湘覺得好吃,可是她問道:“是你來梔姐姐做的吧?”
杜知秋噗嗤笑出聲來:“怎麼?要是我來梔姐姐做的你就不吃了?”
“我沒那麼餓。”趙瀟湘嘴上說著,放下了碗筷,肚子卻咕咕叫,杜知秋笑得不停,道:“你別忍著了,快吃吧,這是我做的。”
“你還會做飯?”
“你不要小看我,我會的東西多著呢!”
趙瀟湘覺得每一樣菜都好吃,杜知秋陪著她吃,她見他吃得慢,問道:“你是不是已經吃過了?”
“剛開始跟著大家吃了一點,不過我隻吃了一點點。”
“你騙人,你肯定已經吃飽了,所以現在吃不下。”
杜知秋扒拉兩口道:“我怕我吃太快等會你一個人不好意思吃。況且,吃飯慢點吃對腸胃好。”
趙瀟湘道:“你嘴巴真會說。”
“我說的是實話。”
趙瀟湘一邊吃著,杜知秋一邊道:“你一個在這裏睡地板,肯定是想你爹娘了。勸你不傷心肯定是假的,隻能說他們都走了,遠離江湖也不是件壞事,至少泉下有伴。別人不說,江師兄是不會拋棄你的,他隻是最近很忙,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照顧你的感受。你一個人呢,發發火,罵罵我,都是可以的,因為我又不會少塊肉。可是你一個躲起來哭,你爹娘看見,心裏也難受。盧肩吾和年年姐,笑生姐都在這裏陪著你。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什麼,你怪我說來陪你小住,卻總是跟娘和來梔姐在一起。你對來梔姐這麼大的敵意也不必。她是我姐姐,是我結拜妹妹,我們六個人是拜過皇天後土的,我可不是個不守諾言的人。”
趙瀟湘本來被他說得心裏湧起暖流,聽到最後一句,有些醋意,道:“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你來梔姐姐來的。我何曾虧待了她,我隻是與她不太親熱。你也不必費這麼大的心思,我的事我自己來,至於你來梔姐姐,你想錯了我,我沒對她做什麼,更不會傷害她。”她說著啪啦兩口飯吃完了,火速放下碗,隻用袖子擦嘴巴,惹得白孝服上黃黃的也不管,道:“我吃飽了。”
“你怎麼這麼大的火呢?你是在生氣。”
“我沒有。”
“你明明就有。”
“我就是生氣了怎麼了,你接著吃,我不想跟你說話。”
杜知秋見她氣嘟嘟地,放下碗湊到她跟前:“小姐姐我錯了。”
“我不是你姐姐,你姐姐在外頭。”
“好妹妹,我錯了。”
“你有了姐姐,還管什麼妹妹。”
杜知秋再愚笨,都聽得出話裏的醋意了,他道:“我見你衣服袖子髒了。”
“不關你事。”
杜知秋去扯她的衣袖,趙瀟湘道:“男女授受不親!”
“以後別用自己的袖子擦嘴了。難洗。”
“我又不是溫溫柔柔的閨秀,還有香香的帕子,有人惦記著買珠花,我就是粗野的習武的蠻丫頭,就用袖口擦。”
“剛好我這衣服也破舊的,你來擦,由你擦。”
“你以為我不敢嗎?”趙瀟湘一把扯過杜知秋的手臂,鼻涕眼淚一把全擦在上麵,道:“你夏天出了汗又沒洗,衣服都有汗味,我嫌棄。”
杜知秋見她不生氣了,對著自己的袖子道:“今天你立了一大功!不然趙姑娘得氣我到明年去。”
趙瀟湘不生氣了,可是她並沒有吃飽,杜知秋把自己的飯分一半給她,兩人在地上一直吃到月亮起來。這個地方隻屬於杜知秋和趙瀟湘,趙瀟湘甚至希望杜知秋可以留在這裏,夜色有些曖昧,月色有幾分朦朧。
杜知秋道:“我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就走了?”
杜知秋捏著食盒道:“嗯啊。”
“哦。”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杜知秋道:“那我走了。”
趙瀟湘也覺得不能再說什麼,起身與他一起出去。
一路上杜知秋和趙瀟湘走的很慢,月亮拉長二人的身影,誰也沒有說話。還是杜知秋先到住處,趙瀟湘才道:“我去找年年姐。”
“好。”
杜知秋屢次想回頭看什麼,卻又不知自己想看什麼,隻覺得今夜的月色實在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