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雪晴霽 第98章我也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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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蔭纏繞的一片淺湖,一幢青灰色與乳白色交錯的別墅,驕傲地坐落於其上。一座不長的拱橋,漢白玉色,形如垂虹臥波,連接著別墅與湖邊的綠色草坪。草坪的四周種植了各異不高的灌木,其上爬滿了夕顏。那些淺淺綠葉藏匿於灌木之中,乍然看上去顯得毫不起眼。
湖心別墅的院落很大,稀稀拉拉地種植了好些品種不明的花苗,隻是看著那些鮮豔色彩就教人歡喜。
也不知道這家別墅的主人究竟是特別粗心還是相當自信,別墅的大門竟非常囂張地敞著,儼然毫無防備的模樣。
此時,二樓突然傳出了一個輕微的椅子移動聲響。一位白衣男子突然放下手頭筆記本電腦,筆直地站在一旁朗聲喊了一句,“老大!”
被突然打斷工作的十指於鍵盤上一顫,直立的電腦屏幕上登時亂碼飛閃。一個呼吸不到,它便因拯救無效而直接黑屏了。坐在電腦前麵的另一位男人眸光一凜,兩池桃花水沉沉而凍,冷得恍若極地的寒川。一張冷峻的臉龐也跟著就黑到了底。
想他自昨夜從邀約中提前離場,心裏就始終存著一個疑惑——到底是怎樣的過去,竟是連看上去無懼無畏的小丫頭都不願麵對呢?
它就像一根尖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裏,故而哪怕清早的相見那麼寒涼,他也懶得去計較這微薄的刺痛。滿心隻想著先將一切都挖出來,再替她麵對了。可眼見著雖艱難卻還算順利的入侵工作已經進入最後階段,卻被身邊這麼一個缺心眼害得前功盡棄。不僅如此,此番失敗恐怕已經打草驚蛇,想要故技重施地再探究竟已是不可能了。
如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手下,他沒有當場拍死就算不錯了,還能指望他給出什麼好臉色麼?
強忍著暴走的念頭沉默了片晌,才冷聲問了一句,“七這麼有底氣,可是那防禦能破了?”
“屬下辦不到!”
作出答應的這位白衣男子,便又是那位代號為“零七”的手下了。一顆打理得油光水滑的腦袋努力縮了縮,不由得又往下垂了幾分。
要是早知道今天隨時會踩雷,真該選擇一早的那趟航班閃人。也不知他那會兒究竟是被什麼油蒙了心,偏偏要將行程給推延到下午。這下好了,成功“作死”!
話又說回來,自家老大擱這哪壺不開提哪壺,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沒錯!他家老大就是故意的。
古語有雲,“人不閑,勿事擾。”這麼淺顯的道理,幾歲孩童都念懂了,對方一個幾十歲的大老爺們居然不懂?那這十幾年的國內生活真真白待了。
電腦前的男人本意也隻是想給自家手下添添堵而已,自然就沒有指望對方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仍舊垂落於黑色屏幕上兩灣桃花池,徐徐泛起絲絲紅煙,仿佛在努力嚐試著還原黑屏前被掀開一角的畫麵。
嗯?好像是“實驗”,這是什麼意思?十年前,她到底是不是因此而失蹤的?若是,後來又如何得以逃脫,那段空白的時間又去往了哪兒??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那個老妖怪怎麼會同她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扯上關係……
疑惑一環生一環,毫無頭緒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得放棄那些毫無依據的種種猜測。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零七的存在,沉聲問道,“說,何事?”
嗚~真不容易,自個兒終於又被老大想起來了啊!
於內心苦澀地自嘲一句,零七一個立正站好,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前方,朗聲應道,“有人在億城發出了一個邀請……”
這家夥是在拿他開玩笑嗎?一個他們時常把玩的任務平台,每天發布出來的邀請都是不計其數的,就這也能算大事?偏偏這家夥還因為這麼一個邀請,壞了他的大事!
微眯的清眸中池光依舊波平如鏡,危險的氣息卻化作了實質一般迸發而出。男人猛地扭頭看過去的時候,薄唇隻微張出幾個冰冷的字,“很、稀、奇麼?嗯?”
被盯得毛骨悚然的零七,後背當即冷寒直冒。努力鎮定了許久,才在自家老大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弱弱地把話說完,“發出邀請的是那個做文章的‘兮沫’。”
他先前得自家老大之命,特別調查過一個名。在沒有準確姓氏的情況下,僅憑一個名所獲取的相關信息簡直浩如煙海。慶幸的是,晚些時候某老大還記得傳來一張相似度基本為零的“人物畫像”。如果那麼一張五官模糊的塗鴉也算的話。
終於,他在排除萬難,將目標鎖定在了三個大人物身上,而這個“兮沫”就是嫌疑最大的一位。
男人聽到這後麵補充的關鍵半句,涼涼目光並未緩和多少,還黑搓搓地懟了自家手下一句:“這麼大的人了,就不會好好說話麼?”
很顯然,他完全忘了,先前明明是自己聽話聽一半,不讓人家把話說完的。
不過,誰讓他才是老大呢,平白無故吃了一顆槍子的零七哪裏敢有半句怨言,連聲答應,“是是是……”
這家傲嬌老大腦袋一歪,就將目光轉向了陽台外的天空,心中疑惑再生,會是他嗎?
如果真是這位的話,其身份可就很不尋常了。那他接近那個小丫頭的目的又何在呢?
懶懶往座椅的靠背上一靠,男人深深吸了口氣,似問非問地吐出一句話,“應該不是替自個兒發的邀請吧?”
這就知道了?零七非常詫異地看向自家老大,滿眼的崇拜不言而喻,嘖嘖,這天下事,還有什麼是老大不知道的嗎?
可這樣的眼神在男人看來卻是那麼的不得勁,偏偏當事者沒有半點兒眼力勁兒,竟還非常八卦地補充作答,“沒錯,他說,替……嗯,怎麼是替他的愛人?所以說,這個有家室的人應該不是老大的情敵耶……”
“滾去黑客都!”
根本不給零七反應的機會,一張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的男人,在咬牙切齒地擠出這麼一句話的同時,就已經有了動作。
隻聽見“嘩”的一聲,零七就從二樓房間直接滾出了陽台,並剛好落在了樹葉繁茂的樹梢上。無數新發的嫩芽簌簌落盡之後,才顯露出他倒掛金鉤的狼狽模樣。何其不幸的是,那根不粗不細的樹杈偏巧勾到了他的褲帶,這樣的姿勢可就實在不敢恭維了。
努力了許久才夠到樹杈的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安全脫離困境。結果,樹杈非常果斷地斷了,“噗通”一聲悶響,他直接臉朝下地落在了院子裏,揚起了無數灰塵……
嗬,愛人麼?他還真的什麼都不怕呢!
樓上的那位主子可顧不得自家手下的死活,此刻,周身氣壓已然降到了極低。這氣勢,竟使得整個房間都恍若充斥著極寒之氣一般。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麼,突然一聲低哼,來了興趣一般將身旁的筆記本電腦拿了起來。沒錯,他就是想看看這個人物出得起什麼價!
當他把邀請來來回回看過幾遍之後,一張冷臉上的表情就好似這個季節的天氣一般,說變就變了。不過一瞬的晴好若大雪初霽,轉眼又作狂風暴雪壓枝低。
可憐零七這個價格不菲的新電腦啊,自家主人不過才拿到手摸了一個上午,其邊緣就被這位老大給抓得變了形。
隻見他那一池的桃花水,隨著那些刷新的字句不斷與原來的那份完全重疊,漸漸寒了意。一大團厚實的紅霧,瞬息就在此冰麵上勾出了一幅絢麗的血山紅河。而胸口的重錘也適時地再次出現並毫無分寸地落下,錘錘帶著勢不可擋的千鈞之勢。
嗬,小狐狸是認真的嗎?報酬欄是才更新的,任務內容卻隻字未改,這就是她的表態嗎?
當然!他猜測得一點兒沒錯,玩得這麼一手如火純青的空手套白狼伎倆的,就是那隻百裏諾夕無疑了。
事情的始末還得往前推一推,從零七看到的那份邀請說起。
當遠子墨忙完手頭上的工作看向早百裏諾夕的時候,眼罩已經被她摘下拿在了手裏。
隻見那長長的睫毛隨著平順的呼吸起起伏伏,好似微扇的蝶翼一般靈動。淡淡的陽光隨意散落於她身上,剪出了一地風華光影,輕易斑駁了他的迷離之心。
“阿墨忙完了?”
乍然聞此一言,他就好似一個做了壞事被抓包的孩子,竟露出了罕見的羞澀笑意。學著她的模樣摸了摸鼻尖,柔聲答應道,“嗯,諾兒看看唄……”
“咯咯……原來阿墨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麵啊!”低低抿嘴一笑,她還是非常配合地看向了他手中的那塊平板。
看到他編輯的標題,她的的確確並沒有太多的反應,仍掛著淺笑接受得欣然。至於邀請的具體內容,隻是走馬觀花地粗粗過了一遍。不想,餘光才落在報酬欄,一顆小腦袋就“噌”的一下離開了他的肩頭,二話不說奪過平板,果斷將邀請給撤了下來。
“諾兒……”遠子墨隻感覺到手中一空,回過神時,她已經開始在平板上仔細工作了。
很是詫異她的激動反應,不禁於心裏想著,莫不是他思量不周給遺漏了什麼?
遺漏?不不,怎麼可能呢!這份邀請的任務內容於她再詳細不過了,一條條無不以她的利益最大化為先,可謂近乎苛責。可這些具體問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問詢過,甚至都沒有同她有過一個眼神的交流,卻能從那幾張草稿的細枝末節處發現種種端倪。
既如此完美,她的清眸為何又染上了深深幽怨呢?遠子墨的微弱情緒波動並沒有被她的搖頭否認平複,反倒是被這一句埋怨給釋然了。
“阿墨就這麼有錢嗎?”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點啊!還真是財奴本性呢!頗為無奈地揉了揉她的發頂,他竟是醞釀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
說實話,就他之前編輯的報酬,在億城其實已經算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要知道,出沒在“億城”這個任務平台的人群可都不是省油的燈。那些不缺錢的主,一擲千金從來都跟玩兒似的。故而,原本隻需受發雙方自主協商約定好的報酬,不知不覺就演變成了高報酬。
不然,那個別墅裏的男人怎麼會覺得自己長見識了呢?像她現在手頭上編輯的這份奇葩邀請,還真是對方在億城玩了這麼久從未見過的。
“咳咳……應該是有一些的,不然如何養諾兒呢?嗯……回頭盤點盤點再報與諾兒聽哈。”
他雖答應得謙虛,她卻笑得花枝亂顫。一雙明亮的眼睛更是布靈布靈閃著金光,好像正抱著一座金山似的。
這模樣教遠子墨實在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明媚的笑容勾出顯而易見的寵溺,“這不就是知道諾兒愛財嘛,邀請任務特意走了我的賬。所以……諾兒無需這般割肉疼啦。”
“哼!”一聲輕哼落下,那根作怪的手指還不及收回就被她身手敏捷地給抓住了,二話不說就塞進嘴裏咬了一口,“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咯!阿墨的這筆錢充公吧?”
嘖,這打小的習慣,居然沒有隨著缺失的記憶被遺忘呐!
一時間,他的心竟亂了節奏,麵上卻隻是不動聲色地抽出那根濕答答的手指,露出嫌棄的表情,“嗯嗯……好啦好啦……”
見他騰手要去掏絹帕擦拭,百裏諾夕一把搶過背包,笑嘻嘻地齜了齜牙,“阿墨,不許擦哦。不然……”
“得得得……怕了諾兒……”連聲答應著,遠子墨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還特別自覺地高高舉起雙手妥協了。
寵溺的明眸中隻倒映出一張喜笑顏顏的嬌小臉龐,才有些紊亂的心緒遽然得到了平複。
“阿墨!阿墨!”
隻感覺眼前一花,眼前的人兒興奮地撲了過來。脖子才被牢牢圈住,耳畔便是她興奮不已的驚呼,“收到了收到了!”
這……遠子墨心有驚疑地遲遲放下雙手,一雙眼睛直勾勾地落在藍光閃爍的小小屏幕上,暗道,也快得太不可思議了吧。
許是不想壞了自家諾兒的好心情,隻將人從身上扒拉下來少許,前額頂了頂她的光潔印堂,誇讚道,“果真還是諾兒最棒啊!”
“是吧?我也這樣覺得!”
得意地挑了挑眉,百裏諾夕高興得像個孩子一般手舞足蹈,連正事都差點兒給忘了。經他低聲提醒之後,才勉強止了笑意將回複過來的邀請給打開。目光一頓,神色頓時出現了不自然的滯怠。
對方真的不是在逗她玩嗎?如果有本事接下眼前這份邀請,那之前發出的那份純粹是為了搞笑嗎?
“不……”
遠子墨才想說“不高興直接拒絕就好”,剛剛起了個音,就看見她那根食指在快要貼上“拒絕”鍵的時候突然收回了。還沒摸清頭緒,左手胳膊就被她猛地抓起了。但見她為了支撐平板,雙腿保持著彎曲,懸空微微抬起。而唯一得空的左手,抓起桌上的筆就在他的那隻胳膊上寫寫畫畫起來。
不過數秒的酥癢,她便如釋重負地鬆開了手,筆尖卻輕輕落在了那個邀請的右下角。
正好看見那兒“蝸居”著好些奇怪的複雜符號,驟明驟暗間,緩緩消失不見了。
“這……”
指尖是落在已經空白一片的屏幕上了,趕巧寫滿符號的手筆也正對上了隔壁的人。結果,百裏諾夕就誤解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僅僅是覺得應該有點兒用。”
事實上,他關心的並不是那些看不明白的符號究竟為何物。隻是想提醒她,對方這技法可不一般,尋常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
被打斷的話還未補充上,又聽到她語態隨意地說了一句,“不過也無所謂,等人家閑暇之時再找個心情研究它咯……”
聞言,遠子墨索性打消了心中念頭。隻專注地看著她一筆一劃將那些既不像文字又不像代碼的符號重新謄抄到紙上。一個不小心就又被眼前這張棱角分明的認真側臉迷了意,癡癡地險些失了分寸。落荒而逃般急急扭頭,將目光轉移到落滿陽光的護欄上,幽深而杳然。
所以,也該走了。可是……
可是他的內心不止是濃濃的不安之中,還交織著強烈的難舍。故而,在她再次鬆開手臂之時,他一個反手拉住了對方地手腕,終於還是問出口了,“諾兒可以愛阿墨嗎?”